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不如人而已。
雷师傅颤颤巍巍站起来,大义凛然道,“技不如人,认赌服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话。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还是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声音。
“我是雷霆镖局的总镖头,负责押送这批粮食,你们杀我可以,但这些镖师们都是无辜的,我求你们放过他们。”
雷师傅说着,竟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直接奔着四人蒙面盗贼跪下,又连磕几个响头。
说话的人做不了主,偷偷看了一眼沈不缺。
沈不缺双手背在身后,打了暗语手势,告诉他,东西留下,人全都放了。
他们只劫货,不杀人。
说话的人心领神会,说道,“看在你忠肝义胆的份上,姑且饶你们一命,速速离去,饶你们不死。”
其他镖师们纷纷看着雷师傅,等着他做决策。
是死守这批粮食,还是保命要紧。
雷师傅经过深思熟虑,以镖师们性命为忧,最终决定保命要紧。
镖师们自发的聚拢在一起,扶起跪地的雷师傅,小心翼翼的后退,防止这四个盗匪出尔反尔,再杀个回马枪。
沈不缺见一行人已经撤退,给战栗使了个眼色,让她随这行人离开。
战栗提着长棍,跟上溃败逃离的镖师们,本意是跟着一起逃跑,却将他们吓的不轻。
一个个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吓的连路都走不动。
得亏是雷师傅见过世面,低声呵斥一声,“赶紧赶路,回元珙县报官。”
至于战栗,她的确是个麻烦。
但眼下,那群劫匪才是首要该处置的目标。
在战栗追上来的那刻,雷师傅不是没动过杀心。
可是他们都伤的太重,根本提不起刀,这刻能相互依着逃命,已经是他们最大限度能做出的事情。
杀不了战栗,那就得另外想法子对付她。
雷师傅他们疲于奔命,到了安全的地界,全都瘫倒在地,一个都走不动。
战栗浑身是伤,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鲜血浸透衣服,看起来伤的很重。
期间,雷师傅强忍着伤痛,让自己站起来,解开胳膊上的用来擦汗的布巾,步步向战栗逼近。
他握紧布巾,准备勒上战栗的脖子,在这荒郊野外将她处理了。
到时候也能交代过去,就说是死于劫匪之手,就是件名正言顺的事情。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战栗突然站了起来,以长棍为支撑,翻越到雷师傅身后,长棍收起,勒住他的脖子。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都伤成这样了,还想杀我?可你杀得了吗?”
战栗勒住雷师傅的脖子,说道,“就算我伤的比你们重,但对付你们这群杂碎,还是绰绰有余。”
“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老子今天运气不好,没死在盗匪手里,反而死在你一个贼丫头手里。”
雷师傅还能字正腔圆的说话,足以证明战栗并非真心想勒死他,长棍与脖子还有段间隙的距离,能让雷师傅喘息。
“你也别自作多情。杀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战栗放下雷师傅,长棍横放,指着那群镖师,说道,“我劝你们都安分一点,别干什么蠢事。我不想杀人,但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镖师们面面相觑,最后还得看总镖头雷师傅的意见。
雷师傅在地上坐下,对战栗虽有防备,但杀意已经消去。
一行人在地上做了几个时辰,终于碰上来往经过的商队,将他们捎回元珙县。
当丁金川看到随着送镖队伍同回的战栗,他就知道事情不妙,肯定是出事了。
询问雷师傅详情,这才得知这批粮食被人劫了。
粮食被劫就算了,战栗还没杀掉,居然活着回来了。
丁金川大怒,欲要发火,倒是被战栗抢先一步。
“丁老爷,有件事情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雷师傅半道上要杀我,说是你的命令,还说什么是跟你合作很久,给你的还礼。丁老爷喜好很特别嘛,喜欢要别人的命做赠礼,还是说你只看中我的命?”
尽管这是事实,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胡说八道。”丁金川矢口否认,说道,“你是本老爷花重金聘请的贴身护卫,我怎么可能会要你的命,那我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我是个生意人,讲究的是一本万利,我会干赔本的买卖吗?不可能。”
“不可能最好。那你就问问这个雷师傅,他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吃错了药?”
战栗揪着雷师傅,将他推到丁金川跟前。
其实问与不问,答案并不重要,不过是在丁金川面前摆出个态度而已。
毕竟,这样的场合下,雷师傅肯定是会否认的。
果然如战栗所料。
雷师傅摇头,好像觉得摇头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干脆噗通跪在丁金川面前,以手指天发誓,“丁老爷,我以父母之命起誓,我可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情。”
☆、第204章 上药
雷总镖头拒绝承认,自己有过谋杀战栗的行为。
丁金川也就这么信了。
其实不信也没办法,他总不可能当着战栗的面前承认,他买凶杀人的事实。
早就预料到的事实,所以战栗接受的很坦然。
你想杀我,我劫你粮食。
我还活着,但你的粮食丢了。
这很公平。
对战栗而言,很公平。
在元珙县,战栗从来都不奢求,能让周志成这个县令长官给她讨回公道。
周志成,从来只是丁金川的县令大人。
在战栗被丁金川打发离开之后,又找雷师傅详细问了当时的细节。
雷师傅把事情办砸了,本来就心有愧疚,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只要是他能够记住的东西,连一些细枝末节都告诉丁金川。
话很多,说的很杂,但丁金川只记住几个重要细节。
四个蒙面劫匪,射箭,带着火的箭,战栗也在场。
这几个细节挑拣出来,再稍微拼凑一下,就成了邀月楼被烧的现场。
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箭上带着火油,战栗也在场。
一次是巧合,两次怕就是蓄意为之。
丁金川当即就去县衙,见了周志成,将事情同他说了。
“你怀疑是那个栗子干的?有证据吗?”
周志成坐在安全,双手交叉,眉头微皱,是在思考。
他倒不是怜惜战栗,只怕放过劫粮的真凶。
那批粮食里面,可有他一份好处费。
“证据是没有,不过也太巧合了。她出现在邀月楼,邀月楼被一把大火烧了。她跟着去走镖,粮食就被劫了。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丁金川笃定的认为就是战栗的问题。
邀月楼被烧的时候,苦于没有证据,又考虑到她是个乡野姑娘,确实不认识什么高手。
丁金川信了,还被她讹走五百两银子。
第二次,雷总镖头亲口指认,这丫头武功确实了得,以他几十年走镖闯出来的硬功夫都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乡野丫头,有那么厉害的武功,要说背后没有个高手师傅,那是不可能的。
战栗和那群烧楼、劫粮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照你这么说,确实蹊跷。”周志成突然起身,走到丁金川跟前,“那个丫头当真那么厉害,连常年走镖的总镖头都对付不了?”
丁金川回道,“是,确实厉害,还差点被他勒死。”
这是雷师傅跟他说的原话。
“这么说,文才想要除掉她的事情暴露了?”
周志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如果真的暴露了,被她拿住把柄要挟,这很可能会殃及江文才的前程。
而周家愿意接纳江文才成为入赘的上门女婿,就是看重江文才的文学,指着他将来飞黄腾达。
“没有。”丁金川摇头道,“这件事情是我一手安排,没有半点暴露姑爷。那丫头说到底就是个蠢货,居然当着我的面,质问我是不是买凶杀她,我当然否认。她也没有追究,直接把她打发走了。”
“这样,我立刻派捕快,去将她捉来,严刑拷打,逼问那批粮食的下落。”
周志成的打算并不只是逼问出那批粮食的下落。
对于是不是战栗与人合谋劫走粮食,还存疑待证。
不过,既然暴露了要杀她的事实,那么就该迟早除掉她。
既然,买凶杀人失败了,那么就用律法的名义逮捕她,名正言顺的除掉她。
毕安常接到命令,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出发去长流村拿人。
战栗回到家的时候,沈不缺就站在村口等她,知道她有伤在身,破天荒的第一次,直接将她背了回去。
战栗不喜欢示弱,不愿意被人背着。
可是沈不缺压根没给战栗反对的机会,直接扛着就走了。
回到家,沈不缺给她准备了新衣,又替她备了热水洗澡。
等到战栗洗完澡出来,沈不缺轻轻敲门进去,手里拿着治伤的药膏,来帮战栗上药,却被她给拒绝了。
“你把药给我,然后你可以走了。”
沈不缺嘴角浮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将药膏递给战栗,随后转身离开,反正不用多久,战栗还是要叫他的。
战栗抹着药膏,然后找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在包了腿上和胳膊的伤之后,战栗有点为难了,背后的伤口隐隐有些灼痛,可是她够不着啊。
“这老小子就是故意的,非给背后来一刀。”
战栗憋着嘴,在心里吐槽,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到门口,叫了一声沈不缺。
沈不缺压根没走,就在门口站着,听到战栗唤他,推门便进去了,打的战栗措手不及,又是拿衣,又是找被子遮体,倒是迟了一步,叫他看见一些不敢看的东西。
战栗郁闷,却不得不求助于他,将药递给沈不缺,“后背,帮忙。”
沈不缺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半点不适,或者作为男女之分的避嫌,接过药膏,就坐在床沿。
从药膏盒里抹出指甲盖大小放在指尖,轻轻按摩,让药膏自然吸收,动作轻柔,如羽毛般轻盈划过。
沈不缺很享受这样的过程,但对战栗来说却是煎熬。
“大哥,你能不能快点,你是上药还是按摩啊?”
战栗侧过头看着沈不缺,觉得他就是不怀好意,就是借机行不轨之事。
“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女人?”
沈不缺手指未停,在伤口周围轻轻打圈,让微微有些浮肿的伤口周围散去淤血。
“废话,我不是女人,你是。”
战栗反驳道。
“那你的日子,为什么过的如此粗糙?伤口不好好养护,是会落疤的,你竟然不太在意。”
沈不缺瞧了一眼战栗,倒是个娇俏的姑娘,怎么行事风格却如男人般干脆、果断。
这倒是个好的秉性,只不过出现在女人身上,实在是不太恰当。
“老哥,你别啰嗦,赶紧上完药得了。再耽误一会,丁金川的爪牙就该到了,我还要不要脸啊?”
战栗叹口气道,难不成要让那些人看见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
倒是可以别让,可就怕那些人丧心病狂,直接就这样将她抓走,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第205章 报酬
从战栗决定伙同沈不缺劫走那批粮食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丁金川不会善罢甘休。
丁金川指定的暗杀失败,江文才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这两方唯一可依靠的势力,就是周志成这个县令,在元珙县可以掌控生死的县官。
既然暗杀不了,那就明杀。
反正,元珙县的监牢里,有那么多枉死的冤魂,也不多她战栗一个。
战栗上好药,包扎伤口之后,就钻进床底下,掀开几块方砖,从里面取出一个漆黑铁盒,再钻出来,将铁盒交给沈不缺。
“这里面是江文才收集的周志成贪赃枉法的证据,这其中一张纸条有沈江文才的印鉴盖戳。如果我被抓走了,你拿着这个去找江文才,让他想办法救我。”
“他要是不救呢?你想过后退之法吗?”
沈不缺没有去接那个铁盒,在他看来,这些证据对江文才根本不具备什么威慑力。
江文才真要杀她,借周志成的手是最名正言顺的。
“如果江文才拒不承认这是自己的东西,转过头来,栽赃陷害你,你打算怎么办?”
沈不缺看着战栗,一脸忧虑,“你打算劫丁金川的粮食,你想过后退的法子吗?”
“当然想过。”战栗说道,“第一是威胁江文才,让他救我……”
“你还有第二吗?”
沈不缺眉头拧结一起,脸上微有不悦。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不悦从何而来。
不知道是为了战栗的莽撞,还是因为她所依赖的生存之法居然是江文才那个人渣。
反正就是不高兴。
“很多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没个两手准备能行吗?”战栗看着沈不缺,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微笑,“要是江文才那边真的失手了,还得麻烦你跟你的兄弟们劫个狱,把我弄出来。”
“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退路?”
沈不缺都无话可说了,居然把脑筋动到他身上了。
不过,还是有点小窃喜,至少还知道他能救她,也算她有点良心。
“嗯。”战栗点点头,“反正我们有存银,劫的粮食卖了,也能小挣一笔,去哪都能生活。”
她觉得,就以沈不缺跟他的四人组,能火烧邀月楼,也能劫粮,劫个狱肯定是小意思啦。
沈不缺突然抱住战栗,毫无征兆的举动,吓的战栗一跳,呆滞的窝在他怀里,居然不知道推开。
沈不缺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不用你四处奔波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