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卫外守京城,内担任皇帝身边銮仪护卫,是特殊的军事机构。里面的官员,除了极个别是以功劳晋升之外,都是各世族权贵子弟镀金之处。因此即使带队的陆总旗只是正七品的小官,朝臣们仍旧对其十分客气。
卿昱和白萌此处能一览楼下状况,楼下鸦雀无声之后,陆总旗和官宦的对话就变得十分清晰。白萌对卿昱笑道:“此臣还算不错。”
他既点明了此举的重要和紧迫,免得楼中权贵仗势不听劝,又隐瞒了皇帝在此楼中的事实,只说是上峰派遣,让别人误以为他们追查已久,只是碰巧在此时查到此处而已。
在边境还在和鞑靼作战的前提下,京中官员涉及鞑靼问题,都会小心谨慎。
陆总旗安抚好酒楼宾客之后,就带着人上楼,说要挨次搜查。
然后他被前去报信的侍卫引到卿昱和白萌处。他虽然没见过帝后,但认识在京城很活跃的荣王府三人,一看他们以谁为尊,就知道帝后是谁。
虽然……这里也就只有一对小夫妻,那小夫妻还手牵手,不用想都知道帝后是谁。
“微臣京卫总旗陆慈,参见圣上,圣上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陆慈跪下道。
“陆总旗请起。”卿昱道,“那里是已经被擒获的三人,你带回去严加审问,谨防其自尽逃罪。”
陆慈看着角落里被捆着的三人,立刻挥手让人将其押解带走,并带走了搜查出来的刺杀刀具。
卿昱看向白萌,用眼神询问白萌还有什么要说的。
白萌道:“把户部尚书府邸围了,立刻入府搜查,免得其反应过来,毁坏罪证。”
陆慈犹豫了一下,卿昱道:“按皇后说的办。此事你遣人通知钟指挥使,让他带兵前去。另……”
卿昱顿了顿,咬牙道:“把右丞相府也给朕围了!”
不仅陆慈,连荣王府三人都吓得差点惊呼出声。
陆慈深呼吸了一下,跪下道:“微臣遵旨!”
这朝中要变天了。
白萌深深看了卿昱一眼,露出无奈的笑容。
小皇帝渐渐长大了呢。
“派人护送我们回行宫吧,这花灯是看不成了。”白萌道,“明日得提前启程回宫了。”
卿昱和白萌紧握的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任由白萌将他拉着往外走。
“陛下,恐怕那群鞑靼不会轻易放弃。”白萌轻言细语道,“妾身想当一次诱饵,不止陛下可否害怕?”
卿昱看着白萌的侧脸,半晌,才低声嘀咕:“你都不怕,朕有什么害怕的。你别显得太过了,能让京卫做的事,让他们去做。”
对啊,他害怕什么,有白萌陪着他,护着他。
白萌道:“妾身闻着火油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酒楼地窖里藏了些什么。火药他们没本事弄到,火油和酒倒是可能的。”
白萌之前就防备着他们放火。她一直放开感知,注意着所有人的动向,只要有不对的,立刻就会做出反应。
点火也需要时间。
便是真的火焰烧了起来,他们的位置靠窗,在火焰烧起来之前,她能将所有人都救下来,只是会暴露身手罢了。
比起这点危险,贸然进入人群的危险更大。刺客若是在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白萌在不能伤害无辜的前提下,要保护卿昱的安全就很费事了。
现在京卫的人马已经到来,可以清场,就不用守在酒楼里了。
白萌说话时没有压低声音,周遭人听着,心里很是慌张惊恐,好似自己鼻子里也闻到味了。只是看着帝后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做出仓皇逃跑的样子。
“微臣已经派人去地窖,若有人接近,会立刻拿下。”陆慈道。
卿昱稍稍颔首,以表赞许。
帝后二人从楼梯处缓步而下,二楼站着观望和一楼惶恐不安的宾客都十分好奇这两人是谁,怎么被那陆总旗护着走下来。
有几人揉了一下眼睛,扑通一声跪下,吓了周遭同伴一跳。
还好见过圣颜的人都聪明,只是跪下,没大嚷嚷“万岁”。
第40章
京卫开路,酒楼大堂的宾客让出一条空白的小道,卿昱和白萌在众多视线注视下,朝着门口走去。
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大堂宾客中出现骚乱,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百姓先是一惊,然后立刻骚动起来。
京卫再次亮出了刀,让在场的人肃静。但酒楼内的人怂了,外面的人听到这里有喊万岁的声音,还是有些傻大胆好奇的往这边凑。这让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群众也忍不住靠了过来。
白萌神情很是无奈。
这人喜欢看热闹的劣性,真是哪个世界的都改不了。便是皇权在上,明知道凑过来可能会被定罪,还是有人一听到有热闹可看,就忘记了之后可能遭受的惩罚。
卿昱从他父皇那里学到过类似处理方法,他对扮作小厮的太监点了点头,太监会意,尖着嗓子大喊:“皇上驾到!众人跪拜回避!”
陆慈立刻率众京卫吼道:“皇上驾到!众人跪拜回避!”
京卫声音震天,吓得看热闹的人一哆嗦,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下子通通跪下,没人往这边挤了。
卿昱给了白萌一个求夸奖的眼神。看,与其遮遮掩掩让人看热闹,不如大大方方将身份表露出来,反正有京卫维持秩序。现在众人都跪着,那些刺客也不敢站着,想有什么行动都不可能了。
白萌还真没想到有这一招。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使有原主的记忆,也在这个世界学习了近一年,还是对这个世界的一些习俗不是很习惯。
白萌本来预料到了鞑靼的奸细会叫出他们的身份,引发混乱,借机行事。她没想到卿昱这么一下子,周围就乱不起来了。这里的人又对皇权深深恐惧,一听真的是皇帝,立刻跪下,都不带犹豫的。
白萌,想这下子诱敌之计用不了了,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来这个世界第一个元宵灯节,还真是扫兴。
白萌和卿昱顺利的登上了马车,在京卫的护卫下,朝着温泉行宫驶去。
一上马车,卿昱就跟没了骨头似的,靠在白萌身上做瘫软状。
白萌把滑到她大腿上趴着的卿昱推了一下,卿昱跟一只死兔子一样,一动不动。
白萌失笑:“吓到了?”
卿昱闷声道:“有点。不过最重要的是,不能和萌萌看灯了,不高兴。”
白萌道:“今日回去,就吩咐宫人在行宫里布置灯笼,我们今年就在行宫里赏灯吧。待时局稳定了,再出宫赏灯。我一直陪着你,不差这一年。”
卿昱稍稍打起点精神,道:“今年就算了,明日就要会皇宫里,去处理今夜的烂摊子了。本想战后在处理右丞相,这次户部尚书铤而走险,倒是给朕一个立刻清理的借口。”
白萌道:“便是没有证据,凭着吕泽是我们亲手拿下的,我们也可说他就是帮着那刺客行刺。但右丞相那里似乎有些麻烦?”
卿昱道:“上次求和,朕就已经掌握了右丞相收受贿赂的证据,只是秘而不宣。如今战局已稳,最后一批军备物资也已经送到,不需要再与他虚与委蛇。只是朕本来想等年后再说,现在既然有现成的理由,不如派兵直接拿下,以后免得多生事。”
卿昱顿了顿,道:“吕泽被当场拿下,证据确凿,右丞相是他亲口供出,自然先入狱再说。”
吕泽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打晕,什么都不知道便证据确凿。白萌忍不住笑。
卿昱又抱怨了几句,然后道:“萌萌,你说朕将荣王府那三人扔到战场上去,王叔会不会跟我拼命?”
白萌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去战场,也只是添乱。荣王虽然厉害,但似乎真的没有教导他们。”
卿昱伸手捂脸,不想面对这件事。
虽然现在也有很多厉害的将领,但那都是先帝时候的老将。无论是从培养自己的亲信来说,还是从承朝未来考虑,卿昱都得寻找新的将领,趁着老将还能打的时候,将新人送给老将调教,免得将才青黄不接。
“文有文科,武有武科,明弈何不从武科中寻找人才?”白萌不解道。
她记得是有关于武者的科举的,应该能选到人才的。
卿昱解释道:“武科只考武艺骑射,算不得将才。”
白萌道:“武科考什么不是你说了算吗?无论是骑射、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武艺,还是阵法、地雷、弩箭、战车等战场必须熟悉的技艺,甚至兵法、天文、地理,你需要什么,就考什么不就成了?”
卿昱犹豫:“可祖宗……”
白萌道:“承朝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新政,明弈为何不能有?现在你是皇帝,是承国权力最大的人。承国如何发展,全由你左右。”
卿昱脸色有些泛红,他支支吾吾道:“好、好像是哦,这么听起来,朕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白萌哭笑不得:“你的心态还没转变到皇帝上吗?”
卿昱嘟囔:“转变了转变了,谁说朕没转变,朕就是这个国家最厉害权力最大的人……噗哈哈哈哈……”
卿昱说着,自己笑起来:“为什么说起来感觉这么奇怪?”
白萌点了点卿昱的鼻子,道:“有什么奇怪的?明弈就是这个国家权力最大最厉害的人。”
卿昱眼睛亮晶晶的:“好。等收拾完那群卖国贼,边疆战事也稳定了,朕就改武科。什么骑射武艺,弩箭战车,兵法阵法,天文地理,都要考!不过考这么多……会不会没人来?”
白萌道:“文科考的少吗?还不是有人来。若是没人来就空着。这全国上下多少人,怎么会每个会的?便是不会,你开了武科,仍旧会有人来考。你再将文科和武科的考试时间错开,考过文科的人可以考武科,考过武科的人也可以考文科,说不定还有文武双状元出现呢。”
卿昱眼睛更亮了,就想里面有小星星似的:“若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白萌鼓励道:“陛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陛下是被上天庇佑的人。”
卿昱开玩笑道:“萌萌说的上天,是指你自己吗?”
白萌抿嘴笑道:“若明弈非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啊。”
卿昱蹭了蹭白萌,闭上眼:“一定是这样的。”
白萌手放在卿昱眼睛上,替卿昱遮住车窗外透进来的光亮,让紧绷了许久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的卿昱小憩一会儿。
白萌另一只手挽起遮住车窗的薄纱帘子,虽有京卫开路,百姓都跪拜在地,显得静悄悄的,但沿街的花灯还亮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花灯却将外面映得如同白昼。
从更远的地方,丝竹之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飘来,好似暗香一般,似有似无,仿佛幻境。马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和京卫“哒哒”的马蹄声就像是现实的屏障,将这虚幻的热闹从白萌身边隔开。
白萌轻声道:“明弈,明年元宵争取和百姓一起看花灯,外面好热闹。”
回答白萌的是卿昱规律的呼吸声。他已经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突然感性了一瞬的白萌轻轻的摇了一下头,放下了窗帘,不再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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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对许多人而言,是个不眠夜。
但对于京中的百姓而言,他们的热闹还在继续,并没有受到影响。
官员的府邸和办花灯的街市不在一个方向,户部尚书和右丞相的府邸哭声震天,也影响不到元宵灯会的欢声笑语。
至于远在城郊温泉行宫的白萌和卿昱,他们泡了一会儿温泉之后,就早早的入睡了。
明日就得回皇宫,提前开启玉玺封印,要忙的事很多。
小皇帝在前朝忙碌的时候,白萌在后宫也闲不了。无论是宫务还是她和小皇帝的私产,都需要时时打理。
翌日,卿昱和白萌回宫的时候,昨夜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大臣们穿好官服,等着入宫觐见皇帝。和右丞相交好的人,已经预备着求情;右丞相的政敌,则准备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不过宫门紧闭,想提前入宫觐见的人都吃了闭门羹。有官员想闹事,太监冷笑道:“罪臣甘修和鞑靼奸细密谋刺杀陛下,罪臣吕泽更是直接和鞑靼刺客一同出现,和刺客里应外合,当场被侍卫拿下。若是大人您真相信他,就把乌纱帽放这,去大理寺报道,和两位罪臣一起住吧。待一切查清之后,两位罪臣如何获罪,大人和他们一块儿担,如何?”
有些聪明的大臣就灰溜溜的走了,有些脑子不清醒的就大骂太监阉人误国,国将危矣。
太监冷笑。他就是个传话的,说的好像那两位罪臣是他抓的似的。这种脑子不清醒的人居然还能当官?这才是国将危矣。
太监根本不理睬这些大臣,一个个劝过之后,就按照皇帝的意思,要撞柱子的就等他撞,没撞死就拖到大理寺去。若要挂印辞官的就派人直接撸了对方的官帽和官衣,并记下名字,告诉对方等那两位罪臣定罪,他也得钉在耻辱柱上。
所幸,蠢人不多。事先打听过的人,都知道帝后从酒楼被京卫护送回宫,当时酒楼就抓了不少人,酒楼酒窖还藏着大量火油。
不管右丞相如何,那户部尚书吕泽是当场抓获,和鞑靼的刺客一起,由皇帝身边侍卫直接交给京卫,送往大理寺牢狱。
那围了户部尚书和右丞相府邸的命令,也是直接在酒楼时由皇帝亲口下达。
据说那时候荣王府的人就陪在皇帝身边,还有两家纨绔被利用,差点为刺杀的人打了掩护,现在被两家长辈打了个半死。两家长辈已经战战兢兢等着宫门开启后立刻进宫向皇帝告罪。
有这么多消息,便是和右丞相一路的人,都会暂时观望一下,等上朝的时候再说。就算是恩师,是亲戚,他们也得先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