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欣脑袋里“轰”地一声炸雷,脸色一白。
第一次还没干成坏事就被抓包,她是真的被吓住了。
不过,也就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往冰凉的地板上扑通一跪,眼中含泪:“是我不该!不该多这些歪心思,想从您这儿偷走卖身契……是我的错……”
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那美丽的容颜,女人眼中的惊惶与泪光,惹人怜惜,却似乎……似曾相识。
齐天佑将这种怪异感归咎于他对二十一的熟悉,轻轻阖目,吐纳片刻,等心潮平静下来,才重新抬眸,用原本的声音淡淡道:“起来。”
哈?
唐欣以为自己听错了。
“地上凉。”
他并不擅长关心人,脱口而出的话语,不自觉的压抑住其中的情绪,变得平白。
……
唐欣觉得,她这次牺牲大了。
虽然没能翻到齐天佑最后一个暗袋,但是,总算拿回了点东西。
白瓷瓶里装着的,是药,她一眼就能认出,这是齐天佑平时给他们的解药,一颗可以维持半个月。
小瓶子里一共装着四颗,她自己留了两颗,把另外两颗用飞鸽给百里送了过去。
而此时,心绪不定的齐天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思绪已经飞远。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腰边一探。
原本的小白瓷瓶,已经没了影子。
“归一!”他立马唤道,“唐欣人呢?”
归一拿着一盆子花,一脸疑惑:“她刚才不是说,您让我去把这些摆饰搬进来么?”
他也有点奇怪,按理说,世子以前对这些花花草草也不感兴趣的。
齐天佑面色一沉,拂袖而出,“别跟着。”
然而,唐欣早就已经跑远了,还刻意掩盖掉自己的出行方向。此刻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哪里见得到一丝人影。
齐天佑凭栏而立,冷冷看了一会,心下刚有定论,忽然就见一道紫色身影,迈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而来。
长公主的笑容优雅而得体,见他出来,心下已经明了一切:“我说世子,你刚才在看谁?女人么?”
“不劳公主费心。”齐天佑眸底一片深沉的暗色翻滚涌出,嘴角微微掠起一丝冷讽,“这个时候,你应该担心你的摘星楼。”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破裂了:“你说什么?”
她在青州的两处势力,一是摘星楼,再是这得月楼,都是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经营许久的,别说耗费的心力,光是聘请能工巧匠置办各种机关,银子就砸了不少,现在他提到摘星楼,难道……
“我方才看见了月姑娘,她是你在青州的亲信吧。”齐天佑意味深长的点了一句。
长公主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不可能……就算月姑娘被调过来,她们之中也有能顶事儿的……你的最精锐的属下不也在这里么?除了归一,你手下里还有谁能挑此大任?”
齐天佑收回目光,不再抱希望于下面的人流,垂眸,没有任何情绪,开口道:
“玄阳剑主。”
长公主差点没站稳,扶了一下栏杆,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给我等着!齐天佑,你也有被我要挟的时候!”
“我会期待。”
齐天佑给了她一个冰冷的背影,周身无声的散发着威严气势,知他的人如归一,心下明了。
世子莫不是心情不好?
这时,有下属在长公主的耳朵边小声说了两句。
长公主先是皱眉,而后又慢慢露出她那副冷傲劲儿,轻轻抬颌,对齐天佑道:“我敢打赌,你现在要是走了,绝对会后悔。”
齐天佑像是没听到,依然走得四平八稳,冷漠无感的眼神似乎已将四周的一切视为无物,玄色长袍,纹着银丝的衣袂无风自动,掀起一分凌厉。
归一知道,世子大概是很生气了。
长公主见他一步也不停,咬了咬牙:“你的女人,现在在我们手里!”
齐天佑的身形应声而顿住,俊美的面容,冰寒四布。
就在刚才,他发现解药瓶子被偷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二十一早已和唐欣串通好。或许唐欣早就知道二十一是她的兄长,且被极乐丸所迫,在他身边,只是为了偷盗极乐丸解药,目的达成便跑了。
但现在,她被长公主抓住,就说明她并未走出过得月楼,并非想要逃跑。
他不该想得太复杂的。
长公主见齐天佑果真有了反应,扬起一抹自信得意的笑容,“想不到你还真会在意一个普通女子的安危,亏我还以为你没有七情六欲……这个女人,就是宫中盛传的圣女雨湘吧?你说我要是把她拿出去定罪……”
齐天佑眸光暗了暗,沉吟片刻:“你的条件?”
既然这样假设,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向来善于把控局势,无论什么样的谈判都能淡定自若、不动声色,不露半分情绪,这一次,却失了一分先机,被长公主拿住了把柄。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他,没有任何弱点。
“和聪明人果然不需要多费口舌。”长公主原本的憋屈烦闷一扫而空,“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一定能做到。”
“有话直说。”他一向冷漠,一向惜字如金。
“以人换人。”长公主一撩紫色的长发,漫不经心的抬颌说道,“你把一个青衣卫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
“谁?”
“编号二十一的那个少年。”
……
刚换下马甲,从湖中小筑的窗户爬进屋子的唐欣,还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人已经在打她的算盘。
她赶在齐天佑之前到,才刚刚收拾了一下全身,躺在床上,就听见外面青渊在喊。
“世子,世子!病人需要静养,养病期间不能够探望的!”青渊受了宁安的扇子,开心了好几天,一直不留余力的帮忙,试图拦住齐天佑。
“给他一盏茶的时间,让他穿戴好了来亭中等我。”齐天佑直接下了命令,一点面子也没给。
林青渊以为二十一已经被宁安叫出去办事了,正急着没办法,就见原本凭空消失的人救星般的从小筑走出,脸上带着丝丝病态的倦意:“世子,恕属下来迟……”
齐天佑冷冷扫了一眼她的打扮,没说话,倒是身边的归一,连忙说道:“快去换身衣服走吧,等下时间就来不及了……”
“哈?”什么事这么急?
“此事说来话长,你其实有个亲妹妹……但她现在被长公主的人当雨湘抓了去,准备铐送京城,定她的罪!”
第86章 世子之棋
“我……我亲妹妹被挟持了?”
唐欣立刻想到了自己的马甲, 却还是一下子接受不过来。
她不是已经注销了那个马甲吗!她明明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 只是他们不知道!
“你们认错了吧,我哪儿有亲妹妹?”不排除这是齐天佑的试探,她十分肯定的摆摆手, “我打小就是个孤儿,没有随便乱认亲戚的道理……”
“我知道你也不敢相信, 但那位姑娘,与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归一皱眉,“长公主提出条件, 要拿你去换她, 你可愿与我们走一趟?”
这就耐人寻味了。
唐欣立刻否决掉齐天佑试探的可能。长公主确实在打她的主意, 因为齐泽盼着弄死她。
但很不巧的是,她也在暗中盯着他。
“我……”她立马一改刚才的不愿, 希冀抬眸, 看向齐天佑,“我打小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如今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愿意一试!”
齐天佑依然沉吟不语,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没有。
“世子?”唐欣忽然有点不确定他的态度, 试探的一问。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猛然从脸边刮过, 齐天佑一言未发,便对她出了手。
唐欣一时还想不明白的他的目的,只本能的闪躲,来回两招间, 发现他光站着不动,只迅捷凌厉的向她的要害出手,似乎并无杀意。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试探她的武功恢复了几成!
“伤养得不错。”齐天佑冷漠矜淡的收势敛袖,无声的显露出了他的非凡气宇,“待会,依计行事。”
唐欣颔首,一副乖巧听令的模样。等他说完全盘计划,却没有立刻应下。
“此事事关重大,世子真放心我一人独探虎穴?”她眸光闪了闪,态度却愈发谦恭。
“若事成,无论你讨要什么赏赐,都一并应你。”齐天佑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属下对金银财物并无兴趣,只想世子答应一件事。”
“说具体。”
唐欣顿了一下,决定先不说,“事成之前,属下不敢妄谈。等我归来,定向世子讨这个条件,世子可否答应?”
“只要在情理之中,无论什么要求,都应你。”
……
一辆低调的梨木车停在了青州仁和堂的分店前,齐天佑一身清冷的白,无声无息的下了车。
“搭把手了哎——不好意思,兄长生了重病,你们让让,让我把人抬进去吧?”初二扛着一动不动的唐欣,装作带人看病的样子,直接穿过大堂,“这儿的柳大夫呢?”
“哎哟,这怕是得了重病。快快快,清出一间空房来。”早已在仁和堂等着的月姑娘,笑着迎了上去,带着他们穿过一处庭院,上了阁楼。
推开雕花的木门,空房之中,一个女人正在榻上沉睡,似乎再大的动静,都不能将她吵醒。
月姑娘只撩起阻隔视线的纱帘,给他们看了一眼,就赶紧关上,“怎么样,换吧?”
初二眼睛瞪圆了,好久才回过味儿来:“真的一模一样!先前说的我还都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一对双胞胎……”
那里面躺着的女子简直就是二十一的翻版!只是二十一看上去更英气些,而那个女人淡淡的柳叶眉,更显温婉。
“换。”齐天佑面色冷淡,似乎不想多说一个字。
月姑娘喜笑颜开,连忙拍了拍手,身边的小丫头一掀开黑色薄布,只见一架棺材赫然躺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口棺材没有棺盖,里面是空的,显然,是准备放人。
“既然要换,那就把你们手里头那个人放进来吧,我们时间不多,赶着呢。”她一面命人将“雨湘”扶起,一面指使初二把人放下,“对了,你们的迷药用量大不大,别没到京城他就醒来了,到时候一掀盖子,伤了人!”
“您请放心!”初二把唐欣丢了进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当时我们叫他来换,他怕死,死活都不肯来。我就只好给他饭菜里下药了——足足三倍药量呢!现在就算是头牛,也该睡死了去!”
月姑娘眸中精光一闪,并不十分信任初二的话,嘴里念叨着:“是不是睡死过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小红,拿针来!”
立刻有人端着一盘绣花针上来,那一根根银针粗粗细细、密密麻麻,让初二看了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躺在棺材里的唐欣:……
下蒙汗药什么的都是她和初二串通好瞎编的,根本没想到,长公主的手下这么精,还知道用银针刺穴来试探。
系统:宿主,要不要关闭感知?
唐欣:千万不要让任何一根神经有反应!演砸了我就直接出局了!
齐天佑周身冰冷的戾气似乎重了一些,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幻觉。那森冷的寒眸中似乎有针芒,正冷冰冰的注视着月姑娘手中的绣花针。
月姑娘无端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一种被吐着红信子的毒蛇盯上的错觉。
她先是拿了一根最细小的,突然往少年的腿上扎了进去。
绵软的身体一直很放松,没有任何反应。
月姑娘敛去眸中的异色,心里奇怪,齐天佑这次竟然没搞什么鬼把戏瞒她……果然是爱美人爱惨了,什么都管不得了。
她又拿了一根最粗的,隔着靴子朝唐欣的涌泉穴钉了进去。
棺材里的人依然像睡着了般,平静得很。
齐天佑冷冷注视着这一切,虽不发一言,眸中却逐渐凝起霜雪。
被针尖扎入最脆弱最敏感的穴位,他竟然不发一言,挺了过去,为了计划,忍受此等折磨……
以前,他从不曾佩服过什么人,此时心底却为一位少年,深深的震撼了。
在月姑娘出针时,他就准备好,若二十一忍不住叫唤出声,就取消原计划,另作一番打算。
没想到,他的心智,竟然如此坚韧……
月姑娘试过针之后,心满意足,更是没有分毫怀疑,拍了拍手,把下人叫了过来:“把棺盖合上,带走!”
……
被闷在棺材里的唐欣,隐隐觉得头上一片阴云,随着“咯噔”一声,才明白过来,大概是头顶的棺材盖子合上了。
唐欣:系统,我能不能一直就这么屏蔽感知,先把针拔出来?
系统:屏蔽神经的话你根本动不了,蠢宿主认命吧!
唐欣面色复杂的开启了感知,一睁开眼,四处全是黑暗,加上腿上的疼痛,差点让她尖叫出声。
好在她早有预料,忍了下来,把腿上那根绣花针给拔了出去。
系统:咦?宿主你脚底下涌泉穴那根又粗又长的针呢?
唐欣轻哼一声,缓缓抬脚,悠哉悠哉地把针缓缓从鞋底拔出。
鞋子是特制的,鞋底比针长还要厚,月姑娘隔空飞针,根本试不出来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