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跪在地上又哭又求,娇软的身形投在窗户上, 很是动人。
一瞬间, 我心里想, 如果大姑姑在这里,看到漂亮的女孩子被欺负,她一定忍不住, 跑进去巾帼救美。
就在我一晃神的工夫,屋里的情形陡然变了。
方才还又哭又求的女孩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几乎看不出来慌乱。被打手们架起来按在床上, 她也不惊恐,只是着急地说:“别摸我的脸!你们洗手了吗!不洗手就摸脸会长痘的!你们摸我的胸吧,一边一个, 给你们摸!”
我不由得挑起了眉头,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我扭头看无缺,“是我忽略什么线索了吗?”
无缺沉吟了下,说道:“刚才她被老鸨打了一巴掌, 脑袋磕地上了。”
“磕傻了?”我摸了摸下巴,依然觉得古怪。
再听里头的动静,叫玉燕的女孩子已经翻了身,不再是刚才那样狼狈无助,而是隐隐骑在老鸨头上。
老鸨试探了她几句,就满意地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屋里。
我和无缺都以为她要趁机逃走。跃下屋脊,来到她的窗户外面,轻轻推开窗户,偷偷瞧她。
没想到,推开窗户,却见她在镜子前捧脸扭腰,一脸陶醉的神情。
“姑娘,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被救出去?”惊讶过后,我眯起眼睛,笑着问道。
她听到我的声音,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转过身来。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又大又亮,姿色竟不逊于大姑姑。
她看着我,神情有点怔,然后才变成警惕的模样,问我:“你是谁?”
真有趣。
遇到这种情况,她不是应该跑过来,很激动地叫我少侠,求我救她出去吗?
或者她不想被救出去,那么遇到跳进来的陌生人,应该大声呼救才对。
可她仅仅是警惕地看着我。
她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你是哪里出来的,竟然不知道我堂堂移花宫的宫主小鱼儿?”我半是吓唬,半是诈她。
她转动着视线,上下打量我,眼中并没有惊讶、害怕、慌乱的情绪。
仅仅是打量我,好像移花宫的人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出奇。
无缺也跳了进来,他一如既往地耍帅,看了我一眼,才纠正道:“姑娘别听他胡说,移花宫的宫主叫花无缺,不叫小鱼儿。”
这种时候还要跟我争?
我拧起眉头,刚要哼他一句,余光注意到江玉燕的表情,猛地把头扭了回去——她的眼睛睁大了!
她的脸上满是惊恐!
我和无缺相视一眼,都觉得古怪。
这个姑娘,在我突然进来时,一点害怕都没有。听说我是移花宫的人,她也没有反应。
无缺一进来,她立刻就有反应了,而且反应非常大!
她从哪里听过无缺的名字?还是知道无缺的事迹?但如果她知道无缺,便也该知道我才对。
可她的反应分明不是这样。
我和无缺随口互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在惊恐过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和无缺更好奇了。
我们提出带她走,她却反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江别鹤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本能的觉得,她说这句话,就好像知道移花宫和江家不对付。
可如果她真的知道,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便不该怔住,而是惊恐和敌视。
我分明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敌视。
她并不怕我们,也不觉得移花宫的两位少主有什么了不起,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嗑起了瓜子,全然把我和无缺当成唠嗑的人。
我觉得有趣,就坐到她旁边,也嗑起了瓜子。
她把瓜子皮吐在地上,而且是很努力地往远处吐,一举一动都带着泄愤的意思。
明明很粗鄙的动作,在她做起来时,却意外的洒脱豪爽。
我不禁想起大姑姑的教诲:“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和无缺试探了她一会儿,越发觉得她古怪。但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既然她不要帮忙,我们就借机离开了。
很顺利地拿到了最后一味材料,无缺珍而重之地收好,我们两个相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点善后的事,你去做吧。”我对无缺说道,“我去瞧瞧那个小丫头。”
毕竟是江别鹤的私生女。
无缺点点头:“好。”
他心思细腻,这种善后扫尾的事,他做起来格外顺手。
我不跟他抢。
我想起之前跟小丫头说的话,易了容,弄出一张又老又丑的脸,混了进去。
我钱多,买下了她。
她面上挂着笑,看起来并没有多抵触。我才不信她就这么淡定,一会儿摸摸她的肩膀,一会儿捏捏她的腰。果然,我一碰她,她就僵一下。
一进门,她就点我的穴道。
她点的是睡穴,位置非常准,劲头也够足。
但我是谁?我可是小鱼儿,岂会栽在她手里?
我装作被点中穴道的样子,倒在了地上,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然后我就挨了一顿打。
她不仅踢我,还骂我,非常凶悍泼辣。
意外的,我竟然不恼!
反而觉得有趣,想着被她多踢两脚也没关系,大不了一会儿吃豆腐吃回来就好了!
她收拾了我一顿,就把我拖到了床上,然后叫了酒菜,自己大吃大喝起来。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她吃东西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优雅。袖子卷得很高,徒手撕下一只鸡腿,仰头就咬。
那一瞬间,我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在厨房外偷看到的大姑姑,便是这样,偷偷摸摸又放纵恣意。
我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但很快就把那丝波澜给平复了。
我的心是大姑姑的,我才不要别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要。
饭菜的香气引诱着我,我躺不下去了,揉着脖子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看到她回过头来,拧着眉头,一脸不解。
我笑嘻嘻地下床,走到桌边,抓起她的手就往嘴边亲:“小美人儿,一个人喝酒呢?”
我不动声色地按了下她的脉门,发现她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
不是习武之人。
为什么点穴的手法那么老道?
她这次没有笑颜哄人,而是拧着眉头,并指又来点我的穴道!
我怎么可能让她点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撅起嘴,朝她亲过去。
她很厌烦的样子,用脑袋撞我。
原来恶霸欺凌少女的感觉是这样的?我觉得还挺好玩,就跟她在屋里玩起了你跑我追的游戏。
最终我把她堵在了墙角里,使她无处可逃。
可能是刚才跑得太激烈了,她身上出了点香汗,离得近,这点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而她微微张开口,急促而温热的气息吐出来,更让我有点头晕。
她身上带了药?
不对,江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药。
可如果她身上没有药,为什么我心里跳得厉害,脚下还有点发飘呢?
我往她的肩窝里嗅去,想要弄明白香味的来源,嗅着嗅着,我开始觉得不对了。
小小鱼有了反应。
这就尴尬了。
我装作调笑的样子,用言语惹她,希望她别发现小小鱼的异样。
不成想,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也往我身上嗅了嗅,随即两只手臂抱住了我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来!
我受到了惊吓!
从前也不是没有跟女孩子这么亲近过,可那时都是逗着玩,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次却不一样!
她贴上来的一瞬间,我浑身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绷紧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抱着她,把她挤到身体里去!
这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对了,这个女孩子很古怪,她一定有着我不知道的手段!
毕竟,刚才她都点我穴道了,不是吗?
我跟她插科打诨,想要离她远一点,没想到被她一把揭了面具。
“哼!”她冲我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把推开我。
被她推开的瞬间,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再也不能离她那么近,她很危险!
我又变成了滑不留手的小鱼儿,笑嘻嘻地跟她打闹。
她并不生气,坐在桌边吃饭,跟我瞎聊。
聊着聊着,我又觉得古怪——她跟我聊天的口吻,怎么听都觉得很“熟稔”?
我跟她很熟吗?这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吧?
但她挺可爱的。
她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可爱的一个。
可惜,她并不觉得我是她见过的男人里面,最有魅力的一个。
她看我的眼神,一点情愫都没有。
我不甘心,不停逗她,甚至作势要吃她的豆腐,想要惹恼她。
“花无缺呢?”她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反而问花无缺。
我不禁想起之前,她看到我爬窗进来,一点反应也没有,但是看到无缺,却吓了一跳。
“干什么?你惦记上他啦?”我心里酸溜溜的,一点儿也不好受,“现在是我鱼大老爷买了你,你最好心里只想我一个!”
第470章
我和无缺的性格相差比较大, 常常会出现姑娘更中意我们中的一个人,并且矢志不渝。
我们都没有往心里去,都是些庸脂俗粉, 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反正我们不喜欢。
只是偶尔会比较一下,喜欢他的姑娘多一点, 还是喜欢我的姑娘多一点。
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心里酸溜溜的, 只想叫她看我, 不许她想无缺。
“喂, 你这么凶,吓到我了啊!”她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的样子, 拍着胸口,用调侃的口吻谴责我,“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吓唬漂亮的女孩子是不好的吗?”
教过!
当然教过!
大姑姑从小就教育我们, 不许对漂亮的女孩子无礼!
我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心头说不出的古怪。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我心头浮现——她该不会是大姑姑的女儿吧?
大姑姑是不是偷偷生过孩子?
要不然,怎么她的一举一动, 都颇有大姑姑的风范呢?
大姑姑是那样一个言语举止都跟寻常人不同的人,学都学不来,只有她的血脉才可能跟她一样。
转念一想,又不太对, 小姑姑跟大姑姑是姐妹,也没有大姑姑那样的风范。
我一边吃菜,一边状若不经意地打量她,发现她散漫得很,一举一动都很随意,跟大姑姑的高贵端庄一点儿都不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身上有熟悉的东西。
很快,无缺回来了,问我:“你还没搞定吗?”
我们相视一眼,交换了想法。
无缺在问我,对这个姑娘有什么打算?
我告诉他,我要带她走。
无缺配合着我,跟她交涉,从各个方面举证,移花宫是非常好的去处,她跟我们一起才是最好的。
她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珠微转,就同意了。
我居然猜不透她的想法,有些跃跃欲试,对她更感兴趣了。
我想抱着她从窗户跳下去,她对我翻了个白眼,居然踩在窗棱上,自己跳了下去!
好胆量!
我挑了挑眉,觉得她更古怪了——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孩子,居然敢跳窗户,并且一点儿也不害怕,好像跳窗户对她来讲就是家常便饭一样!
我又想起她两次对我点穴,那种精准的力道和手法……
“花公子接住我!”谁知道,她跳下去时,却大喊无缺的名字。
我往无缺看了一眼,他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旋身跃起,接住了她。
我顿时笑不出来了。
握着拳头,捶了一下窗棱,才紧随其后,跳出窗外。
这一趟出行,我和无缺找齐了唤醒大姑姑的所有材料,开始畅想叫醒大姑姑后的事。
一直很安静的香香,听到我们讨论大姑姑,竟然开始跟我们说话。
她话里话外,都不离大姑姑,好像对大姑姑很感兴趣。
她并没有多加掩饰,我和无缺很快就听出来,她对大姑姑有着隐隐的敌意。
她不想让大姑姑醒来。
甚至挑拨我们,说大姑姑一直昏迷不醒,对我们才是最好的,因为移花宫就是我们的了。
本来对她生出的好感,经由此事,全都消退。
就连无缺都对她没好脸色。
她挑拨不成,就开始找借口,要离开我们,不跟我们回移花宫。
呵,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何况她还是江别鹤的女儿,我们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走。
我和无缺都以为她被我们强留下来,会很不高兴,一路上使绊子,并且借机逃跑。
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安安心心留下来了,比之前还要放松快活,甚至主动跟我们说笑,再也不提大姑姑的事。
太奇怪了!
我试探了她一下,她说,江别鹤没养过她一天,她对江别鹤没感情,就算我们要利用她对付江别鹤,她也无所谓,反正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真是冷酷极了!
我能感觉出她说的是真的,她说起江别鹤时,眼中不带丝毫向往、崇拜、孺慕,只有一片淡漠。
可我记得,那天老鸨打她,说的是:“想找你那个江南大侠的爹?你做梦吧你!”
那时候她还想认江别鹤,是什么时候变的?
我跟无缺相视一眼,交换了想法,都认为是她磕了一下脑袋,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