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弱水千流
时间:2018-03-16 15:52:26

  阮念初没搭腔,又灌了几大口的啤酒,脑子有点儿晕乎了。说:“我提的。”
  “你为什么提?”
  “因为他比劈腿可恶多了。”她说着,鼻子忽然发酸,笑笑,语速很缓慢:“不喜欢我,还总招惹我。是不是很混蛋?”
  乔雨霏没怎么听明白,想了想才道:“是个混蛋。但是念初,他不喜欢你,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么?”
  “对呀。”她眼睛有些迷离,朝电脑对面的好友举了举啤酒罐,说:“我知道。”
  “而且,你也不喜欢他呀。”
  “对呀。我不喜欢他。”
  乔雨霏忽然皱紧了眉头,道:“那分手就分手呗,你这么难过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享受单身么?”
  阮念初掀起眼皮,红红肿肿的,“我难过么?”
  视频里的人点头。
  她傻乎乎地笑起来,放下酒罐,四仰八叉仰躺在了床上,“那就不知道了。”她酒量不好,酒劲儿一股脑地窜到了脑仁。又觉得晕沉,便缓缓闭上了眼睛,道:“你说,为什么我会这么多年情路坎坷,遇不到喜欢的人?”
  乔雨霏心里忽然很难受,说:“我不知道。”她只知道,和阮念初相识多年,这女人一直是副没心没肺的性子,懒散自由,无拘无束,仿佛天底下没有她看不开的事。她只知道,阮念初活得很洒脱。
  她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这边,阮念初两颊红红的,噗嗤一声笑出来,神神秘秘:“我知道。”
  乔雨霏红了眼睛,也笑起来,“好啊,那你说为什么。”
  她轻声答:“因为我叫念初。我这名字取得太不好了。”
  乔雨霏叹气,“你喝醉了。”
  阮念初说:“对。我醉了。”
  人之所以有烦恼,就是因为人的记性太好,回忆太多。如果没有回忆的存在,那每一天都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多开心。
  *
  头天夜里醉酒入睡,又没有盖被子,第二天起来,阮念初只觉头痛欲裂。她只当是宿醉后遗症,过会儿就好,便没管,吃完午饭准时出门,去给小星上课。
  不管人的心情如何变化,夏末时节的云城,天气都很好。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阮念初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小区门口的吉普车。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厉腾面容冷淡,已丝毫没有昨晚的疯狂可怕。她觉得头昏脑涨,索性靠着椅背闭眼睡觉。
  厉腾转头,视线扫过她浮肿的眼皮和苍白的面容,皱起眉,脸色也冷下几分。他沉声:“你身体不舒服?”
  阮念初脑子重得厉害,不想理他。
  他喊她的名字,语气不善:“阮念初。”
  这回,她终于掀开眼皮看向他,没好气道:“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想睡一会儿觉。你别打扰我,可以么?”说完又重新闭上了眼。
  “……”厉腾冷着脸没再说什么,发动了引擎。
  一路都安静得过分。他开车,她睡觉,两个人没有任何对白。
  下午一点半,车在市郊某处休息站停下。以往,阮念初都会在这里下车买零食,再咔擦咔擦嚼完后半程路。
  厉腾停车熄火,冷声说:“休息站到了。”
  旁边的人没有反应。
  他伸手去推她。手指碰到她的胳膊,滞住,温度高得不正常。他意识到什么,心一沉,转而覆上阮念初光洁雪白的额头。
  滚烫一片。
  厉腾眉心皱成一个川,拍拍她的脸,“阮念初。”
  好一阵,那姑娘才有了点意识,没睁眼睛,只是含混不清地应道:“不许……那个混蛋不许再碰我……”她脸也皱皱的,成了个小包子。
  厉腾的语气很平静,“你在发烧。那个混蛋这会儿要去给你买药,再带你找个地方休息。”
  她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应了声:“不要。”
  “阮念初,”他看着她,嗓音不知怎么就低柔下来:“你乖一点。”
 
 
第25章 
  这个休息站,将好位于云城市区和玄安镇中间,往前往后,都有几十公里距离。阮念初现在的状态已经很糟,不能再耽搁。
  厉腾抿唇,给夏姨打了个电话,说今天阮念初发烧不能去给小星上课的事。夏姨闻言,连让厉腾好好照顾阮念初。
  挂断电话,他思考片刻,将车熄火,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
  那姑娘闭着眼,细眉紧拧,呼吸稍显急促,意识模糊。他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轻微的颠簸使她咕哝了句什么,声音轻而软,小猫似的。
  他没听清楚。
  她似乎很难受,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想醒过来,但没有成功。
  休息站里开了家小旅馆,专供夜间赶路的旅人或者卡车司机住宿,四层高的楼房,墙面斑驳。门口立着一个牌子:住宿80元起。
  厉腾走进去,把阮念初暂时放在一楼沙发上。
  前台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条低胸连衣裙,胸脯白花花的,应该是这间旅馆的老板娘。她正边磕瓜子边看电视剧,听见响动后抬起头,看见厉腾,立刻咧开嘴笑着招呼:“住宿么?”
  厉腾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要一间房。”
  “单间一百,有空调也有电视机。”老板娘道:“把你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厉腾把身份证放在桌上,推过去,瞧见前台旁边的墙上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出售食品、部分常用药物和计生用品。
  他说:“你这儿有退烧药卖么。”
  “没有,我这儿只卖藿香正气液和晕车药。”老板娘边回答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阮念初,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欸,你女朋友身体不舒服啊?”
  厉腾没有回答,续道:“那这附近哪儿有药店?”
  “附近没有药店。”老板娘把瓜子壳儿扔到地上,挑挑眉,“不过我家有。你要的话,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们。”
  厉腾的语气还是淡而冷,“那谢了。”
  “谢什么。”老板娘摆手咯咯笑起来,说完转过身,撩起门帘进了里屋。几分钟后,她拿着一盒布洛芬出来了,递给厉腾,“给,帅哥。”
  厉腾伸手接过,从药盒里取出一颗,剩下的给那女的还回去,“一颗就够。“
  “哎呀,一盒布洛芬而已,帅哥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女人姿态扭捏,故意往他身上打过来,霎时,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浓得刺鼻。
  厉腾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反手钳住她的腕子,下劲一拧。
  “诶诶疼!”女人顿时疼得鬼叫。
  厉腾把她的手甩开了。
  “真是的……”老板娘嗔道,“你干什么呀,弄得我疼死了。”
  厉腾不耐烦,“哪间房?”
  “三楼302。”老板娘揉了揉红肿的手腕,丢过去一把钥匙,没好气道:“明天12点之前必须退房,过了要加钱!”
  厉腾抱起阮念初转身上了楼。
  旅馆的房间中等装修,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桌子,一台电视机,和一台空调,还算干净,但所有东西都很旧。
  厉腾把阮念初放到床上,动作尽可能地轻,和柔。
  她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眉头的结也越来越紧,翻身侧躺,手和腿无意识地收拢蜷起来,像只熟透的虾米。
  他一手拿退烧药,一手从她的肩颈后面穿过去,搂紧了,往上托高,右腿半跪在床沿上。然后叫了声她的名字:“阮念初。”
  “……”好一会儿,阮念初眼皮才艰难地掀开一道缝,“嗯?”
  厉腾低眸看着怀里的她,“你生病了。吃药。”
  视野狭小,眼前的那张人脸也像分成了无数个,良久才重合在一起。她木呆呆的,回道:“我生了什么病?”
  厉腾说:“发烧。应该是感冒了。”
  闻言,她点点头,居然是一副放下心来的语气,“那没关系,不是绝症就好。我这么漂亮的美女死了太可惜了。”
  厉腾知道她已经烧得有点糊涂了。他也点头,“嗯,不是绝症。美女明天就能接着活蹦乱跳。”说着把药丸递到她嘴边,“吃了。”
  阮念初皱眉,看看那颗药丸,又看看他的脸,目光困惑,就是不张嘴。发烧令她的双颊染上绯红色,眼眸水润迷离,唇微张,别有一番妖娆的媚态。
  厉腾轻声:“乖。吃了。”
  她说:“我不喜欢吃药。”
  “那你喜欢吃什么。”
  “糖。”
  “那正好。”他冷静自若,鬼扯起来眼皮都不会眨一下,“这就是糖。”
  “哦。”阮念初好像真的信了。她笑起来,张嘴把那颗药丸吃进了嘴里,一尝,就成了张苦瓜脸,“这糖一点都不甜。”
  他把水喂给她,“新口味。”
  阮念初乖乖地把水喝了,也乖乖地把药咽了下去。厉腾动身,把水杯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另一只手却依然抱着她,没有松。
  眼皮很重,阮念初困倦地重新闭上眼。天黑了,有清冽的微风吹拂她的脸颊,夹带一丝温热和淡淡烟草味。她忽然噗地笑一声,声音轻哑柔软:“我知道刚才那个东西是药,不是糖。你又骗我。”
  发烧的病人,说的当然也都是胡话。厉腾没上心,手指抚摸她滚烫的颊,随口应她:“我还有什么时候骗过你。”
  阮念初说:“你骗我,好多次。”
  “比如?”厉腾微微挑了下眉。
  这次阮念初没有回答。她的思绪不知怎么就穿越了七年光阴,回到了一切的原点,柔声续道:“托里说,过段时间这里会来两个大客人,你很忙。可是你腰上那么长一条伤,起码应该静养半个月……”
  厉腾沉默,握住她肩膀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几分。不知过了多久,才很平静地答道:“那个伤已经好了。”
  “我很想家。”她声音越来越小,快要沉睡,“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能活着离开?”
  厉腾说:“能。”
  她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笑,“出去以后,我一定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干净。”
  厉腾说:“好。”
  “包括你。”
  他嗯声,手指从她的眉心,鼻梁,唇,依次描摹下来,声音低哑得可怕,“好。”
  *
  生病加疲累的缘故,这一觉,阮念初直接睡到了晚上的十点半。郊区的天照旧黑,但比市区里要澄澈几分,月上中天,边上有依稀零散的星光。
  她在床上睁开眼。
  周围环境陌生,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掩盖了那种很淡的霉味。她脑子一懵,坐起来,目光下意识地左右环顾。
  房间门没有关严,这一顾,就瞧见了走廊上的高大人影。
  厉腾背对着她,半弓身,胳膊肘撑着外面的栏杆,手里拿了一根烧完大半的烟。栏杆外很开阔,远远望去尽是夜幕,隐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引擎声。
  阮念初垂眸认真回想。头还有些疼,除了几个不连贯的画面外,没办法记起其它。
  她皱眉,抬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下一瞬猛想到什么,赶忙掀开被子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是否完整。
  还好。
  除了衬衫的领口被解开了两颗扣子外,没什么变化。
  “……”阮念初抚了下心口。
  突的,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冷淡随意,但又痞味儿十足,“怎么,怕我趁你发烧虚弱把你睡了?”
  阮念初一噎,数秒才沉着脸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他喝了酒就能跑来强吻她,谁知道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厉腾背倚栏杆,两只手臂往后搭在上面,盯着她看。好一阵才淡声道:“头还疼么。”
  “没什么事了,多谢厉队关心。”阮念初回答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她下了床,准备出去看看这是哪儿。
  谁知动作太猛,脑子又是一阵眩晕。阮念初赶紧扶住旁边的墙壁。
  厉腾两步就窜了过来,捏住她手臂,语气很沉:“躺回去。你知不知道自己下午烧成什么德行?”
  “……”阮念初垂着头没有说话,胳膊动了动,挣开。
  厉腾手僵在半空。
  她抬眸,看了眼周围,有气无力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厉腾收回手,脸色重回平素的冷淡:“一个休息站的旅馆。”
  阮念初一下皱紧眉头,“我要回家。”
  “不行。”他走出房间,手里把玩打火机,道:“再休息一晚上,明天天亮我就送你回去。”
  “……不行。”她原话还回去。这个屋子面积不大,而且只有一张床,她怎么可能和他共处一室。
  厉腾动作一顿,回头抬眼皮,“怎么不行?”
  阮念初静默几秒钟,很诚实地回答:“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然后厉腾就不吭声了。
  好半晌,他才极淡地嗤了下,点燃根烟,淡声:“阮念初,你觉得我成天就想占你便宜是吧?”
  “……”她硬生生被卡了下,默然。
  “我的房间在你隔壁。”厉腾没什么语气地说道,转身离开,“有事叫一声。这地儿隔音差,能听见。”
  刚走到走廊上,身后就跟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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