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了面,好好哄一哄他就是了。
这么一想,沈氏心情好了不少,笑着应道:“也好。你这几天一直待在荣德堂里,也被闷坏了吧!”
沈青岚抿唇一笑:“能陪着姑姑,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哪里会觉得闷。”
沈氏听着这番贴心的话,心中自是畅快。张口喊了几个丫鬟进来:“碧容碧玉,你们两个伺候我换衣梳妆。碧彤,你去族学一趟,请四少爷到园子里,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说。”
至于顾莞宁,还是算了吧!
那一天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先示弱,总得等着顾莞宁低头认错才对。
……
碧容碧玉精心伺候沈氏梳妆更衣。
沈氏病了三日,脸色不甚好看,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碧容手巧,为她细细地敷了一层脂粉,掩住了病色。
沈青岚笑着夸赞道:“姑姑生的真美,看着就像二十岁。若不说,谁能知道姑姑已经有一双这么大的儿女了?”
沈氏揽镜自照,对自己的花容月貌也颇为满意,闻言笑道:“你和我生的相像,夸我美貌,不就是在夸赞自己么?”
沈青岚羞涩地红了脸:“我哪里比得上姑姑。听说,已故的姑父当年路过西京时,只见过姑姑一面,便对姑姑一见钟情,坚持要娶姑姑为妻。后来姑姑病了一年多,姑父便等了一年多。足可见姑姑年轻时是何等美丽动人了。”
沈青岚自以为这番话能哄得沈氏高兴。
没想到,沈氏听了这番话,竟倏忽沉了脸:“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声音异常严厉。
沈青岚心里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也是听身边的李妈妈说的。”
“好一个多嘴的婆子。”沈氏冷笑一声:“我让她去伺候你衣食起居,她竟在你面前说三道四。”
转头吩咐碧玉:“传我的话,让李妈妈今日就收拾东西去浆洗房当差。”
在主子身边伺候,是有头脸的管事妈妈。浆洗房是最累最苦的差事。
沈氏只一句话,便夺了李妈妈的差事。
碧玉心中一凛,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虽然未责备沈青岚半个字,沈青岚却被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我以后再也不敢胡乱听信别人的话了,姑姑别生气。”
沈氏生平最恨这一段往事,更不愿沈青岚知晓。此时借着责罚李妈妈,不轻不重地数落沈青岚几句:“长辈们的事,你身为晚辈,本就不该饶舌。那些下人尽说些捕风捉影的事,岂可尽信。”
沈青岚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却暗暗生出了一丝疑惑。
提到当年的事,为何沈氏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
沈青岚搀扶着沈氏进了园子里。
定北侯府的花园比起傅府的园子,算是各有千秋。傅家的园子里多种花草,顾家是武将门第,园子修整得颇为干净整洁,花草只是点缀,树木更多些。
说来也巧,刚进园子,就遇到了吴氏方氏。
“弟妹这身子可好些了?”吴氏笑着走上前,亲热地拉着沈氏的手嘘寒问暖:“我和三弟妹正想着去荣德堂看看你呢!”
沈氏和吴氏素来面和心不合,闻言淡淡一笑:“大嫂有心了。”
吴氏目光在沈青岚的身上打了个转,故作关切地说道:“岚姐儿这几日怎么没去正和堂?”
沈青岚自然没脸说是太夫人的意思,遮掩地笑道:“姑姑生病,我在荣德堂里伺候姑姑汤药,便没去正和堂,女学也没去。”
“真是个孝顺又惹人疼的。”吴氏的语气略显浮夸:“二弟妹也是有福气,身边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侄女。”
侄女知冷知热,一双儿女可是连面都没露。
定北侯府就这么大,各院子里的动静,彼此哪有不清楚的。
吴氏话中有话,沈氏岂能听不出来?
沈氏心中暗恨儿女不给自己长脸,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哪里比的上大嫂有福气。华姐儿行哥儿都是孝顺听话的,敏姐儿和知哥儿也都是懂事的孩子。”
吴氏笑容一僵。
这话可算是戳中她心窝了。
长房儿女虽多,却有一半都是出自姨娘的肚子。顾湛虽然短命,对沈氏却是一心一意。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方氏惯例不吭声。
沈青岚眼角瞄到熟悉的身影,忙笑着打圆场:“姑姑,言表弟来了。”
沈氏顾不得再和吴氏斗嘴,忙迎了上去。
方氏扯了扯吴氏的衣袖,小声道:“大嫂,我们先回去吧!”
吴氏憋了一肚子闷气,哪肯就这么离开,低声道:“回去又没什么事,急什么。我们也跟着去看看。”
说不定,今天就有一场热闹可看呢!
第七十章 离心(六)
“阿言!”
沈氏扬起笑脸,亲昵地走到顾谨言面前,拉起顾谨言的手:“你总算是来了。”
顾谨言用力抽回手,没什么表情地应道:“母亲特意让人叫我过来,说有要事和我说?不知是何事?还请母亲快些说,我刚才和夫子告了假,还得回去上课。”
沈氏手中一空,心里一凉。
已经三天过去了。
顾谨言竟还没消气!
沈氏面上又挤着笑容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几日没见你了,心里惦记得很,这才特意差人叫你过来说说话。”
顾谨言皱了皱眉头,绷着脸说道:“母亲既是无事,不该打扰我上课。想说话,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这时候叫我到园子里来?”
……顾谨言何曾这般顶撞过她?!
沈氏心中气恼不已,原本想着好言好语地哄他几句,此时心火一上来,也顾不得了:“你连着三天都没到荣德堂来。我想和你说话,也得见到你的人才行。可不就得差人叫你来么?”
顾谨言轻哼一声:“母亲不是有沈表姐陪着吗?哪里还用我去探望?”
沈氏:“……”
沈青岚心里一紧,忙柔声道:“我哪里能代替言表弟。这几日,姑姑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言表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有什么不痛快,过了三天,也早该消气了。”
顾谨言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我和母亲说话,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
沈青岚:“……”
这还是那个彬彬有礼亲切温和的言表弟吗?
吴氏方氏都在,还有一堆丫鬟,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
沈青岚难堪至极,咬着嘴唇,差点哭出声来。
沈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谨言,满心的怒火蠢蠢欲动,声音不自觉地严厉起来:“阿言,你怎么能这么和你表姐说话!你的礼仪教养哪儿去了?”
顾谨言平日再好性子,也是众人娇宠着长大的,此时怒气上来,话语格外尖锐:“母亲该庆幸我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也没忘了礼仪教养。否则,我早就翻脸走人了。”
沈青岚再也忍不住,泪水当场就落了下来。
顾莞宁一开始就厌恶她,她也习惯了顾莞宁的恶言相向。温和可亲的言表弟,为何陡然就变了态度?
沈氏气得脸都白了:“顾谨言,你给我立刻向岚儿道歉。”
顾谨言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沈氏:“我若是不肯道歉,母亲又待如何?是不是以后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沈氏被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说什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辈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平日恨不得将你捧在手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顾谨言难得的犯起了犟脾气:“有沈表姐陪着,母亲还惦记我做什么。”
沈氏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莞宁背地里和你说了什么?”
不然,一向好脾气的顾谨言,怎么会这般针对沈青岚?
“母亲说这话不嫌可笑吗?”顾谨言为顾莞宁愤愤不平:“怎么什么事都怪到姐姐身上?我真怀疑,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女儿!”
做了亏心事的人,分外听不得这样的指责。
沈氏气得眼冒金星。
……
吴氏在一旁看了这一幕好戏,乐得差点笑出声来。
沈氏平日里矜持孤傲,从不把她这个长嫂放在眼里。对嫡亲的女儿顾莞宁不冷不热,偏疼娘家侄女。
现在倒好,连自己的儿子也和她闹翻了。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阿言,你怎么能这般和自己的母亲说话。这天底下,哪有不疼儿子的亲娘。侄女再好,也比不得亲儿子。”
吴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假惺惺地张口劝道:“瞧瞧你娘,别气得脸都白了。你还不快些给你娘陪个不是。不然,你娘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呸!
她倒是巴望着自己被气出个好歹!
沈氏回过神来,冷冷说道:“大嫂今日真是闲的很,竟帮着我教训起儿子来了。有这份闲工夫,不如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哟!这话是怎么说的。”吴氏一脸冤屈的神色:“我好意帮你说话,怎么反倒落了埋怨。”
“多谢大嫂‘好意’。”沈氏冷笑:“这是我们二房的事,就不劳烦大嫂操心了。”
吴氏常年被沈氏压着一头,心中早就憋着一股闷气。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正色说道:“弟妹此言差矣。”
“阿言是二房的儿子,也是顾家唯一的嫡子。将来这定北侯的爵位,可是要由阿言承袭的。顾家的家业,也都有阿言继承。我们三房未曾分家,以后都要靠着阿言。阿言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也是我们顾家的希望。”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了一个娘家侄女就训斥阿言。这可实在不妥。若是让婆婆知道了,少不得也要数落你。”
“我也是好心,这才劝阿言给你陪不是。依着我说,这事倒是怪不得阿言。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有不是之处。”
吴氏今日超常发挥,说的头头是道。
沈氏被气得眼前一黑。
更可气的是,顾谨言竟一脸感激地对吴氏说道:“多谢大伯母仗义执言!”
沈氏本就没痊愈,身子还虚弱,这一气急攻心,顿时身子一软,倒向一旁。
沈青岚惊呼一声:“姑姑!”
一个箭步冲上前,搀扶住沈氏。却不料,沈氏身子不轻,她力气不足,不但没搀扶住沈氏,反而踉跄着差点摔倒。
幸好丫鬟们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沈氏和沈青岚。
顾谨言也没料到会将沈氏气昏过去,心中微微有些后悔。
一看到沈氏昏迷中还依偎在沈青岚身侧,那股悔意很快又被抛到了脑后。
母亲这么喜欢沈青岚,就让沈青岚一直陪着她好了。
顾谨言面无表情地吩咐丫鬟将沈氏搀扶回荣德堂,然后转身回了族学上课。
……
第七十一章 余波(一)
“诶哟!婆婆当时没在场,没能亲眼看见这一幕,真是太可气了!”
吴氏满脸愤慨地将园子里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弟妹真是越发偏心的过分了。之前为了岚姐儿,和宁姐儿闹了争执。现在又和言哥儿闹腾。为了一个娘家侄女,竟是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顾了。连我这个做长嫂的,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太夫人眼底的怒气渐渐汇聚。
这个沈氏!
真是猪油蒙了心!
吴氏一边瞄着太夫人,一边说了下去:“儿媳斗胆说几句不该说的话。我们顾家从没亏待过表姑娘。若竹在府里住了五年,莲香也住了三年。她们两个可从没闹出过这等事情来。这位沈家表姑娘,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哄得二弟妹对她这般偏疼偏爱。”
“再这么下去,二房怕是没个安宁的时候了。”
“二弟妹一时犯了糊涂,我劝她也不听。想来,也只有婆婆说的话,她才能听进几分了。”
太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张口问道:“沈氏人呢?”
多年婆媳,吴氏对太夫人的性情脾气十分熟悉,知道太夫人这是动了真怒,心里顿时一喜,忙应道:“二弟妹刚才气晕过去了,被丫鬟们搀扶着回了荣德堂。”
太夫人沉声问道:“言哥儿呢?”
“言哥儿回族学上课去了。”方氏小心翼翼地接过话茬:“二嫂身边有岚姐儿照应着,应该无事。”
太夫人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吴氏还想说什么,见太夫人面色不妙,识趣地住了嘴。
挑唆几句也就罢了,说的多了,不但讨不了好,只怕还会惹来太夫人不喜。可就得不偿失了!
……
沈氏气急攻心,一时昏厥了过去。
丫鬟们将沈氏搀扶着回了荣德堂。
郑妈妈闻讯急急赶来,见沈氏面容苍白不省人事地躺在床榻上,心中一痛,低声问碧玉:“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夫人怎么晕倒了?”
碧玉略一犹豫,低声道:“夫人和四少爷争执了几句,气得昏迷过去。”
什么?
郑妈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说错吧!是四少爷气得夫人晕倒,不是二小姐?”
碧玉无奈地叹口气:“这种事,我哪敢开玩笑。确实是四少爷!”
顾莞宁言语犀利刻薄,和夫人又不亲近,如果说是她气得夫人这般模样倒也不稀奇。可……怎么能是孝顺又乖巧的四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