“太子妃要地位没地位,要尊严没尊严,别说太后和太子不待见她,就是东宫和后宫有脸面的太监尚宫都能给她脸色看,狠狠落她的面子,她想多用一碗燕窝都没人搭理。”
慕婳神色淡淡的,这些人反倒比她还要气愤,倒不是说慕婳不计较,而是她若是对太子妃存在恨意早就出手了,一如她对沐那对母子一般,绝不会只是嘴上的本事。
“她……”慕婳淡淡说道:“不配做沐家的女孩儿。”
柳三郎扯了扯嘴角,眼见慕云有几分明悟,亦有几分尴尬,轻声道:“兔子逼急了还会踹人,她得其母的教导,是有些小手段的,一旦太子殿下把她逼到死地,彻底掐灭她对将来的希望,太子妃未必不敢鱼死网破给太子殿下重重一击。”
慕婳挑起眉头,“皇上应该知道她曾经做得过的事,至今还留着她……皇上说是赵王的建议……”
沉默片刻,慕婳看向柳三郎,“皇上还嫌太子和齐王,赵王斗得不够凶?他利用太子妃要设下多少的局?难怪他死活不肯废太子妃。”
“不是皇上设局,郡主说出错了,皇上从不会设局陷害自己的儿子。”
柳三郎纠正慕婳,眸子泛起一阵阵波澜,他好似明白几分,可那样的事情又怎可能发生?定是他想多了,既然他答应慕婳,那条路再艰辛困难,他也要披荆斩棘走上权利的巅峰,哪怕他这么做对不住魏王,对不住伯父,他亦不会放弃。
“我困了,也累了,不想去皇宫。”
方才慕婳故意拖延是有点拿不定主意,走到房门口,最终拒绝道:“你去宽慰皇上足够了,我不大方便。”
甚至她在祭奠少将军的日子中害怕见到皇上,不知为何原因,她就是不想见据说哀痛到极致的皇上!
前世同她没有交往的皇上因为少将军战死那么伤心,绝不是因为她揭穿沐世子的真面目,让帝国精锐不被没有任何征战经验的将领害死!
其中的原因,慕婳不想去探究。
柳三郎沉吟片刻,点头道:“是我顾虑不周,郡主的确不适合此时入宫。”
慕婳扯出一个笑容,“我不需要同情,让皇上不必为少将军伤心,起码在她闭上眼睛时是心满意足的。”至于母亲和哥哥算计同皇上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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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终于来了,您快去劝劝陛下吧。”
无庸公公见到柳三郎堪比见到救星,飞也似的迎上去,“奴才不敢去请三公子,皇上不让奴才给您送信,您若是今日不来,奴才就是拼着被皇上怪罪也会去请您入宫,皇上……”
眸光满满是担忧,无庸公公压低声音:“皇上的龙体怕是撑不到主持祭礼了。”
皇宫整个都被黑白两色覆盖,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守门的侍卫全部罩白,连后宫妃嫔都不许佩戴任何首饰,皇上曾说,她们怎么为皇后守孝,此时就怎么为少将军守孝。
把活得好好的皇后差一点气个倒仰,直接去太后面前好一通哭诉。
太后刚刚过完寿诞,上了年岁又怕死的老太太最不耐烦见到丧事,总觉得不吉利,原本太后还任由皇上大肆祭奠少将军,毕竟出一个能压男人一头的女将军,太后还是挺得意的,不愿意给战死的女将军哀荣,然而皇上把灵堂设在皇宫,又让皇宫好似成了一座死城,太后着实忍不了,到底女将军只是个臣子,并不是皇宫的主人。
“皇上刚刚又把太后娘娘顶了回去,太后娘娘狠狠痛骂皇上一顿……皇上开始只是听着,只是后来涉及到沐少将军,皇上勃然大怒下令把太后圈禁。”
无庸公公抹去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奴才担心皇上一时气愤伤到太后,其实太后娘娘只是冲着少将军,说了几句皇上再哀痛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少将军根本不会知道皇上见不到人的心思。”
皇上拿着枪火对着太后娘娘脑袋的情景,他连想都不敢回想,身上的冷汗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散去,“太后娘娘被限制在侧殿,听说也被皇上吓昏过去了,奴才尽量封锁消息,可是也只能耽搁一两日。”
“从太后娘娘回慈宁宫静养,对朝臣和后妃只说太后娘娘风体沉重,不见任何人。”
“可是皇上……”
“伯父哪里我去说。”柳三郎自信的说道:“伯父这点面子还是会给太后娘娘的,何况圈禁在慈宁宫也不算违抗圣旨,想来太后娘娘心气也能平复一些。”
第四百二十二章 神神叨叨的皇上
无庸公公长出一口气,笼在头顶上的阴云散了大半,太后会慈宁宫静养总好过被圈在侧殿,有三公子在,皇上的怒火不会太大。
任谁都想不通,一向对太后多有退让的皇上彻底同太后撕破面皮。
皇上拿枪火对着太后脑袋时,只要太后再多说一句话,无庸公公毫不怀疑皇上会扣动扳机。
“不孝子,不孝子。”
太后被从侧殿搀扶出来时,一夕之间苍老不止五岁,面容惨白,双眼无神,神神叨叨念叨着不孝。
“当初哀家……哀家就不该……留下他……不该留下他这个不孝子。”
太后魔怔一般从柳三郎身边走过,“他不是哀家的儿子,不是哀家的儿子。”
柳三郎轻轻挥了衣袖,一颗隐藏在袖口中的珠子飞出,打在太后娘娘脖颈上,太后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他这手还是同慕婳学的,不方便带利器的地方,他总会在袖中隐几颗珠子。
跟在身后的太监连忙去搀扶:“娘娘。”
“送太后娘娘去慈宁宫,让太医开几付安神的汤药送太后娘娘服下。”
“是。”
太监把太后扶进软轿,几个健硕的奴才抬起轿子快速向慈宁宫而去。
“别有用心把方才太后娘娘的疯话传出去的人。”柳三郎神色淡淡的,越过无庸公公向皇上所在的殿宇走去,微风拂过送来平淡至极的话,“让他们死了吧。”
无庸公公后背绷紧,很明显光是警告无法让三公子放心,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任何的话语。
皇上和太后母子相残,一时伤心太后娘娘难免说出一些话,几付安神药,太后缓过精神便不会再念叨那些话了,“奴才明白了。”
方才听到太后自言自语的人都得……死!
远远的,王公公被人簇拥走过来,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无庸,除了方才侍奉太后回慈宁宫的奴才外,还有哪几个见到太后娘娘,你把他们都叫过来。”
“王前辈……”
“跟在皇上身边光有忠心和机灵劲儿是不成的。”
王公公紧了紧袖口,身上玄色蟒袍虽赶不上平时大红耀眼,却更显冷酷,“将来皇上还要倚重你做一些事,心慈手软的人伺候不得皇上,看在你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你是去为先帝守皇陵,还是……”
“我跟着皇上!绝不离开皇上一步。”
“那些奴才交给你了。”
王公公也没有再多言,利落转身走进偏殿,“皇上想通了,知会我一声,还有让云儿不必入宫,把京城上下给我看紧了,包括承平郡王府,有任何异动,杀无赦。告诉他,神机营指挥使会配合他,皇上不愿意在少将军祭日再造杀戮,无法体会圣意的人不值得手软。”
方才毕恭毕敬的小太监平静眸子不见任何波动,只是血气蔓延开,杀气很重。
无庸公公身体微微一晃,面色越发白了,王公公没有回头,幽幽说道:“皇上对你不错,教导你许多太监不该有的见识,开阔你的眼界心胸,却没有让你明白如何做一把刀。若是我没有找到云儿,就算你是皇上信任的太监,你也活不了。”
因为慕云让他的心软了几分。
更因为无庸公公在不知慕云是他外甥前,回护过慕云。
他便代慕云还无庸公公的人情,倘若无庸公公以后还是像现在,他是不会再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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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大殿,最先看到得是一口水晶棺椁,柳三郎才见到站在棺椁前身形消瘦的皇上,声音很轻:“伯父。”
里面只是衣冠冢而已,皇上死死盯着,好似里面真得躺着少将军。
“三郎?”
“伯父,是我。”
柳三郎在距离皇上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原本明亮的大殿因为布置成灵堂显得极是阴沉,外面的阳光都无法照射进来,气氛压抑。
一旁放着一个长案,铺陈开许多的写满字迹的宣纸,地上随处可见揉成的纸团废纸。
“去看看吧,我写的东西。”
皇上的声音沙哑阴沉,好似有一段日子没有开口说话,听起来很不舒服,却有带着莫名的诱惑,只要柳三郎走到长案旁,一直疑惑的秘密好似就有了答案,伯父为何对少将军那么愧疚痛惜,为何对慕婳的疼爱不差他一分,甚至他隐隐觉得慕婳才是伯父最疼最信任的人。
柳三郎从长案上收回视线,身体纹丝不动,没有听到脚步声,皇上诱惑道:“错过这次机会,你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澈儿一向习惯掌握一切,任由秘密横亘在我和你之间?我教过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伯父该去歇息了。”
柳三郎不为所动,却也没上前搀扶风一吹既倒的皇上,说道:“后日的祭礼还需要伯父主持……您为她伤心难过,痛苦内疚,这些我都明白,我亦恨不得多疼她几分。”
话锋一转,柳三郎上前半步,“我更庆幸她还在,有时我挺混蛋的,若是少将军不死,我又怎会遇见慕婳?所以我上血书,用尽一切的手段为少将军证明身份,用卑鄙的,无耻的,胁迫的手段达到目的——彻底埋葬沐少将军!”
皇上猛然回头,不可置信般看着自己教养长大的柳三郎,“你?!”
柳三郎缓缓单膝下跪,膝盖碰触冰冷的地面,眸子上扬,漆黑深邃,一眼望不尽底,“给沐少将军极致的哀荣,她只能是慕婳了,皇上,她既然都放下了,您又何苦执着?我很感激,很感激上苍让她重获新生。”
“哈哈,澈儿,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
皇上手指点在柳三郎额头上,苦涩沙哑的喃咛,“她是死了,闭上眼睛,一了百了,不用去管……活着的人,她不知我很疼,我这里好疼啊。”
捂住心口的位置,皇上轻声道:“你是该感激上苍,我只有恨上苍一遍一遍撕开伤口,鲜血淋淋,时刻提醒我根本没有承受做出决断的能力。”
“我唯一能做得就是让你这辈子不要再经历我所面临的选择,若是真有那一日,朕希望你做得比朕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师徒名分
一片寂静,柳澈耳中回荡皇上最后一句话,在需要做出选择时,他做得会比伯父更好?
柳澈说道:“请伯父放心,我不敢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绝不会做出后悔的决定。”
“……真没想到,你是……哈哈,也好,也好。”
皇上深深陷进去的眸子盛满复杂,以及莫名的欣慰,“你不是我,自私一点没什么不好。”
柳三郎肩膀一沉,皇上的手撑着他的肩头,“三郎,我动不了,扶着我去歇息一会,长案上的东西,你真不想看?”
“不想!”柳三郎承担起皇上几乎所有的重量,向外走去,“伯父,婳儿是我的,谁都抢不走她,哪怕钦慕她的人遍布天下,她就是我未来儿女的娘!”
皇上怔了片刻,嘴角耷拉下来,“你把朕当做她的爱慕者?”
“您疼爱婳儿,对沐少将军却是爱恨交加,你们眼中都有曾经的她,去心疼她,去怜悯她,去敬佩她,在我眼中只有慕婳。”
“说得倒是好听,朕就不信你不心疼曾经的她?”
皇上慵懒靠着柳三郎前行,他们身高相仿,体态相仿,皇上这些日子不吃不喝比柳三郎还要瘦弱几分,“澈儿晓得同朕玩心眼,你这是拿话堵朕,别以为朕不知你的小心思,等朕操办完她的丧事,你给朕痛快改姓赢,别再在朕面前大气磅礴说不高中绝不姓赢归宗的鬼话。”
“朕以前就是太看中你的自尊心,怕挫伤到你,才让你为所欲为。有事时,想到你是赢澈,找上魏王,找上朕,太平无事你就躲我们躲得远远的。”
柳三郎一步一挪,迈步很是缓慢,并非皇上重量的原因,他愿意听伯父唠叨,“我哪有远远躲开?按照您的意思,我倒是成了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伯父,我很冤枉的。”
皇上冷哼一声,柳三郎继续喊冤,说着不是他不肯归宗,而是没有机会罢了,“郡主最讨厌伪君子,您这话千万别传进郡主的耳中……”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以后我一定都听伯父的,你说东,我绝不往西去,你让打狗,我绝不赶鸡。”
“澈儿,你变了。”
“总不能等着郡主适应我。”
柳三郎同皇上一边交谈鬼扯,一边走进寝殿。旁边的侧殿中,王公公站在窗边,把一切尽收眼底,“看到了没,三公子才是真孝顺,懂得皇上的心思。”
无庸公公低声道:“多谢前辈教诲。”
“谈不上,谈不上,皇上这些年不容易,总要让他顺心些。”王公公眸子深沉且复杂,“跟着皇上是你的运气,古往今来的明主昏君没一个似皇上……他绝不会把属于自己的决定推诿到奴才身上,你不必担心被皇上抛出去做朝臣出气筒。”
无庸公公点头。
门口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低声道:“长青先生去见郡主。”
“他不是刚刚见过那对母子?为何去又去见安乐郡主?”王公公恍然般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长青先生说过安乐郡主也是他弟子,同代兄出征的少将军一样,不过少将军是入室弟子,郡主是记名弟子,少将军战死,他不能没有传人,肯定是把安乐郡主扶成正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