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美(美食)——若然晴空
时间:2018-02-27 14:47:40

  顾屿给她拢了拢发鬓上的碎发,语气低缓而又柔和,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子,“……不过,夫人要是真的不想去,那就不去,我会尽早回来的。”
  他说这话不是玩笑,他领圣旨至淮南道查案,官授三品,虽然只是临时,但按理已经和淮南道御史周余平级,虽然这样的场合带上家眷更显得尊重一些,可他就是不带,也没有人敢在这上头指摘什么。
  陈若弱到底是知道轻重的人,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见顾屿含笑的样子,还是咬牙点了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顾屿弯了弯唇角,温柔地说道:“夫人大方明礼,真是文卿之福。”
  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陈若弱下意识地撩了撩耳边的发丝,轻咳一声,说道:“天,天不早了,我去看看下厨做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经过几次挫败经历,她已经不指望从观察吃相得到顾屿的偏爱喜好了,这会儿也就大大方方问了出来,却见顾屿极为认真地想了想,半晌,笑了,“只要夫人做的东西,文卿都喜欢。”
  陈若弱鼓起了脸颊,这根本就是敷衍!不过见顾屿的脸色很是真诚,即便是敷衍,也是认真的敷衍,她还是缓了缓,更加细致地追问道:“酸甜苦辣咸鲜臭,总要有些偏好吧?或者你喜欢什么菜系的吃食……”
  她说的这些,顾屿记得自己很久之前是回答过的,只是过去得太久,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回答的是什么,上辈子到最后,他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一日三餐是为活着,活着是报仇,和夫人亲手做的吃食阔别太久,到如今哪怕夫人做的是一盘焦糊面块,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他是真的想了很久,最后才慢慢地说道:“夫人做的菜,就是文卿心里最喜欢的,夫人不必有什么避讳。”
  陈若弱抿了下唇,哼了一声,像是不太高兴地转身走了,然而顾屿熟知她的习惯,目光落在她比平时快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步子上,忍不住宠溺地弯了弯眼睛。
  官驿的下厨并不在徐景年为顾屿和陈若弱备下的院子里,而是在颇远的一个角巷后面,两面穿堂风带走呛人的油烟,陈若弱才出内间,一到正堂,就见十来个粉衫的小丫鬟跪着,相貌都是一水的秀丽,见她来了,连忙磕头。
  官驿里有专门的管事,是站在边上伺候着的,陈若弱从内间出来就摘了面纱,见到陈若弱的长相,那管事不动声色地压下了自己的惊讶,满脸堆笑地上前说道:“夫人,这些都是我们官驿从各地精心挑来伺候的人手,都是懂事的孩子,大人和夫人在扬州城的这些日子,就由她们来伺候,还望夫人用着顺心,看着顺意。”
  陈若弱点了点头,她不大习惯被人跪来跪去的,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缓声说道:“没事的话,那就这样吧,待会儿我让人分配一下她们的活计,内间就不用她们伺候了,都在外院打扫吧。”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底下好几个粉衫的丫鬟都差点没沉住气,不过很快忍住了,管事面上带着谦卑的笑,连连应是。
  喜鹊原先在将军府里也是管过事的,陈若弱就把管这些丫鬟的事情交给了她,她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格外感慨了一下淮南的富庶,就连丫鬟的手生得都比她要白嫩,想来平时也是没怎么做过事的,这样娇生惯养的姑娘家,让她们扫一扫院子也就得了。
  管事离开了,那位京城来的丑夫人也只是问了下厨的位置就走了,没有敲打她们的意思,推让了一番,粉衫丫鬟里似是领头的一个姑娘就款款走了出来,对着喜鹊,细声细气地问道:“这位姐姐,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要如何安排我们的住处?”
  喜鹊起初也没反应过来,只是道:“不都是住外院的下屋吗?一共十一个人,挤一挤,一间四个人睡大通铺,再加我和翠莺,够住了。”
  “谁要睡下屋的大通铺!”一个粉衫丫鬟似是有些憋屈地叫了起来,“下屋不都是给下人住的……”
  “红仙,别说了。”领头的粉衫丫鬟制止了那个叫嚷的丫鬟,对着喜鹊温婉地笑了笑,柔声说道:“既然夫人是这个意思,那我们也只有听命的份,这位姐姐,烦请带我们姐妹去安置吧。”
  喜鹊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劲,拧着眉头看了先前那个叫红仙的丫鬟一眼,视线里几乎带上了些许谨慎的打量意味了,她冷不防问道:“你们真是丫鬟?”
  领头的粉衫丫鬟笑容不变,语气低柔,“姐姐怎么会这么问,我们当然是来伺候钦差大人和夫人的。”
  “就是,我们是徐大人送来的人,”先前那个叫红仙的丫鬟高高在上地瞟了喜鹊一眼,似是觉得她的长相并不能算作对手,脸上带上了几分得意之色。
  喜鹊这会儿倒是有些回过味来了,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领头的粉衫丫鬟身上,像是刀子似的,冷笑着说道:“原来徐大人不是派丫鬟来伺候我们小姐,是派了一群狐狸精来教我们小姐伺候姑爷的,你们给我在这儿等着!”
  她满脸怒火地跑了,留下一群粉衫丫鬟面面相觑,红仙抱着领头丫鬟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彩悦姐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
  彩悦含笑拍了拍她的头,明明都是一样的丫鬟粉衫,却偏生让她穿出了一种大家闺秀的娴静气质,只是她说话的语气却是低缓带媚色的,有些刻意,却又格外引人心折。
  “若是没见到那钦差夫人之前,我还只有五成胜算,见了那钦差夫人的长相……”彩悦掩唇一笑,分外端庄,“姐姐心里这胜算,可就算是稳了,都别怕,跟着我去见那位钦差大人,到时候我说什么,你们跟着我说就是了。”
  红仙连忙点头,一行粉衫丫鬟似是想起了方才所见的钦差夫人,一个个的就都笑了起来,花枝招展中又带着少女才有的天真娇态,即便是丫鬟的衣裳,也遮盖不住美人韶光,远远从正堂外看着,恍若一副春景美人图,美不胜收。
  官驿内外院之间有护卫把守,只是官驿派来伺候的丫鬟来拜见主子,并没有拦截的道理,彩悦一行人顺顺当当地走到了内院,却又被周虎和周豹两兄弟给拦住了。
  平心而论,这两兄弟的长相不算吓人,就是看着彪悍得紧,连带着身上的残缺都十分震慑人,若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能被他们两个吓出个好歹来,不过这一行丫鬟瞧着却都还好,彩悦还言笑晏晏地上前见礼,一口一个护卫大哥。
  周虎眯着一只瞎眼打量了一下她们,心里就有数了,当兵打仗生活苦闷,军中的营妓但凡年轻貌美些,大多都是某位将领的相好,轻易睡不得,所以临近军营边上就时常会有些妇人打开门做生意,日子久了,行为举止都和旁人不同,是良家女子,还是做皮肉生意的,他们一眼就能看个分明。
 
 
第四十二章 回答
  周虎冷着脸拦在门前,彩悦几次想从他身边过去都被拦得严严实实,面上的笑却没停过,红仙性急,挤挤挨挨过去,抬手就想敲门,被一直站在边上不动的周豹一把捏住了手腕。
  周豹手劲大,但他不是对柔弱女子下重手的人,有意地放轻了一点力道,却不曾想红仙居然趁势痛叫了起来,边叫还委屈地直哭,顾屿在房里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书,拧眉说道:“周虎,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公子,没什么事,徐大人送来的女人吵着要进来见公子,小人这就把她们赶走。”周虎抬手扼住红仙的脖颈,眯着瞎眼,四平八稳地回道。
  彩悦咬牙,这人的话说得很是阴损,徐刺史送她们过来,打的是丫鬟的名义,至于之后伺候床笫,最坏也是个姬妾,他把话给说破,那就成了旁人送的戏子歌姬之流,哪有安安稳稳进后宅的道理。
  她细细弯弯的柳叶眉蹙了起来,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稳了稳脚步,语气急促中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娇柔,还有一分被惹恼的薄怒,“钦差大人,婢子们虽然卑微,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入得内院,只是来见一见主子,钦差大人既然不想见婢子们,又何苦让他,让他……羞辱我们?”
  顾屿有些奇怪,让翠莺去把门打开,正巧这时周豹在推搡一个瘦弱少女,门一开,那少女就惊叫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钦差大人!婢子们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徐大人命我们在官驿伺候,可夫人只让我们打扫外院,如今就连来给大人请安都要遭受这样的侮辱……”彩悦咬了咬下唇,眉眼微低,朝着内堂里看去,正好撞上了顾屿投来的视线。
  方才钦差前呼后拥进门,她在人群中压根就没看清楚相貌,听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没什么绮念,这种富贵子弟她见得多了,凭他有财有势,到了床榻上,还不都是要寻欢作乐的男人,只不过比起扬州城里的那些更贵一些,是个打京城来的公子爷罢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京城来的公子爷相貌竟然会生得这么俊,不是寻常富商公子的肥头大耳,也不是官宦子弟常有的纨绔浮腻,简直就像是古籍里走出来的翩翩君子,看人的眼神似乎都带着缱绻的温润之色。
  “既然夫人让你们在外院打扫,没让你们进内院请安,你们又为何要进来?”顾屿走了出来,看了看地上还倒着的少女,对周豹吩咐道:“呼吸还算平稳,去给她请个大夫,其余的人可以离开了。”
  彩悦起初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反应过来,却也不像方才那么急于表现了,她微微地低下头,语气里带了一丝柔媚,款款下拜道:“婢子替这位妹妹谢过钦差大人,夫人确实没说让婢子们进来给大人请安,是婢子自作主张,婢子的错。”
  顾屿看了她一眼,彩悦的相貌是这些丫鬟里最出挑的,说话举止也不像个普通丫鬟,要不是身上的打扮,几乎像个小门小户的小姐,约莫是这些丫鬟里的管事,于是就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下不为例,都回去吧,以后没有吩咐,不得擅闯。”
  彩悦柔声应下了,微微抬起脸庞,又看了顾屿一眼,她的眼神是打小练出来的,盈盈一瞥欲语还休,又似秋波照水,明媚动人,一等瘦马两千两白银,她的身价是这一批瘦马里最高的,一个人的身价就抵得上十个红仙了。
  若是别的什么男人,被这一眼扫过去,十个里有九个得像被猫爪挠了心,两三日茶饭不思,可顾屿却只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转身回去了。
  喜鹊气鼓鼓跑到下厨的时候,陈若弱正在切菜,官驿里有专门的下厨,院子里的倒是没人,里头的食材应该是每日更换的,都很新鲜,陈若弱就接了过来,教她的师父能把极嫩的豆腐块切成发丝粗细的豆腐丝,入水之后根根分离,她没那个手艺,倒也有几分名厨的架势。
  新鲜的鱼去鳞去骨,顺着纹理切丝,再切丁,反复四五次就能去除里头的细刺,之后用刀背把鱼肉丁拍碎成糊,用汤匙刮出一个个小鱼丸来,滑进高汤里。
  鱼丸爱熟,煮的时间不能过长,过长就失了鲜味,口感也会变得软烂稀糊,陈若弱正盯着锅掐火候,喜鹊叫叫嚷嚷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小姐,小姐!发生大事了!”
  “乱叫个什么,让人听了像什么样子?”陈若弱一手拿着菜刀,另外一只按鱼的手在抹布上擦了擦,漫不经心地说道:“能有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喜鹊气喘吁吁地叫道:“是那个徐大人,他没安好心,送那些丫鬟是来给姑爷暖被窝的,小姐你没看见,那里头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
  陈若弱的手里还握着菜刀,听了这话,手猛然紧了紧,问道:“姑爷他说什么了?”
  喜鹊才回过味就跑来告状了,哪里知道姑爷是个什么反应,顿时卡了壳,落在陈若弱的眼里,就是欲言又止了,她手里的菜刀越发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找他。”
  顾家虽然有不得纳妾的家规,可如今的风气摆在这里,没有妾还能有不入妾籍的暖床丫头,没名没分的偏房外室更多,她原先没怎么期望过嫁个好人家,所以对这些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现在……她是真的想和顾屿好好过日子的。
  夫妻两个过日子,怎么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别说是妾,就是顾屿在外面应酬睡女人,她也不准!
  陈若弱这么想着,走路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提起了衣摆跑回了内院,她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菜刀,进内院的时候,几个护卫连忙给她让开了路。
  周豹去给那个昏倒的少女请大夫,周虎眯着瞎眼仍旧守在内堂外,见到陈若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菜刀上,停顿片刻,低头道:“夫人,方才的事情……”
  “没事,我就是和他说几句话,和刚才的事情没有关系,我想说的是以后。”陈若弱缓了一口气,对周虎摆了摆手,推开了内堂的门。
  顾屿才听见外间的动静,陈若弱就已经走了进来,她穿着从下厨那翻出来的脏兮兮的罩衫,一身的油烟气,头发还散了一点,落在顾屿的眼里却是万般可爱,让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夫人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他面上带着笑意,陈若弱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目光十分严肃地盯着他看。
  无论看过多少次,顾屿的眼睛还是好看得让人惊艳,陈若弱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脑海里多余的念头,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果然知道徐刺史送过来的是什么人,我不该来兴师问罪吗?”
  这下顾屿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上辈子到最后,谁都知道他的经历和脾气,自然不会有人上赶着来给他送女人,要不是那个女人神态轻浮,他几乎没反应过来这一层意思。
  陈若弱更气了,她也没经历过这回事,现在倒是回过味来了,谁送丫鬟会送一群那么漂亮又鲜嫩的姑娘,她不懂,男人倒都是该懂的,顾屿的笑让她的心里更加没底了,只是虽然没底,但她还是挺直了脊背,眼神直直地对上了顾屿的眼睛。
  “我不管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反正在我这里,你不能有除我之外第二个女人,这些丫鬟你要想留着,那就给我一封休书好了,你要是还想和我好好过日子,那就把她们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以后也不准有别的心思。”
  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了,陈若弱抿了抿唇,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又道:“这都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不能因为你是个男人,我就不能要求你也这样,我对你从一而终,你也要对我一心一意,这是我的想法。”
  顾屿几乎有些怔怔地看着陈若弱,无论是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坦诚而又直白的话语,落到别人耳朵里,这些话毫无疑问是脱离时代,离经叛道的,可他却觉得,这似乎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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