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批,我亲手挑选的人,被寄予厚望。”他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苦笑着轻轻放下,“你是我的对照品,空白对照。我一直在暗处观察你,发现你的出类拔萃……直到后来改造人的想法越来越疯狂,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实验品,但你躺在病床上,对着输液瓶露出那样恐惧的眼神……我莫名还是撤回了命令。”
“那是改造药水?”她有些后怕。更怕的是,z竟然和她说了这么多真相,让她有一种不妙的直觉。眼皮子直跳。
“那就是营养液。”他低低的笑了,声音异样的好听,似乎是因为刻意的隐藏,让她听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后来,我慢慢发现自己开始变了,越发频繁地关注你,隐隐觉得这样不对,很危险,却还是控制不住。那时候或许有些喜欢了吧,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分给你的任务也都是些低等级低危险性的。你陪在我身边许久,让我习惯了身侧这样一个位置的存在,突然走了,有些不适而已。”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不显悲伤,声音到了末尾,颤了一下。
那是z不该有的情绪。
唐欣嗅到了某种异样,想到老四刚才的话,戒备起来:“赫连晴绝对不是你的后招……你一定还有计划……”
“聪明。”他捋了一下袖子,手腕上的古朴钟表正在缓慢行走着,细密的眼帘缓缓垂下,话音逐渐低沉下去,有些沉重,“见你回来,我很高兴,因为有机会将你永远的留在身边……虽然知道你心有所属。但只要你肯放弃他,我不会计较先前的一切。但你如果不肯放弃……”一想到这,他的心就像是空了一块,锥刺般的疼。
“……我逐渐发现,没有你的陪伴,我即便再取得什么成就,也全都失去了意义。整天面对着冰冷的显示屏,甚至蔓延出一些疯狂的想法……如果强留不下,那就一起毁灭吧。我在这四处埋下了定时炸弹,掐好了时间……随着时空管理局大楼的崩塌四散,我们会一起湮灭在时空乱流里,一起消逝,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你疯了!”管理局是他的心血!那些关于半机械化改造人的研究,还有他关于时空穿梭的研究,都十分有价值!就算她站在他的敌对位置,也不想毁掉这些珍贵的资料……
“也许是疯了吧。为了更好的管理那些世界之间无缘无故出现的时空隧道,我研究了这么多年的时空穿梭,得到了一些成果,但那又如何。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你,根本不会知道这些。没有意义了,管理局总部,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空壳子。我特意疏散了其他人,在你拒绝我的时候,打开了定时器。”
“……”所以说,现在已经来不及逃跑了,他已经掌控了一切,甚至刚才看时间的表现,也证明了他把分分秒秒都掐得很准,既然已经告诉她,那这时候估计就要爆炸了。
“按照原计划,我会紧紧从背后抱着你,直到爆炸的来临……但是,竟然真的有人类会因为友情放弃生命,我想我或许错了,他们都是很值得的朋友,是我天性对人性带着怀疑的态度,是我还把你当成那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你已经长大了,很好,没有被人骗。”他很想再揉揉她松软的黑发,可惜已经没机会了,捏紧手里的金属块,走了过来,满意地笑道,“不愧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学生。”
这个时候的他,卸下了所有的冰冷与伪装,像是老师看着即将毕业的学生,最后一次,依依不舍。
“再见了。”他没说的是,见到赫连晴那一幕,他改变了计划。不仅动用权限将赫连晴送回,还放弃了和她一起死的想法。
她应该是鲜活的,她有为她担忧为她战斗为她出谋划策的朋友,她有她爱的男人为她出生入死,她已经不需要他的保驾护航了。
当世界都不需要他……
那么,就让他一个人,安静葬在这座毫无生气的冰冷大厦里,和他今生所有的心血付出,所有的存在痕迹,一同消弭。
唐欣从他的话语中觉察出了什么,特别是当他拿出手里的印章,往她眉心上印时,她突然一把抓握住他的手腕:“口口声声要和我一起死,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改了主意?堂堂z,也会食言了?”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细长的双眸轻轻眯起,带着一丝潋滟的光,不正面回答她的话,薄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轻得近乎于虚无:“乖,回去吧。”
这里是他的全部心血,他一生的精力,全部投放在管理局的每一层,每一个项目,每一台仪器上。他不属于外面的任何时空,由时空交界处建筑起的总部大楼,承载着他的全部记忆……下定决心毁掉他,便也是下定决心毁掉自己。
终究不舍得将她拖入地狱。
“轰隆”一声,整个大厦微微颤抖着,像是从地底基部传来的爆裂,天花板上开始不断地有碎片坠落,一道道蛛网般的裂隙逐渐蔓延,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从遥远的地底上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z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唐欣亲眼看着那些精密的仪器开始标红、报警,心中百味陈杂。从古至今,直到未来,时空管理局横跨了数万年的辉煌,竟然就在今天,那些先进的仪器,珍贵的资料,多少人力费尽无数个日夜才铸建起的最精密最坚固的大厦,就这样毁于一旦!
亲眼见到那块水幕一样由珍贵的纳米材料制成的薄屏,在自己的面前,碎成了几块,掉了下来。整齐干净的办公室,也因为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大,而四处开裂。趁她失神的片刻,z无声无息地立在了她的身侧,用印章轻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
唐欣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就像是熟悉了无数次穿越前奏。她双眸瞪大,猛地侧过头去看他,恍惚间,只见到了他又挂起了那虚假的淡笑,那双黑眸宛若最漆黑的深夜,里面没有一丝希望的光。即便是最后一刻,也带上了他最优雅最完美的那张面具,不在她面前露出丝毫不舍或是遗憾。
“祝你幸福。”
最后,他的声音,随着整个画面的爆裂一起,被淹没在顶层唯一一束光孔开裂而形成的强烈白光之中。秉承着一贯优雅风度,用一生的辉煌精彩的燃烧,演绎出最灿烂最凄美的毁灭场景,如流星用生命在夜空中划出死亡而又美丽的坠落,华丽谢幕。
作者有话要说:
z和邹无极的关系,正文刻意没有点明,可以自行脑补。这里说一下我的原想法,邹是另一个时空的z,两人本质相同,只是被不同的环境磨砺成了不同样子,z和邹无极的性格融合了,才变成了现在的z,不然他还能隐藏得再深一点,不轻易表露【吸收了邹的失败经验】
当然也可以不认同我的想法,自己脑补也很不错~
这样安排更多是为了给他一个he,我不喜欢虐男二,可能是理想主义吧,想给所有可爱的角色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考虑到有挺多人讨厌他俩的,我这里就先提示一下排个雷,下章会作为一个番外写,不影响正文剧情,给邹和z一个圆满结局,可以跳订,可以当他死了~
第300章 绝地逢生
z——
唐欣张开嘴想大喊着, 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z是铁了心想和这里一起埋葬,将一切时间算得刚刚好——甚至连她的反应都算在了其中,不给她任何停留在这里的机会。
那个印章, 是他的权限,能将她带回她身体所在的空间。他知道她冲动下来会犯傻, 早在做一切事之前就为她铺好了路,不给她第二种选择。
这是他最后的温柔。
又一阵极强的晕眩,让她有些站不稳脚跟, 身体似乎已经在与这个空间做最后的道别, 分离了出去……她握紧了拳, 强行稳住意识,驱赶掉心底那些不该升起的情绪, 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楼, 正在坠毁。整个黑暗的房间只有一道亮光,那是一个精巧的构造,每每她走进这里, 那一道刺眼的强光从光孔透射出来, 打在墙壁上……如今因为建筑结构的破坏,从光孔处, 有一道巨大的开裂,那么外面,又是什么地方?
她想到背后的长走廊,那一道道带着古怪纹路的门, 代表着不同的世界……既然时空管理局是不同时空的交汇点,那么非常规出路的管理局大楼外,会是正常的空间,还是混乱虚空?
赌一把!
她猛地前冲几步,冲着那即将淹没在白色孔隙逐渐扩大的刺眼光线中的男人,忽然环腰抱住了他,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记弹跳,从扩大到足够容纳一人的墙体裂缝中横冲而下!
“唐欣!”直到坠落的失重感传来,男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恬淡等待死亡的优雅面具一瞬间破碎,抬眸看着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有一刻的难舍。
她从未主动拥抱过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无遗憾了。但是,心底升起的复杂情绪,欣喜与担忧互相交织,酸涩苦楚蹿遍四肢百骸。
她心里明明清楚总部大楼外是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带他跳了下来。
她没有全然断绝情义……
唐欣没理会他百感交集的眸光,没理会他的问话,只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白光淹没了她的视线。越是命悬一线的紧张,心里就越是冷静下来,飞快地分析着。
如果是正常的空间,那白光下应该会是街道、草坪,从81层坠落下去,他们必死无疑。若是时空乱流……则有一线生机。
失重感,让人从心底生出一阵将死的恐惧。
她能感受到风的吹拂,所有的头发全都飞舞起来,被凌厉的风刮向脑后。她紧紧扣着他的腰,没有撒手,迅速下降的同时,似乎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身在空中,只能随着惯性下落,她本能地回头,只见时空管理局总部大楼被火光淹没,巨大的烟尘形成乌黑的云朵,碎石乱飞。z下意识为她挡了一下四处飞射的石块,反将她抱在了怀中。因为距离大楼不远,爆炸的冲击力掀起的阵阵火热气浪灼烧着他的脊背,一抹冷汗从那清俊的面容划下,他却仍然拥紧了她。
“漂亮吗?”他甚至还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试图不让她身体紧绷得那么厉害。
唐欣嘴角抿成了一线:“你不心疼么?”连她都隐隐觉得可惜。
“这不重要。”他的笑容真实了些,似乎能让人触手可及,“换来你这一举,值得了。”
天空的白光隐隐弱了几分,似乎能够看到地面的草坪了,和她想象之中的一样,大楼侧是一处青绿色的草坪,她看到了极富现代化气息的场面——约莫这处时空的交错点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管理局大楼外还有一些没被开拓的空间,与管理局属于同一时空。
她……好像赌输了。
唐欣缓缓闭上了眼,听着遥遥传来的毁灭般的巨响,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z盖在她眉心的印章是用来穿梭时空的,或许她还没落地,就已经会被传送回去了。她大概不会有事,但z还是救不回来。
她也不知道最后这个举动是哪里起的念头,是哪里来的勇气。听到他最后的话语,轻轻弥散于空气中,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所作所为,根本没经过大脑。
现在大脑逐渐恢复了周转,冷静下后,她才醒悟过来。自从想起了全部,她就把z当成了她曾经的上司,他还是她尊敬的教官先生。他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毋庸置疑,说是伟大也不为过,他的能力决定了他的价值——那是比管理局大楼还要珍贵的东西,她不想让悲剧在自己面前重新上演一遍。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他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平日里虽然严厉居多,但再见时还能让她感到亲切。眼睁睁看着一个相处多年的人死在她面前,她做不到。况且,她对他的感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穿梭时空的感觉不是那么好受,身体逐渐变得轻盈,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空间,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连空气都突然变得安静了……她仍然死死闭着双眼,不敢看逐渐飘远的他的世界。
没错的话,现在她已经进入了两个空间的交错,刚才一瞬间进入另一个空间的感觉,就如同穿越过水幕般的空气屏障。
忽然,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愉悦低沉的男性嗓音,眉心的褶皱忽然被抚平:“在想什么,这么害怕。”
哎?
唐欣猛地抬眸,只见z正环抱着她,两人已经接近地面的草坪,下落的速度却已经慢了许多,最后两人落在了草地上,他环抱着她,将她护在怀里,少了她许多磕磕碰碰。最后停下时,他的黑发上已经粘了些草屑,有些凌乱,俯身撑在她的脑侧,担忧地看着她。
“……没摔死?”这不科学吧!她分明有感觉,自己已经穿越了空间屏障……
“看。”
他的眸子轻轻眯起,富含笑意,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天空。唐欣的视线缓缓移到他们的来处,在一片水幕般的空气屏障后,整个闪耀着神秘的蓝光的时空管理局,在最后的爆炸声中,成为一堆废墟。
“我在时空的扭曲点上建立了管理局,现在它被炸毁,或许是坏事,或许是好事。至少这里的十字路口被重新堵上,各个空间将不会有人通过这里穿越,至于不断出现的小型时空混乱……那就让后人去解决吧。”他干脆躺在了她的身边,和她并排看着头顶的虚无星空,“很幸运,我们在另一个平行空间的入口,与管理局的交界。”
果然,他们所在的草坪也在慢慢虚化,变成浩瀚无际的黑暗星空,时空管理局的钢筋废墟也慢慢变得遥远起来。他们此刻,已经进入了传送。
“为什么……”她下意识拨了拨他头发上的草屑,又见他后背的风衣被灼烧了一大块,连带着伤痕累累的皮肤都变得血肉模糊,指尖颤了一下,“教官先生……”
“我原本已经不打算活了……因为你。”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知道你还会挂心我的安危,以为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了……你不顾一切向我冲过来,那一刻,我突然很害怕就这样死去……如果可以,真想让时间就这么定格,只有你我。”
“先生……”
他却依然说了下去,没在意她的异样称呼:“所以……我不想再放开你,印章的程序在你穿越时空的时候就已经停止,很幸运,我们落在了另一个时空,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