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默默地汗了一把，尴尬地将目光瞄向叶瑾。
叶瑾一派的神色自若，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师傅了解徒儿。没错，我也就是表个心意而已。”
“叶瑾，你也实在忒小气了点，”相比之下，柳潇就没他师兄那么淡定了，摇着头连连叹气，“想当年，你也不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真是人越长大，就变得越……”
他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叶瑾看着他的眼神比外面的秋风还要瑟索。
柳潇自觉地闭了嘴，端起茶杯润了口嗓子，镇定地问道：“你不是要让我们给你看看你的小媳妇么？”
叶瑾飘了他一眼，没出声，拉着丹珠坐下来，自己则起身走出了屋子。
人一离开，柳潇大大地松了口气了，抚着胸口庆幸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他又要跟我算眠凤阁的账。”
“你也是活该，没钱也敢随便去那喝花酒。”薛神医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同情他。
在他看来，徒弟固然手段狠了一点，但是这个师弟也是自作自受。
“请问……”丹珠等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迟疑地插嘴进来：“你们要给我看病？”
被她一提，薛神医正了神色，说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丹珠没怎么犹豫，顺从地将袖子拉开，将白生生的手腕露出来。
观察了片刻，薛神医便收回了手，“没什么事了。”
丹珠默默地将袖子拉下来，斟酌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她一直没觉得自己身体有恙，不过听他们刚刚说话的语气，好像自己得过什么病似的。
柳潇看了看她，语气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我师侄都没有跟你说？”
丹珠愣愣地摇了摇头。
“你身上的万毒蛊，虽然可以让你百毒不侵在某些情况下还有救人的作用，但是……”柳潇刻意顿了下，语气多了点玩味，“还是会有一些副作用的。”
“什么副作用？”丹珠警惕起来。
“也没什么。”柳潇笑了笑，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低头浅浅地抿了口，“就算有什么，你现在也恢复如常了。”
“……”看他们似乎都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丹珠也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沉默了下来。
炉子里咕咚咕咚地熬着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药香。在这阵药香中，丹珠思绪变得无比清明，踌躇了好一会，她低声问道：“我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柳潇也不意外，淡淡地点了点头，“你说。”
丹珠定了定神，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揪紧了袖口，“叶瑾身上的毒……能完全解掉吗？”
柳潇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第一个问的居然不是关于她自己的，而是叶瑾身上的毒。
眼里不觉有了点笑意，他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没有直面回答她，“这个啊……你得问我师兄，毕竟他才当得起‘神医’二字，我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二流子。”
丹珠立即移了目光看向旁边的薛神医，眼里充满了渴望。
忽然被拉入这种难解的话题中，薛神医暗瞪了一眼师弟，轻咳了几下，慢悠悠地道：“应该是没……”
“师傅。”忽然进门的叶瑾打断了他的声音。
丹珠回过头，他站在门口的地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布袋，沉甸甸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地瓜！”柳潇猛地嚷起来，扑上去一把夺过叶瑾手中的布袋，兴奋地笑道：“哈哈，我就知道小师侄你只是嘴硬心软！这才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你去哪找了这么多现成烤好的？”
“路过一个农家，正好他们在做，顺道跟他们买了一点。”叶瑾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径直走到丹珠的面前，也不看她，兀自地问他师傅：“好了么？”
薛神医点了点头。
叶瑾没再说什么，拉起丹珠就往外走。
等丹珠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拖到了门外，她看了看身后的小木屋，又看看他，一头雾水的，“我们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叶瑾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难道你还想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烤地瓜？”
丹珠被他噎了一下，没出声。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又想，忍不住晃了晃他牵着自己的手，轻声说道：“叶瑾，你老实告诉我吧……”
叶瑾脚步顿了顿，没有停，“告诉你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万毒蛊在我身上，有什么副作用？”
他没有马上出声，牵着她走了好一会路，才慢吞吞地问道：“谁跟你提了这个？”
声音不徐不缓的，听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丹珠却从他忽然握紧的力道中，感受到他内心情绪的波动。
不想给柳潇添麻烦，她默了默，含糊地回道：“别管谁跟我提的，你就回答我有什么副作用。”
叶瑾忽然停止了身形，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若我说出来，你会气得又不想理了。”
丹珠心里咯噔了一下，越发忐忑起来，“到底是什么？”
“你真要听？”他神色蒙上了一层意味不明。
“当然啊，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权知道。”他越是不说，丹珠越是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叶瑾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清晰地说道：“它会让女子绝孕。”
丹珠面色蓦地一白，僵着表情，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男子。
她刚听到什么了？
绝孕？
字面上的意思？
……
忽然之间，她感觉眼前的景物变得迷糊，连带着脚都有点软了。
从那间小木屋出来，她脑子里设想过无数种后果，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是会是绝孕。
绝孕，对大部分的女人来说，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尤其在这个时代，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就等同没了一半的生存优势。
虽然丹珠一直觉得生孩子什么的离自己太遥远，甚至想有过如果自己一直这么苦下去，还不如不要孩子的这种念头，可是不想要孩子，和被人夺走生育的权利，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嘴唇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白。
叶瑾上前抱住她，沉声道：“珠珠，我师父已经把你治好你，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丹珠用力挥开他的手，脸上是难以形容的疲倦和受伤，“如果你师傅不能把我治好呢？我是不是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
叶瑾抿紧唇，神色变得复杂而莫测。
气氛变得僵持不下，丹珠苦笑一声，涩然地问道：“叶瑾，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叶瑾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俯下身，低低地在她耳边轻喃，“对不起……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你。”
丹珠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紧紧地咬着唇，一句话都不答。
“可是……”他没有沉默太久，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就算我知道了，我还是会选择把万毒蛊种在你的身上。”
丹珠猛然地推开他的胸膛，通红的眼睛发狠地瞪着他，“叶瑾，你真不是人！”
他站在她的面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角缓缓地浮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因为，在这个世上，我只能接受你的玷.污。”
丹珠表情僵住，盯着他，一时也没个反应。
沉默了半响，他又想靠过来，可是一接触到她排斥的眼神，还是勉强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下来，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丹珠心里乱糟糟的，她当然是愤怒的，但是愤怒之余，夹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伤心。曾经，她被叶冰黛拿来做药品实验，嗓子整整嘶哑难听了三年，后面才被他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治好的。
他在自己不知情的状态下差点剥夺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哪怕现在已经治好了，可是对她来说，这件事就跟在心里埋了一个疙瘩一般，让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丹珠不由自嘲，为什么每当她开始对他产生一点点的好感时，现实总会像一盆盆的冷水，将自己浇得彻心彻肺的冷？
他们之间，是不是永远无法有能安生的一天？
正文 164 稀里糊涂
叶瑾没有估摸错，从薛神医那回来后，丹珠又开始单方面进入了冷战中，看到他就跟看到空气似的，能用眼神交流的绝对不开口，能直接用行为表达的绝对不用眼神。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又再次陷入如履薄冰的僵局中。
丹珠其实很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但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她唯一把控的就是自己的态度，除了冷一点，再冷一点，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叶瑾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折腾丹珠，一边丹珠给他脸色看的时候，他一般先默默无声地忍着，实在忍不住了，他会出门找人撒气，换成别人去忍耐他。
压抑的日子维持了好一段时间，这一天，丹珠趁着叶瑾不在，一个人去找了薛神医。
凭着先前的印象，她差了一辆马车直接去了郊外，下了车后让车夫在原地稍等片刻，自己则提着一个篮子去敲了薛神医的门。
门打开了，柳潇看到站在围栏外的丹珠时，脸上显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迅速走过来将她迎了进来。
“你如今这样，没有我师侄跟着，也敢一个人出来。”柳潇和她并肩走着，啧啧地惊叹，“莫非你一点都不怕死？”
丹珠神色不动，淡淡地开口道：“他不是暗中派人保护我了么？”
言下之意，她也不是一头就出来的。
柳潇眨了眨眼睛，语气多了几分玩味，“你就对我师侄这么放心？不管他防得如何严密，而你面对的，始终还是宰相大人。”
丹珠抿了抿唇，沉默着没在说什么。
进了屋后，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扑鼻而来，薛神医那稍显苍老的身影正围着药炉子转着，看到丹珠出现的身影，他也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只是和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小姑娘，你来了。”
丹珠也回以礼貌的一笑，“，薛师傅您好。”
打完招呼，她将手里的木匣子放下来，从里面端出从府里带出来的点心，“上次来得匆忙，没带上见面礼，这些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一听说有吃的，柳潇眼睛顿时一亮，笑嘻嘻地说道：“不会不会！我们都不挑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