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唯刀百辟
时间:2018-03-15 15:21:51

  而后,他与一位英国陆军少校、新继任的驻沪副领事聊了几句,而后布隆辞别少校,向她快步走过来。
  警察正押送面如死灰的佐久间与藤间,从三人身后穿过走廊离开会审大庭。佐久间回头看了一眼楚望,被押送他的士兵呵斥了一声。
  经过时,布隆在她身旁停住脚步,笑着说:“比起绞刑,这两名日本军人看上去似乎更怕听到‘押送回国问审’这几个词,是不是?”
  楚望转头看了一眼,回过头问道:“先生,Zoe现在在哪里?”
  布隆微笑道:“那位领事也不清楚,女士。不过能确定的是,他在一切英属殖民地上,都会比遣送回到不列颠帝国过得愉快一些。站在他安危的立场上,我认为向英国佬证明你们之间关系的速度,或许需要更快一些。”
  一位中尉朝布隆走来,说,“长官,有少部分记者不肯离开,说想要请求对这位女士作一点专访。”
  “我们这位才能被丑闻淹没的女士,这次恐怕要再度被涉及三国的桃色新闻困扰一段时间了,”布隆听闻笑道,离开前又说了一句,“很抱歉,女士,这不是我的本意。比起这个,我更乐意在短时间里在报纸上读到有关你与Zoe的婚讯。”
  布隆同中尉离开以后,商会迅速来人带她从侧门绕路离开,躲过那群执着的记者追击。
  葛太太与上海商会等人的车已经等候在商会大院后门外巷子里。
  她从后门走进巷子时,葛太太等在门外皂角树下,蒋先生、谢老爷与黄先生等人则在远处梧桐下汽车旁聊天。
  不等葛太太则声,她先轻声喊道:“姑妈……”
  后半句没及讲出口,她语气里的急切早已在她的神情与“姑妈”两个字里呼之欲出,于是立马闭了嘴。
  葛太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慢悠悠打趣说,“怎么?”
  她叹口气,仍旧硬着头皮说:“我想救谢先生。”
  葛太太看了她一会儿,说,“刚才他爸爸那四五个大男人也不害臊,合起伙来跟挟持我似的,叫我同你商量这事。现在好了,看你的样子,是比谁都急。”
  姑侄两往梧桐树下望去。除了仍朝她两微笑的蒋先生,谢老爷与另外三个老头都心虚的将脸转过去望着梧桐树的根。
  她说:“指不定我明天上了报纸以后,再没人敢娶我了。”
  葛太太笑了,“上回林俞为着你老师事情不也闹成那样,你怎么不担心没人娶你?”
  她说:“葛太太不也还给我派了个谢先生么。”
  葛太太又笑了,“这回他进了大狱,自打我来上海以后,为着见你求着上我葛公馆来的年轻英俊还少?”
  她给葛太太拆穿,于是嘿嘿笑道,“姑妈您也说您看着谢先生长大的,那些个年轻英俊,谁能比谢先生更好?”
  “好?他哪点好了?若是从前,还能指望他在英国陆军里头混出点前程。现在呢,自身难保不说,还要你一个姑娘家以身相许去搭救他。”葛太太放机关炮似的一气儿抱怨完,又压低声音问她,“丫头,我心疼他,我更疼你。话不中听,可姑妈也劝你再好好想想。从前看着他是一等一的人模狗样,这一晃三四个月他都给人不知监禁在什么地方受着什么罪过,若是回来以后,发现他残肢断臂,缺斤少两的,后悔可来就不及了。”
  “那……”她揪了三个月的心,不敢想的都给葛太太三言两语的讲了出来。一阵心疼过后,她呼呼吹了两口气说,“那也不打紧啊。”
  葛太太叹口气,一脸的恨其不争。而后语气极差的回头冲那商会的帮工说:“替我去将谢鸿给我叫过来!”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忙说:“姑妈,还是我过去拜见谢爵士吧。”
  葛太太将她拦住,说,“去什么去?”
  谢鸿仿佛怕着葛太太似的,先请了黄先生过来探探口风。
  黄先生同葛太太与楚望说:“谢爵士说了,过几天,他便叫几艘船将聘礼送去香港,送到你府上。”
  楚望:“……”
  葛太太道,“什么船?”
  黄先生道,“自然是最大的铁甲驳船,从港口鸣笛上岸接驳,从码头用驳车敲锣打鼓一路送到山上!否则我都不依。”
  楚望:“……”
  葛太太哼笑一声,“阵仗大点好,好让公共租界那不成气候的一看到报纸,该好好知道自己该准备多少东西,才不至于丢大了人。”
  楚望正纳罕着,黄先生想替她讲出来:“你们倒不怕林俞寻隙滋事,说聘礼不送至他林家府上,不合规矩?”
  “我倒是想,他也好意思要。他家里那个没名字的若是敢闹,正合了我的意思,我就在家里等着她来。”
  黄先生这便转头对楚望说,“林三小姐,有劳了。”
  楚望说,“上回多谢黄先生的镯子。”
  “也没起多大用处,哪里想得到纱厂大火,他自知鱼死网破,真起了杀心,”黄先生讲完,“等你与谢少大婚,黄某送你们一份最丰厚的聘礼。到时候三小姐若是喜欢,再说谢也不迟。”
  说罢黄先生转过脸去背对葛太太,一个劲同谢爵士眨眼睛,大约偷偷告诉他“葛太气消了,你别怕”;而谢爵士假装同蒋先生与杜先生说这话,眼神却偷偷摸摸往这里瞟;见势态大好,这才背着手走过来。
  他一头花白中长头发,一条电光绒蓝衬衫里系一条花丝巾,手里头拿两个文玩狮子头。抬头觑一眼葛太,中气十足赔笑几声,咳嗽两声,躬身拉起楚望的手,优雅的亲吻了一下覆盖她手背的拇指,举手投足像极了马龙白兰度的教父。
  等他一开口,这种种气场风度立马消失殆尽。
  他无比诚挚的说:“三咻姐,我鹅几就羔北里啦。”
  楚望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来。
  ——
  公审当天晚上,葛太太、谢爵士、身为证婚人的黄先生与身为媒人的蒋先生、弥雅一同乘车去了上海临时政府大楼。这时早已下班,公事员是被临时一个电话叫回来颁发结婚证书的。
  其实全程没有楚望什么事。葛太太与谢爵士一人领了一张帖子,各自填下楚望与谢择益的姓名、年庚,尔后填写作为双方家长的葛太太与谢爵士、主婚人黄先生和媒人蒋先生的姓名,尔后签押、盖章,以示郑重。
  全过程里,公事员只先问过一次:“为何日子写的是四月二十九日?”
  谢爵士递出一份英文填写的英属槟榔屿官方证明交给公事员,葛太怕他讲话公事员听不懂,便替他说道:“这两孩子四个月前在槟榔屿正式领过结婚证,怕回国来不认,再认一次而已,所以写了四月以前。”
  那公事员一副了然的神情,拿大印盖下戳去:“常有这类事,省得孩子出生日子早了,亲朋好友上家来容易说三道四。”
  葛太太沉默了一阵,也懒得同他解释置气。
  楚望望天:“……”
  政府大印盖过之后,公事员将葛太太与谢爵士各自填的那一份互换过来给两人。交到葛太太手里那份,葛太太递给楚望;而谢爵士那一份,几乎立马被弥雅争抢着拿去看了。
  她低头一看,证书两侧画着花花绿绿的龙和凤,顶上“结婚证书”四个繁体大字熨到凸出纸面,下面是小天使和伊甸园的池塘,整个配色极其浮夸,画面也不中不洋的,十分滑稽。中间端楷写着:
  林楚望浙江绍兴县人现年十六岁 民国三年正月三日亥时生
  谢择益 祖籍广东佛山镇人现年二十三岁 光绪三十二年十月十三日卯时生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弥雅几乎与她一同读完上头的字,爽朗笑道:“这下见着Linzy,得改口叫嫂子了。”
  谢爵士说:“可叫谢少奶。”
  蒋先生说:“也不对。谢少虽丢了衔,爵没丢。少奶也不对,夫人才对。香港的太太们,自此也该升一辈。”
  葛太太啐他们,“去去去,谢择益人还没见着,就想先占我姑娘便宜,还早得很呢!”
  ……
  她手里拿着那纸婚书不由得微笑,同时又有点飘飘忽忽的迷茫:咦,我怎么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
  ——
  第二天一早起,报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六国公审。而比公审结果更为热门的是关于她的部分。
  这个年代,男人要成名的方法有很多种,而女人的名气似乎永远都与男人脱不开关系;一个独立的女性脱离男人自己就出了名,除非犯了极大罪过,否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报纸大篇幅报导着这研究院段三国三角恋情的同时,有关她理科与语言方面的才华、她发表的论文、她的容貌,甚至从前他父亲与乔太太一手造就的丑闻都被旧事重提;不过这一次,大部分言论家待她还算不太刻薄,评价也多是一些正面的。诸如:
  “又美又聪明的女人没人不喜欢。但美与聪明得异于常人,往往容易招来女人的妒忌与男人的觊觎,这未尝不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爱美人者众,假使真的犯了一点小小错误,也无伤大雅。”
  “林先生诞于中国教养于中国,乃土生土长中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倘此次当真获奖,便真可作为中国学子极好的鼓励与榜样,便真为中国教育做到扬眉吐气、为国争荣。”
  ……
  有关于她的话题在第二天婚讯登报宣布以后,在人人热爱看书读报喝茶八卦的上海市,被推向一个新的热度。以至于葛太太让车夫送她去英领馆递交结婚证明时,被领事管官员笑着告知:“我们早已听说这门婚事,终于见着本人了。”
  领事官迅速签署好早已备妥的证件,迅速托人将一封电报拍了出去。
  而后告诉她:“可以了。”
  她一脸懵逼的问:“可是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谢……我先生?”
  官员笑道:“我们也不知道谢先生此刻身在哪里。如果回来,会从英国军舰码头入港。快的话也许明天,慢的话,兴许一月……一月之内,一定能到。”
  ——
  从领馆回去以后那天起,她每天一早都叫车夫将她送去福开森路。
  三个月没回去,谢择益向广东阿妈支付的薪水也已经到日期。屋子里积了厚厚的灰,她这个万年不做家务的,用铜布拖把拖了一整天的地,才勉强算干净一些。
  郑太太与郑先生已经搬走,楼下又住进一户普通上海人家,小小屋子,挤了祖辈三代八口人。那个小孩,葛太太在庭审结束当天便去问过他的母亲,是不是真的为了继续做幺鸡,连亲儿子都不认了。得到否定回答,葛太太倒也爽快,请了个人来手把手叫她学会打字,为她在洋行谋了个打字员的差事,供她母女两在上海维持生计。
  每天她都去福开森路收拾一次屋子。擦干净窗户玻璃,将脏窗帘换下来,带回葛公馆叫小丫鬟洗干净。路上经过花店,便买一束芙蓉或海棠养在活骨瓷碟里,隔几天换一次。
  傍晚吃过饭,便去军舰码头上晃荡一圈。得知没有船入港,又叫车夫将自己原路返回送回葛公馆。
  葛太太有次说她:从前叫你在福开森路,那是因为我不在。如今我在上海,他爸爸也在,地方也不远,你两回家住,有人照顾衣食起居,岂不是更方便?假使你真的要怀旧,在我这带两个人过去替你收拾干净就好。
  她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好。
  从白露那天开始,上海持续下起暴雨,意味着夏天快要结束了。真真每天都来陪她,她写报告,真真就在厨房里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第一天来时她说:“在报纸上突然看到你两结婚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与谢先生学人未婚先孕,死到临头无法挽回了,这才不得不奉子成婚的,还害我在家里暴跳如雷骂他一通。”后来又说:“你没怀孕那就太好了。我爸爸都跟我说,你要是怀孕,就叫我明年再去英国,先留在家陪你。”
  许久没听过言桑的消息,本以为他已经悄无声息去了美国。后来听真真说,他仍旧还没及走,却也不常出门,也不知这三月都在家中做些什么。
  大雨天里,真真有时也会与她一同撑伞去码头上走走。快要秋分了,大雁成群飞走,偶尔雨停时出个太阳,海边鸥鹭便趁机出来凑个热闹。已经第九天了,真真与她在码头上吃着这夏天尾巴上最后一次冰激凌,是爪哇人开的店,比天星码头上满嘴冰渣子的好吃。吃完冰激凌,散步回去的路上经过德国人的“幸运”花店,她想起窗台上瓷碟里的花儿快枯萎了,突然看见两碗白色芙蕖,忙从老板那里买了回去养进瓷碟里。
  真真终于叹口气,“看来你是真喜欢他没错了。”
  她“啊”了一声,自己也疑惑:“有么?”
  真真点头,戳了戳她的额头:“铁树开花,千年一遇。还够不喜欢?”
  她看着那两碗芙蕖,自己也笑了,“好像是真的。”
  真真临走前一周,因她有太多行囊要收拾,某天便没有过来。车夫将她送到码头上,一下车,远远便见着一艘军舰已经入了港。她撑着伞飞快跑到码头上,因下着雨,黑色长裙下摆与白色长腿袜上全是泥浆。
  她在码头上等了快二十分钟,直到舰上皇家海军、陆军军官与士兵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她仍旧没见到谢择益。
  已经两周了,每一艘入港的军舰里都没有她想见到的人。她心里默默的用航行时间推算他可能所处的位置。两天至三天,大约就是在东南亚;三至五天,便是在印度洋周围;五天至十天,从印度洋至非洲;十天至十五天,便是非洲与红海。
  再多一天,大约船真的已经回到英国,她等到的大约也真的是个缺胳膊少腿的谢择益。
  缺就缺吧,大不了往后拿轮椅将他推着,她走多快他也只能走多快,省的他腿长走路太快,她有压力。
  雨稍稍停了一阵,她转头去那家“Glueck”看花。花店就在正对港口的巷子里,不算得窄,却是极难走的大立方石块铺就的道路。一巷子的月桂,如今正是盛放季节,一阵雨后湿风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接一阵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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