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我会认真听着的。”
看着对方那万分认真与专注的眼神,仿佛要聆听一场多么重大的演讲一般,清美不禁嗤笑出声。接着,缓缓说道:
“我的父亲是在意大利的第二代日裔移民,而我的母亲则是个纯正的南意大利人。因为父亲是日裔的原因,所以我的名字最初也是个纯正的日文名,后来,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父母离婚了,我跟着母亲生活,从那不勒斯搬到了母亲的老家巴里。在巴里户口登记的时候,我的姓氏也直接改为了母亲家族的姓氏‘Viola(维尔勒)’,而名字从小已经叫习惯了,所以也就没有改过,依旧是叫‘爱理’。”
“Viola……意大利语里,‘紫罗兰’的意思啊。”纲吉望着眼前的这片紫罗兰花海,注视着眼前这个姓氏叫做‘紫罗兰’的女人,眼神也不觉间变得更加温存。
“我父母离婚……倒并不是因为有人出轨、家庭出变故之类的原因,只是两人觉得性格不合,并不适合做夫妻,很和平地办了离婚,之后二人也一直是以亲人的方式相互对待,所以也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童年阴影。真正让我不满甚至引发了我中二期时的叛逆的是……他们的职业。他们俩都是医生,不是那种普通的医生,而是那种国际人道救援组织的医生。所以从小,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就总是在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里忙来忙去,忙着去拯救那些在战火中、在极度贫困地区的人们,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缺乏最基本的医疗救助的,他们就都会去伸出援手……听起来很崇高的事业、很伟大的人格对吧?可是那时的我很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因为他们的崇高伟大,我变成了个‘孤儿’……当他们在地球的另一边忙着救治陌生的孩子时,作为他们亲生孩子的我在受伤后只能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尤其是在我上了寄宿制中学住校后,他们直接加入了援非医疗组,常年驻扎在非洲。所以那个时候中二期的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当爸妈那样的烂好人,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行,别动不动就怀揣着一颗圣母心四处播撒爱心去。”
看着诉说着这段话的清美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中二期的小孩子,纲吉忍不住轻笑出声,“那后来呢……你有和你的父母好好沟通过吗?”
“我们聊过,然后聊崩了……他们是希望我未来能够和他们一样,成为像他们这样的援助医生。当时我整个人彻底被点着爆炸了,就像中二年纪的孩子总喜欢和父母对着干一样,好,既然他们的职业是救人,那我就选一个需要杀人的职业好了。我想要像他们证明,救人并不一定就是正义,而杀人也不一定就是罪恶。等到我十六岁跳级念完了高中后,我就考入了意大利的里窝那海军军官学校。”
“那你的父亲母亲当时是什么反应,他们有反对你吗?”
被问到这点时,原本处于中二期小孩子状态的清美整个人沉静了下来,恢复了一个成熟的大人所应有的沉静与淡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怀念:
“我当时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把里窝那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摆到他们面前,简直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们一样,并且随时准备好和他们交锋。但是……并没有,他们只是微笑着恭喜我被意大利最棒的军校录取了,并且祝福我在之后的四年能够拥有一段很棒的军校生涯。我当时整个人都懵掉了,变得不知所措的反而是我,我不停地追问着说,我未来要从事的职业从某个角度而言可是和你们完全相反啊……我记得妈妈她当时只是回了我这样一句话——
【爱理,我记得小时候在那不勒斯的教堂,你有问过我‘神’究竟存不存在。我当时对你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尊‘神’,而那就是每个人内里最真实的自我。如果遇到一些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就去听听‘神’的声音吧。所以,无论你未来走上一条怎样的路,我都会相信你心中的神明会指引你做出让你无悔的决定的……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啊,我相信你,爱理。】
当时我并不是很理解这些话,直到后来,当我真的面对要做出抉择时,我才发现……母亲果然是世界上最了解你、最相信你的人啊。啊,说得有点远了。”
“没关系,慢慢说,我想要了解所有关于你的故事。”说话间,两人也已经在花海间找了一出松软的空地坐下,纲吉转过头,温柔耐心且颇感兴趣地说道:“之后呢,说说你念军校时候的事吧。”
“军校那段日子啊……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我太优秀了啊~无论是水中奔跑、突破水障、排雷布雷、爆破狙击、还是侦查突袭,我都是第一名拿到手软,那些男学员都比不上我~”清美一脸的嘚瑟得意,只是说着说着,脸色却又铁青了几分,“……啊,当然,除了高空跳伞这项我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完成的。因为有恐高症,所以我当初在空军和海军里选择了海军,结果那时天真的我没想到海军原来也是要训练那些空中技能的。”
“但是……刚刚掉下山崖,我在空中接住你的时候,半空中,你好像并没有害怕啊。”纲吉回想了下当时的状况。
清美眨巴了下眼睛,“对哦……那好像是我第一次,恐高症没有发作?”
是因为当时情况太过危急,让她直接忽略掉了恐惧?还是……他的怀抱,让她太过安心。
“没什么,还是接着说你的事吧。”纲吉将话题拉了回来。
“嘛,在军校里大多时候的生活都是那样循规蹈矩着了,但却有一件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的事情发生在那段时光里……在那里,我认识了她。”
当听到清美提起“她”时,原本情绪还算放松的纲吉瞬间不自觉地紧绷起了神经,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也明白他不应该这样,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他知道,心中那种微妙的感觉……叫做嫉妒。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在日复一日地完成着军校每一天的课程与训练……”
【六年前——
“嘿,爱理,你在这儿啊,快快快,教官临时通知要集合了,说是今天有一个新教官要在这段时间对我们进行高强度的特别指导。”
树荫下的草坪上,席地而坐的爱理正一脸平静淡漠地看着手中的书,在听到同伴们的话后,稍稍抬了下眼帘:
“新教官?”
“没错,没错,听说是从那支特种海军部队comsubin临时调来指导我们的,而且那位少校女士听说还是个大美女哦!”
两个男生对于新来的指导教官的颜值与身材问题讨论得越发起劲,爱理则是直接忽略掉了他们话的后半部分,手指转着手中的那本书,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comsubin的人吗……那应该很厉害咯,有意思。”
训练场上——
气氛沉默而又冰冷,在场围观的所有学员都大气不敢出一声,惊讶地看着场中央那幕。有几个稍微胆大一点的,低声悄悄议论着“不会吧……爱理她居然输了……而且,输得这么惨……”“虽然知道是comsubin的人,但是,但是……也不至于一击就把爱理给灭了吧……”“我的天啊,这可是爱理啊……那个跟高年级学长们1v9干架都丝毫不憷的爱理.维尔勒啊……”
学员们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相当复杂……一方面吧,干翻全校无敌手的爱理.维尔勒在他们心中那可一直都是魔鬼般的存在,如今被人这般压着打,总有一种神话破灭的惋惜感;而另一方面……哇咔咔咔!这丫头居然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好想放烟花庆祝啊!不,他们的内心已经炸成烟花了!
此刻训练场的中央,爱理整个人趴在地上,身后人右腿的膝盖直接抵在了她的后背上,让她动弹不得。两只手也被反擒在了后背上,那人只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她两手的手腕,而那人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是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子的颈动脉上。
清美艰难地扭过头向上望,忿忿地看着那个将她一击就制服了的金发女人。
“如果是在战场上,你早就已经被我割破颈动脉死掉了……就你这种三脚猫的身手,别太嚣张了啊,小鬼。”
瞪着这个俯视着自己的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冷冰冰的女人,向来在军校里没什么起伏很明显情绪的爱理咬了咬牙,眼中生起了被激怒的火苗。】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和布兰达的第一次相遇。”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清美也说不清此刻的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大概是在笑当年那个幼稚青涩的自己吧。
纲吉:“她是你的教官?后来,你也是为了她才进入comsubin的?”
在看到清美点头承认后,纲吉又想到了之前听过的可乐尼洛当年怎么追拉尔的故事,心中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你们comsubin的人是有喜欢自己女教官的传统吗?!
“第一次见面,布兰达就让我在全校学生的面前出了大丑……所以后来,我就不断地挑战她,只要有时间就要去和她过招。”
纲吉:“然后呢?”
“然后啊……”停顿了一下后,清美捂了捂额头,“……然后我每次都被她修理得很惨。”
纲吉:“……”
……
第109章 无可救药的蠢货
“布兰达应该是属于那种……禁欲系的人吧, 话不多,性子也比较冷, 而且自律性很强。她每天早上都会在天刚蒙蒙亮时起床晨跑五公里, 无论部队里当天有没有安排训练, 这都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我为了接近她,就也每天早上都和她一起晨跑去, 一开始她根本不理会我,觉得我只是在闹小孩子气,要不了几天就会怀念黎明前温暖的被窝去……但我坚持下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肯定我的目光。后来, 这个习惯也被我一直保留下来了……啊, 当然,成为浅川清美后,我还是觉得被早晨八点钟被太阳晒着的被窝更美妙。”
说着,说着,清美的语调便又变得不正经起来。
其实刚刚在听到她说自己养成每天黎明时起床跑步这个习惯时……纲吉的内心是相当质疑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当初在学校时那个被赤司班长记了一本的迟到记录、作为班规惩罚把全班卫生值日都快全包了的人是谁啊!
而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时, 他心中仿佛感知到了她的一点内心……她喜欢作为“浅川清美”时的生活。
“你喜欢她什么呢?”纲吉下意识地开口如是问道。
问完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把这种话直接脱口而出了,着急地想要补救,以免在她心里留下个小心眼的印象。
清美却是并没有在意这些, 直接回道:“嘛, 大概就是那个年纪的女生, 都喜欢那种又冷又酷又强大的人吧……我也免不了俗, 毕竟这种人对于年少的时光而言,很惊艳,不是吗?”
其实……纲吉确实是有点儿理解不能,且不说他确实无法理解女孩子的那种思维与心态。另一方面,他身边的人里“又冷又酷又强大”……他第一下想到的是云雀前辈,不,打住,打住,不要再往下想了,这个脑补一点都不有趣。
“也许最初我对布兰达的确是那种懵懂又迷恋的憧憬吧,并不能升华为那种名为‘爱情’的感情……但直到发生了一件事后,我想,那时的我是真的爱上她了。”
清美笑了笑,然后拾起落在地上的一片紫罗兰花瓣,细细打量着:
“布兰达在军校里作为临时教官指导了我们快半年,就在最后一个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噩耗。我那远在非洲从事着援非医疗工作的父母,去世了,死于非洲部落间的斗争暴乱。很讽刺,不是吗,他们是为了救助那些人才去了那片土地上,而他们最后也把生命留在了那里,但是却并不是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死法,而是死在了他们用心甚至用生命来帮助、救治的人的手中……这就是他们的‘正义’所换来的结局,这就是他们心中的‘神明’对他们的指引。当时,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今天的训练,你又全部都缺席了,已经是第三天了。”
夜晚,校园里的训练中心,爱理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听到身后的声音时,才终于缓缓回过头。
“平时的训练课上,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不就是我吗……天天拿一种看黏皮糖的眼神看我,我亲爱的布兰达教官。”
对着站在身后的布兰达说完后,爱理甚至还痞痞地吹了个口哨。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时候布兰达绝对丢下一记冷哼或者直接给她一个冷冷的眼刀,然后懒得理会她,直接起身离开。
但是,这次却是……
“呜哇——!”猛然间被一把按进了身后的游泳池里,溅起了硕大的水花,爱理也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两口水。
懵逼过后,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的爱理刚准备发飙,却听到向来话语都只透露着寒意的布兰达此刻却是带上了丝怒意:
“你打算用这副难看的样子消沉到什么时候?”
自从得知了父母的死讯后,外表看上去一直都很平静,内里则早已压抑不堪的爱理也是彻底爆发了:
“但是这让我怎么能够接受!我的父亲母亲,最后竟然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他们当初如果不是圣母心泛滥地满世界播撒爱心去,也不会是这种结局!”
相比于爱理此刻火山喷发般的激烈情绪,布兰达则如同深沉平静、充满了定力的潭渊,缓缓开口道:
“但那是你父母自己的选择,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本人是否后悔。如果你就一直这样消沉下去,那只会代表着你对他们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