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问道:“如果在这两样之中选择,你会选择哪一样?”
陶昕来想了想,一时没有回答。
那声音也不催她,只是她四周的光景开始变幻起来。远的,近的;清晰的,模糊的……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了两条路。两条很寻常的路,不寻常的是路所代表的意义。
左边那条路上,是陶昕来的师父韩凤仪微笑着缓缓而来;而在右边那条路上,一眼望去是云雾之中的群山,群山看不到尽头,但是偶尔可以看到御剑飞行的仙人从群山前过去,姿态十分潇洒悠闲。
陶昕来知道,左边那条代表着情义,右边那条代表着大道。
韩凤仪对她缓缓伸出手,表情愉悦。陶昕来却转过目光去看那条代表着天道的路。如果师父好好的,必会有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必不会一直跟着师父。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就想走近那条右边的路。
可是,当她将要踏上那条路的时候,那条空荡荡的路上顿时腥风四起,血迹斑斑,不知是何种妖兽从地底冒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陶昕来,似乎想要将她吞吃入腹。而在那妖兽身后,更有各种凶猛的怪物咆哮尖叫着奔腾过来。
陶昕来初时吓了一跳,再见它扑来,反倒冷笑,下意识地以灵聚力,制造熊熊烈火“哗啦”一下扬手全送给对面来的妖兽,让那些妖兽在烈火中燃烧成灰烬。
修道路上自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凶险,或者来自同类,或者来自其他,无论是什么样的凶险,你若能渡过,那些便是不值一提的过往;而如果过不去,之前所有努力都可能化为虚无,功亏一篑。
陶昕来抬脚,准备往上走。这时候,她又听见韩凤仪的惊叫。
她心中一惊,回头看过去,那条路上又出现一个人,是大师兄韩北望。韩北望血肉模糊浑身狼狈,他捂着腹部半躺在地上,神情痛苦难忍,口中大口喘着气,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而韩凤仪正奔向韩北望,可是在奔过去的途中,不知受到了什么攻击,肩膀上迅速血红一片。她受伤的肩膀往下倾斜,身子踉跄了几下,紧接着腰间又受了伤,身形再次偏斜,人跟着就跪倒在了地上。
陶昕来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哪里管这边这条道上是什么情况,她赶紧就往韩凤仪和韩北望那边走去。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的大道呢,你的力量呢,都不要了吗?”
陶昕来脚下并没有停顿,虽然她知道如果选择了韩凤仪和韩北望所在的那条路,很可能就错过这边这次登上大道的机会,但是如果韩凤仪和韩北望命在旦夕,这根本就不是选择的问题,也根本就不需要思考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而她袖手旁边,什么也不做?
“我要,但是,这些都可以追求,人若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陶昕来分得很清楚,有些是错过之后还可以再得的,有些则是错过就只能成为遗憾,甚至成为心魔的。
“你重视的那些人,终有一天会成为你的过去,成为时光中的微小尘埃,即便你现在挂念着他们,可是他们却不可能逃避自己的命运。如此一来,何必去管他们呢?现在你只能选一条路,如果你选择了那一条,这一条路便再不可能对你开放了。”
陶昕来在那条路前停顿了两秒钟,道:“或许有千种万种理由可以让我停下脚步,但是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可能眼睁睁看到他们如此境地。因为这个,之前所有理由都不成立。”
说完之后,陶昕来毫不犹豫地踏上那条路,可当她的双脚踩在那条道上的时候,一切烟消云散,眼前哪里还有路。她下意识地再往旁边看,旁边那条路也已然消失了,在她面前的是再虚空不过的世界。
陶昕来静静站了会儿,不知为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瞬息,所有的虚空也在后退,仿佛一切都在离她远去,而只有她原地不动。
很快,她看到一扇门,一扇比之前都要高大,都要沉重,也都要具有特色的门。
这扇门的门洞是个沙漏的造型,不止如此,它的门梁上也有细沙有规律地坠落,在对应的地上聚成一个小小的沙丘。要说,在不断有细沙坠落的情况下,沙丘的面积应该不断增大才对,但是真实情况却是,它非但没有增大,反而似乎在视觉上有种越来越缩小的感觉。
陶昕来心中隐隐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时间之门。那么,她看到这扇门说明什么?说明她过关了吗?
“在追求力量的途中,进与退,你选择了进;在力量与情义之间,你选择了情义。如果情义这样重要,你便写个情字看看吧。”说完,那门里出现一只一人来高的毛笔。那毛笔前段的笔毫呈锥形,均匀圆滑,根根劲韧,笔杆是绿滴滴的翠竹,真是一杆好笔。
陶昕来上前去取笔,那笔似有生命,围着她转了三圈,这才落到她的眼前。
陶昕来连忙握着那巨笔,可那巨笔在入得她手之后,竟开始慢慢缩小,最后缩小成手掌可握的大小,就跟普通的毛笔没什么两样了。
陶昕来心想写个字而已,连笔都准备上了,是不是还有墨和纸啊。
结果,纸是没有的,墨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晃神晃久了,那笔毫的尖端居然已经染上了墨迹。
这……难道是因为她想了这么一会儿的原因?
没二话,陶昕来开始在身前写字。
写字这种事情现在难不倒她,当年在妙真天灵峰的时候,她就被静玄真君要求在藏经阁苦练各种各样的字,虽然当时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作用,但是越是修炼到现在,她越是觉得当初那些都不是白做的。
她挥动右臂,认真地在身前写下了一个“情”字。
字如其人。
陶昕来的字大小适中,字体垂直,且下笔均衡,横竖点斜构架得体,胖瘦得宜,乍一看,公正整齐,正派谨慎。再看,又觉得有几分矛盾的飞扬飘逸。
门里传来声音:“尚可。”说着,陶昕来手中的翠竹笔消失不见,那字也渐渐淡化消退,到最后,那细沙完全坠下来,地上的沙堆平静下去,门上却再未坠下细沙来。
陡然有呼呼风声,有潺潺水声,有青草的气息,还有一种独特的,属于狱森的味道。
陶昕来抬脚走过门去,她一出门,门就消失了,那边那个马人正在焦急地等着她,等听到她的脚步声方才轻松下来。
“过了多长时间?”陶昕来觉得意识仿佛被挤压着,一时有些昏沉。
“过了大约六日。”
陶昕来一惊,“这么久?”那玉墨可还撑得住?
“可有人来寻?”陶昕来连忙问道。
“有人来寻,似乎是你的同族。不过,因为没有找到你,他便离开了。算算日子,该有两三日了。”
这么说,便是玉墨来找过她了。
陶昕来皱眉,玉墨是不能长期离开她的,他们尝试过不给玉墨缓解寒冰的最长时间是五日,她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被困这么久,玉墨怎么样了,如果因为她的原因,玉墨怎么样了,那她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她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陶昕来。”真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陶昕来看着突然出现的虚弱的玉墨,一面想玉墨的力量又增强了,一面又想玉墨也不是万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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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琅奉玉墨
好在经过陶昕来不断地使用红衣的魔火之力为玉墨缓解寒冰的力量,他对寒冰的抵御能力已经在不断增强。他的困扰在于,随着寒冰对他作用力的减弱,他能利用的属于寒冰的力量也越来越少,所以他一直在调整,一直在适应,一直在寻找他本来的力量。
这个过程真是美妙与痛苦并存,让他很难形容。
他没告诉陶昕来这些,也一直以固定的时间为界让陶昕来为他缓解寒冰的侵袭,但其实他的耐受力已经非当日可比。
所以,陶昕来眼里玉墨的虚弱狼狈和他真实的虚弱狼狈并非一致的。
“那个……”因为过了六日左右,陶昕来便有些心虚起来。
“你胆子可真大啊!”玉墨真是气死了。要说还是她能耐,居然能找着个马人给领到这地儿来了。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一个人就敢进这里来,以为自己很幸运?
玉墨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属于马人的诡异的笑声。
这笑声太突兀,陶昕来皱皱眉往那马人看去,突然发现那马人的形态面貌竟然开始变化了。
没几分钟的时间,那马人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没错,是人,而且是个女人,美丽的女人,并不是断了腿又瞎眼的马人。
陶昕来还在想这个人是谁,却听那女人道:“玉墨,你果真来了。”
玉墨颜色陡变,道:“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琅奉。”
琅奉掩嘴娇笑道:“真是好久不见啊,玉墨。”
“我跟你似乎没什么好见的。”玉墨冷冷道。
琅奉哼了一声,表情顿时一变,道:“既是如此,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三番四次阻我好事,要我性命?”
玉墨也哼了一声,道:“这要问你自己。”
绯衣一叹,心想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瑶承都不放在心上了,玉墨却记得这么久。
琅奉气得脸都红了,指着玉墨道:“玉墨,不要欺人太甚!告诉你,今日你既然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说着就要动手。
陶昕来赶紧摆开架势准备开打。
却不料玉墨仰头笑道:“琅奉,就你这样也敢跟我动手。你的蛛儿呢?”
琅奉脸色一变,“你见过北望?你把他怎么样了!”她表情急切起来。
陶昕来也是一惊,他们说的“北望”难道就是她的大师兄韩北望?她看向玉墨,玉墨轻飘飘看她一眼,却道:“见过如何,未见又如何,你连自己的本命蛛都给了他,不是就已经想到自己又那么一天吗?”说着手中聚集寒冰,眼中利芒闪过,明显是不想要琅奉活命。
琅奉却不管这些,只问:“你把他怎么样了?玉墨,你有什么冲着我来,牵连无辜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哦?这倒是奇怪了,你这么在乎他,把本命蛛也给了他,为什么?”他顿了顿,“你这是想害了他?”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害他!”琅奉激动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本命蛛,他已经不可能过之前那种生活?”
“那种生活有什么好的?我能给他的更多!他能拥有更多,力量,地位,权势……他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比他当个苦哈哈的清修士要好得多!”琅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异常的亮,里面有一抹疯狂的色彩。
“就像你当年对待瑶承一样。”玉墨语气平静,手中的寒冰却越发坚硬寒冷。
琅奉色变,“你什么意思?”顿了顿,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你知道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玉墨掌中的寒冰出手。“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要你的性命!”
琅奉猝不及防,脸上浮现出惊跳慌乱,人也忍不住倒退两步。
绯衣实在看不下去了。
“昕来,快阻止他。”绯衣道。
“陶昕来一愣,“这不太好吧?这私人恩怨的……”
绯衣急了,“什么私人恩怨,她都把本命蛛给了韩北望,她要死了,本命蛛失去控制,韩北望也没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