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并不反感效忠帝王。
长青先生食指沾着粘稠的液体,在沐国公夫人额头认真刻画,慕婳看了一眼就从复杂的图案上移开目光,对师门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她还是不感兴趣,哪怕她的经历很神奇。
这些手段秘法远没有她的拳头值得信任,秘法可能反噬,也可能失效,但她凝练出的拳头和内劲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做师傅的人自是明白徒弟的,长青还是忍不住开口讲解自己所刻画的图案意义。
“反噬?”
“是,反噬。”
长青画完图案,深邃眸子盯着沐国公夫人,“看着我!”声音幽冷,不容质疑否定。
沐国公夫人茫然听命,忘进深如大海一般的眸子,木讷的哀求:“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她说不出,本能感到危险和绝望。
“以后你会记得慕婳的身世和经历,会记得她的一切,曾经做过什么,但是你永远无法说出她曾是你的女儿,是沐家少将军。”
“不……”
长青先生并不意外,虽然她饱受折磨,又承受上苍的报复,可是依然是有理智的人,不是轻易**作的木偶,他又不愿意彻底抹去沐国公夫人关于慕婳的一切记忆,慕婳让她活着,活着承受折磨,若是忘了一切,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双手捧着沐国公夫人的脸颊,长青让她脖子伸长伸直,他亦前倾身体,离着她越来越近,沐国公夫人整个似笼罩在他的目光之下,盛满挣扎的眸子渐渐变得茫然纯净。
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沐国公夫人依然抵抗般喃喃否定,如此反复半个时辰,等到长青画在她额头的刻印全部消失,好似那个神秘的图案完全渗入她身体中一般,慕婳才听到她认真重复着长青的话。
这就成了?
慕婳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需要天时地利,可是这样颠覆人的记忆手段着实恐怖,“……师傅。”
该服软的时候,慕婳绝不含糊。
长青勾起嘴角,“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用任何秘法,就算有人用了一些秘法在你身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那十年对你是煎熬困苦,也是难得的历练。”
慕婳感到师傅好似精神很差,他好似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被汗水侵湿的衣服黏在身上,脸庞也比方才苍白,伸手把他拽起来,让他的胳膊搭在她肩膀,支撑住他身体的重量,“我既然挑明关心,就不怕她说,而且我未必没有办法解决她留下的麻烦……你何苦耗费功力做这事?”
“等等,婳婳。”
长青轻笑道:“还有她儿子没有解决,沐翼的性情远不如她坚韧,在你挑明一切并射了十几枪之后,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处理沐翼不会太麻烦。”
“我是不会感激你的!永远也不会!”
“这些只是为师该做的,当初是为师不谨慎才让秘法外流,她惹出的乱摊子自当有为师收拾。”
长青从未奢望过宝贝徒弟的感激,她不怨恨自己,不冷漠疏远他,还让他继续宠爱她,他已经很知足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见皇上。”
第四百三十一章 换个储君
如同长青所言,处置沐翼没用太大的功夫。
不过慕婳还是看出师傅付出几大的代价,虽然师傅什么话都没说。
“以后……以后我会多注意一点。”
长青很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站直身体,手指撩开慕婳额头前的碎发,让那双清澈的眸子完完全全展现,温柔笑道:“做你师傅就该为你扫平一切的隐患,婳婳按照自己性情过活。”
恣意放松,为所欲为才是他喜欢见到的,虽然他方才还给慕婳一个警告,实事上宠起徒弟,比木齐他们更为过分。
毕竟长青的能力比木齐更强大,甚至比皇上有更多的奇珍异宝。
“师傅。”
“乖徒弟。”
长青满足的轻笑,适当的示弱才是取胜的关键,他是付出不少的精力,但绝对没慕婳看起来那般脆弱,她的徒弟从来对至亲都是吃软不吃硬。
“您一定要去皇宫吗?”慕婳依然很担心师傅,“一旦被皇上留下,师傅您在也做不成逍遥世间红尘的高人了,您会被无数的俗物和国政绊住,师门不是说过,鬼谷子传人不入仕途吗?”
“那是因为以前的师祖曾出山辅佐帝王,只能共患难无法同富贵的帝王无一例外对功臣和师祖举起屠刀,哪怕师祖表现得无心富贵权利,帝王也没有放过功臣师祖。那些皇帝都说过一句话,如今他能压制得了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功臣良将,他的儿子未必可以做到如同他让功臣臣服,与其最后生乱,后患无穷,不如他先把隐患除去。”
慕婳扯了扯嘴角,“开国皇帝都是一个德行,他们说得是怕江山百姓再受动荡,归根到底还不是想着自己建立的王朝永远传下去?他们到底有多不信任自己的儿子?”
“你认为当今太子如何?”长青听着慕婳近乎大胆的言论,丝毫不觉怪异,“齐王如何?赵王他们可有容人之量?”
虽然当今不是开国皇帝,但是长青一旦决定出山辅佐皇帝,难保不会重蹈覆辙,历史上的忠臣良将很少有得善终的,哪怕勉强不被皇上砍头,家族覆灭,他们在立功之后过得极为憋屈,小心翼翼,甚至有不少功臣不惜装疯充愣保全性命。
慕婳摇头道:“他们远没有陛下的胸襟和志向,眼里只有皇位而没有天下,谁能帮他们登上皇位,打压下去另外的兄弟,他们什么都可以付出,他们又不懂得感恩,此时低头低狠了,等到坐稳皇位,他们绝无可能放过任何的功臣,虽然每次帝位传承总少不了勋贵家族彻底消失,京城菜市口地上的鲜血糊上一层又一层,没有新帝是例外,当今陛下的三个儿子,无论哪一个当皇帝都少不了诛杀功臣,被砍头的朝臣有从龙之功的人比站错队的人多。”
“师傅还是不要去见皇上了,我和柳三郎到底是皇上宠爱的人,我们亦有所准备,皇上殡天之前,若是无法确保我的安全,我会带着所有人离开帝国。”
“不是谋反抗争?!”
“我做不到亲手打碎一个帝国盛世。”
谋反说起来容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弄得天下大乱,慕婳看重自己的性命,却不愿意为保全自己而牺牲更多无辜人的性命,一旦内乱,那时运转良好的帝国必然倒退数年,她为帝国付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天下很大,富贵繁华的国度同样是存在的,离开故土虽是让人难过,只要活着,哪里不是故土家园?我受不得委屈也不愿意卑躬屈膝,现在已经把三个皇子都得罪了,以后我少不了继续得罪他们。师傅,连亲生母亲都会嫉妒的天才,皇子们又岂会不嫉妒我。”
慕婳笑容灿烂,爽朗且得意笑道:“不招人嫉妒的是庸才,我是天才,绝不会因为羡慕嫉妒我的人收揽锋芒,隐忍内敛。”
那股得意洒脱的尽头让长青唇边宠溺的笑容越深,不过他还是屈起手指狠狠弹了徒弟的额头,潇洒从容转身上马,慕婳捂着额头,眼见师傅骑马靠近自己,弯下腰去,英俊的面容令人窒息,柳三郎到底还是年轻,没有师傅身上那股经历和气势,当然师傅也没有柳三郎少年意气。
鬼子子传人身上自然而然会有一层神秘且宛若仙人的气度,这是比师傅更英俊的男人都无法拥有的。
将来即便柳三郎成熟也不会有这份气度……慕婳觉得还是眼见柳三郎从少年变成深不可测,权柄煊赫的魏王世子更好。
“除了远遁或是依靠当今留下遗诏保命之外,还有一个最妥当的办法。”长青几乎凑到慕婳耳畔,嘴唇微掀,“辅上帝位的人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不可能,皇子们性情已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师傅怎么调教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性情……除非师傅对他们用一些秘法?”
慕婳随之摇头,认真说道:“不提秘法有多苛刻,皇子毕竟是龙裔,若是能用秘法操控,天下岂不是大乱了?纵然上苍给予师门一些方便,绝不会准许对世俗破坏太过,终究还是要靠实力!”
长青坐直身体,抬手揉了揉慕婳脑后的马尾,望着皇宫方向,意味深长的说道:“皇上若是胸怀天下,就不会拒绝我的建议,何况皇上只怕早在布局了,你们啊,到底还是年轻,不知做师长父母的心思。咱们这位陛下,是一个很有远见且很厉害的人,连师父都有点摸不清他的套路。”
“你去看看柳澈,他……若是我没算错,他今日有血光之灾。”
“什么?”
慕婳顿时紧张上几分。
“他的命运因碰见你而改变,婳婳,我不管你曾经看过什么,听到过什么,现在世间既然多了一个你,所有的事情或多或少偏离轨道,你唯一能做得是依靠你的头脑和拳头,让一切变得更好。”
“师傅……”
“魏王世子?怕已经不在他眼中了吧。”
“我从来就没想过依靠先知!”慕婳直接翻身上马,随手抽了师傅胯下宝马一鞭子,“不让我把话说完,一个劲把我当做蠢货笨蛋,等你出宫再找你算账。”
柳三郎的功夫应该能挺到她去救他,若是坚持不到,她得为他准备一份特训计划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又一个
无需师傅提醒,慕婳一直明白如今的局面已同自己听过的不一样了。
因此她格外在意柳三郎安全。
“打听清楚三公子在何处?是不是还在宫里?”
“是。”
跟在慕婳身边的侍卫点头,厂卫给郡主提供方便之门,郡主总能最快知道想知道的消息。
不过片刻功夫,侍卫向慕婳回禀:“三公子还在宫中,宫里传出的消息三公子很快会出宫了,说是太子妃同太子争执不休,闹到皇上跟前,皇上打发三公子离开。”
“去宫门口等他!”
慕婳不想知道皇上和师傅之间谈什么,又放心不下柳三郎,在皇宫中皇上眼皮子底下,没人敢动柳三郎,出了宫廷才危险,谁都想到动手的时机才是最好的机会,柳三郎对皇上的影响已经让很多人坐不住了。
皇宫门口,慕婳阻止侍卫进去通禀皇上,“我在等人!”
皇宫近卫一脸惊讶,“下官明白了,郡主慢慢等。”
慕婳一手环胸,一手撑着下颚,站在宫门口做沉思状,是因为师傅的影响,她脑中有些模糊的记忆比往日清晰一些,虽然还是记不清最后那颗子弹是谁射出的,慕婳得到不少关于如何保障重要人士知识的记忆。
以前她是做保镖得吗?
慕婳找出最适合的阻击点,同时想着如何给柳三郎身边的侍卫特训几日,让他们明白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保镖。不过之前她需要有个更加详细的计划,先把脑子里出现的知识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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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小太监引着长青登上白玉台阶,皇上歇息的宫殿近在咫尺,而此时柳三郎正好迈过门槛,好似有所觉悟,他同刚刚踏上台阶的男人目光相碰,柳三郎稍稍一愣,此人不凡。
长青向柳三郎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一抹疏远的淡笑,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徒弟喜欢矜贵的少年,他本以为徒弟的性情会喜欢锋芒锐利的习武少年。
“三公子,等等,皇上让奴才送您出宫。”
一群内侍和宫女围上柳三郎,簇拥着最得皇上宠爱的三公子。
“请问阁下高名?”
柳三郎彬彬有礼询问陌生且很忌惮的男子,那人淡淡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得是我的徒弟是谁。”
“……原来阁下就是名满天下的长青先生,失敬,失敬。”
“小子,我没听出你对我有任何的敬意。”
长青一派洒然,又是同婳婳一样骄傲的性子,这对熊孩子就没人教会他们谦虚么?最让他不平又无法说出口得是柳三郎那副你不配做婳婳师傅的样子,让他更是坚定信心,不舍得让婳婳受伤,柳三郎得狠狠磨砺一番,他就不该同婳婳说,今日柳三郎有血光之灾!
“我一直很佩服长青先生培养出少将军这等的帝国柱石。”柳三郎温润谦和,然而温柔却从不曾蔓延到他冷冽的双眸,低声说道:“更佩服您对弟子的放任态度,多亏上苍依然厚爱她,否则您做什么都没用了。”
“伯父正闲着,我不耽搁长青先生叩见陛下,长青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公认的高人,小子斗胆提醒您一句,轻易别在伯父面前提起少将军,您若是找进阶的机会,我可以帮衬您一二。”
柳三郎眸子闪过厉色,压低声音:“我容忍您当时的无视,无法再让您拿她做敲门砖,更不愿意见到伯父再伤心。”
少年显示出同君子如风的外表不一样的狠决,他不是故意吓唬人,长青先生似笑非笑反问:“你是在威胁我么?”
“是的。”少年点点头,唇边的笑容越发和柔。
长青抬手在少年瘦削的肩膀拍了一下,手掌传来的触感证明少年的身体不是看起来文弱,轻声道:“你很好,不过还不够我心甘情愿把婳婳交给你,继续努力吧,少年,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最疼爱婳婳,也别以为你知道一切的内情。”
“皇上请先生进门。”
“有劳了。”
长青整衣冠,面容肃穆跨过门槛,笔直的身影消失后,大门缓缓的关上,柳三郎皱着的眉头慢慢松缓开,扯了一下嘴角,不过又是一个疼慕婳的长辈罢了,他已经被这样的长辈警告了无数次,也不缺长青这一次。
柳三郎走出皇宫时,见到慕婳走过来,笑容更深,有多一个疼爱她的长辈也是好事,虽然对他来说是个麻烦,甚至比已经认命把他当做女婿看待的木齐更麻烦。
“你是要入宫?”
“不,我来接你回府。”
慕婳转身去寻马,身后却没有脚步声,回头看去,柳三郎漂亮的脸庞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而旁边的人不是低头,就是抬头望天,“还不走?非要我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