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傅敬家门前停下,傅敬这才知道林清婉这是把他送回来了,他不得不感叹一声林清婉的贴心,起身行礼下车。
待站到车旁,又郑重的对着马车行了一礼,目送她离开。
这下连易寒都有些不明白了,“姑奶奶为何对楚国之后如此尽心?”
刚才她可是承诺了傅敬的,只要黄易安他们是诚心归顺,又有治国之能,哪怕不科举入仕,她也会向皇帝举荐,不至让黄氏就此没落。
“楚虽亡,可楚之外还有蜀国,闽国及远在南疆的大理,”林清婉道:“我们今日善待楚国之后,他日别国才能信我们能善待他们的后人。”
“辽人不止一次的攻下大梁的城池,却少有士族愿降,为何?”林清婉点了点桌子道:“不仅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因为辽人每占城池,不论顺服与否,只要高兴便随意劫掠。既然顺着亡,那为何不反抗试试,或许能得一线生机呢?”
所以辽国对汉人多的城池控制力都不太强,基本上是靠高压政策,使民众惧他,从而不敢反抗。
归根结底就是他们对士兵的约束力不强,有时为了奖励他们,还会放任他们劫掠百姓。
所以幽云两州在他们手上四十年,一夕被梁国收回,林清婉也只用两年的时间便能安稳下局势。
要知道辽国刚占领幽云两州那几年,那可是叛乱不断啊。
仁有仁的弊处,但带来的好处显然更大。
要不是现在荆南道的楚民还未曾从心底顺服梁国,此时便放黄易安三兄弟离开也无不可。
只是三个人而已。
林清婉想得开,皇帝也想得开,在他看来,他们大梁能打下有楚帝的楚国,难道还惧只有三个亡国子的楚地吗?
所以在林清婉提起后,他便开始关照起黄易安三人来,时不时的赐他们一些东西,又让他们出席宫宴,以示宽仁。
不管黄易安心中怎么想,反正黄易武和黄易文心里安定了不少。
自然,这是后话了,此时林清婉还在从傅宅回家的路上。
结果才到大门,管家便急匆匆的迎出来低声禀道:“郡主,长公主殿下来了。”
林清婉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即道:“小的已把人请去了花厅,正要派人去通知您呢。”
林清婉微微颔首,这才下车。
长公主正背着手琢磨花厅里的画,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便对走进来的林清婉笑道:“你倒舍得,花厅也挂这么好的画,不怕被人污损?”
林清婉神情微松,笑道,“谁还在我的花厅里打架不成,不然怎会损毁墙上的画?”
长公主惋惜的再看了眼墙上的画,林清婉不由好笑,“公主什么时候也爱起画来了?”
以前长公主可没流露出来这方面的爱好。
长公主对她笑笑,低下头去,颇有两分娇羞。
林清婉心中一动,便忍不住笑道:“哦,是驸马喜欢吧。”
长公主就横了她一眼,“就不许我自己喜欢吗?”
林清婉讨饶一般的点头,“自然是许的。”
林清婉想了想道:“这幅画似乎是宫中所赐,公主要是喜欢,一会儿我让人收了送你吧。”
长公主虚虚的推辞,“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拿妹妹的东西。”
林清婉就笑,“妹妹送姐姐东西,难道还要找理由?不过您要实在觉得无功,那一会儿我就求您一件事,很快就有功了。”
长公主颇为无语,“原来你是有事求我。”
就说嘛,怎么这么大方。
林清婉就哈哈大笑,“无事求姐姐,看您那么喜欢,我也会送您的。”
长公主这才觉得心里好受点。
白枫立即带着白棠去将画摘下来卷好,放进小十找出来的盒子里,笑着交给长公主的婢女。
长公主坐在一旁喝茶,叹道:“父皇私库里的书啊画啊的大多都便宜了你。”
“那是姐姐早年没表现出对书画的喜爱,不然怎么也轮不到我。”
长公主一想也是,她早年间不太爱书画,因为驸马看见珍奇的书画比看见她还兴奋。
而钟如英因在边疆,更眼馋地方进贡给父皇的马,每有良马进贡,她与几位皇子争得最凶。
而皇帝穷,赏赐儿女和臣下很少给钱,也就心疼长公主,所以时不时的拿私库补贴她。
而他知道林清婉不缺钱,林家又是耕读之家,故每次她立功,或是过节,他多是赏赐书画及古董。
这些东西,有一部分她喜欢的,和珍稀的送回了苏州,大部分却还留在京城。
东西只有用起来才有价值,所以她常把玩,也常把东西放在明处予人赏完。
且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换一批。
所以皇帝私库里的那些书画大部分还真是落到了她手里。
可长公主手里的古董只有更多,别的不说,先帝驾崩时几乎把大半私库都留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开心了,这才说起自己来的目的,“我听人说妹妹在着手处理亡楚之事?竟然还有意让黄氏三兄弟出仕?”
林清婉笑问,“姐姐听谁说的?我还以为你现在心里眼里只装得下驸马和女学了呢,没想到对朝中事还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昨儿才上的奏疏,您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长公主就冷笑道:“有人想要我知道,我自然便知道了。”
林清婉颔首,不甚在意的道:“荆南道还未彻底安稳下来,我怎会此时让他们出仕?让他们先读书吧,多学些本事,以后再说。”
长公主就看向她,“妹妹不知道我与黄易安有嫌隙,他才被押送进京就与我起了冲突?”
“听礼部的人提起过,”林清婉挑眉看她,“怎么,姐姐现在还气着?那要不要我给你出出气?”
长公主就感兴趣的问,“你打算怎么给我出气?”
林清婉就歪了歪头道:“自然是要合法合理的出,姐姐要是真想出气,我有的是办法,你只说你想不想吧。”
长公主就撇了撇嘴道:“不必了,弄得好像我很小气似的。”
她靠在椅子上冷哼道:“昨儿便有人巴巴的跑到我府上,有的没的说了一通,若不是驸马信我,只怕还以为我是个多小肚鸡肠之人呢。”
林清婉面上微愣,然后才问:“难道是挑拨我们姐妹关系?”
她摇头笑道:“殿下是长公主,位高权重,而黄易安不过是亡国之后,难道姐姐会与这种人计较,记仇记两年?他们也太小看姐姐了。”
长公主连连点头,就是,她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吗?
昨日积累至今的怒气消了不少。
她当然知道找上门来的人不怀好意,她又不蠢,所以哪怕心中的确有些不悦,找上门来时也是笑盈盈的。
只是她没想到林清婉也如此坦诚,心里倒是好受了些。
要说对黄易安有多气那倒不至于,甚至她都忘了当时是怎么与黄易安起的冲突了。
她介意的是,林清婉是不是明知他们有仇,她还帮黄易安。
现在既然知道她不是有意,心头那点介意便也消散了,至于黄易安,谁还真的在意他不成?
长公主与林清婉笑谈起来,“上次邀你去赏花,你都答应了的,结果却叫人来推了,莫不是就去处理这事的?”
林清婉便微微抱怨道:“可不是,要不是在甬道上碰到了杜夫人,我都不知礼部是这么将人置之不理的。”
“南汉亡前,刘皇室是被吕靖所灭,当时便有传言说我大梁与楚国太狠,竟连刘氏老幼都不放过,那时我们多冤?”林清婉道:“所以我就想着这次楚亡便做得好些,也让天下人看看我大梁的胸怀。”
“在荆南时,我便放过了黄氏宗亲,又遣散无子的妃嫔,黄易武等人身份特殊,这才让人押送他们回京,本以为我不提,礼部也会妥善处理,谁知竟是把人关在院子里不加处理,连朝上都忘了他们一样。”
长公主知道这其中有自己的缘故,面上有些不自然。
林清婉却好似没发现,把锅全扣在了礼部头上,微微抱怨道:“这涉藩之事,可以说是礼部的责任,但更可能是我理藩院之过,百年之后,只怕世人要骂的就是我了。我不知道还罢,既知道了怎能不管?”
长公主颔首,“这的确是妹妹职责之内。”
她低头抿茶,林清婉就笑道:“还是姐姐理解我,所以有事我才要求姐姐。”
长公主眉头微跳,“你说有事要求我,难道就是黄易安的事?”
“不是他,是他三个妹妹,”林清婉微微倾身道:“国库现在虽不空虚,可陛下节俭惯了,我也不好把钱花在这些人身上,可要妥善处置,又要施恩于人,还要让天下人看见,不花钱怎么可能?”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姐姐那里最合适,既妥善安置了她们,也让她们感恩戴德了,天下人还都能看见,甚至,将来史官还能记姐姐一笔功劳,是不是十全十美?”
长公主就瞥了她一眼道:“你打算让她们来我的女学读书?果然是省钱省力的好法子啊。”
长公主点着她的额头叹道:“你这脑子,你这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把难处都推给了我,自己倒享清闲了。”
林清婉就笑,“难处给了姐姐,功劳不也给姐姐了吗?”
长公主都不由感叹,林清婉这是真的当她不介意啊!
不过细想想也是,她是跟黄易安有的矛盾,又不是跟他的妹妹们,且连她都不记得是什么事了,何必再去记仇?
这么一想,她倒豁然开朗了,想了想点头道:“也行,你把人送来我看看,太丑太笨的我可不收。”
第520章 偷闲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这要求可真是……
“姐姐这是招的学生,还是选美?”林清婉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应下了。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第二天林清婉便让人领了黄氏三姐妹去女学,长公主抽空见了她们一面。
年纪最大的也与她儿子差不了几岁,长公主自然不会为难她们,何况,林清婉都未亲自来,显见是不太在意她们的。
考校过,见她们都识字,才情也都不错,便挥了挥手让人领她们下去,顺口叮嘱了一声,
“别让人欺负她们,既为同窗,便应当相互扶持,同心同德。”教工领命应下,带三姐妹出去后便透出了口风,长公主给三姐妹撑腰呢,底下的人可不能因她们的身份便欺辱,若太过分,闹了出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长公主的女学里几乎全是官宦家的女孩,别的没有,眼力见是不会少的。
因为摸不准她们的底,一开始还真没人敢欺负她们,而等书院中的人摸清她们的底细后,姐妹三人已在女学里好几年了,早已融入其中,有对手,自然也有交好的朋友,反倒不惧了。
自然,这是后话。此时姐妹三人正心中忐忑的跟着教工去领她们的书,教工和蔼的道:“三位姑娘的束脩理藩院皆已付清,其中便包括了书费,可笔墨纸砚等物却得自己置办,今日三位姑娘便先熟悉一下书院,我已和先生们打好招呼,他们今天不会给你们布置课业的。”等三姐妹慢慢地在书院里安定下来时便到了重阳。
她们可进皇城见三个哥哥,张夫人她们从绣坊接了活儿回来做,加上出了皇城,物价要低很多,她们的份例除了每月用的还能余下不少。
所以日子宽裕不少,这次张夫人便置办了不少东西送进去给黄易安他们三兄弟。
林清婉看着,便忍不住和皇帝道:“每逢佳节倍思亲,算起来,臣有一年未曾回乡了。他们故国虽亡,兄弟姐妹却在一处,每月还能探亲,我却是想见家人一面都难得很。”皇帝:“……”林清婉殷切的看着他。
皇帝无奈的道:“三妹,你每次请假皆是长假,长此以往,不怕朝臣有意见?”
“玉滨有可能十月就生产了。”皇帝就无奈的挥手道:“你若能说服吏部,那你便休假吧,只是与其你来回奔波,不如把他们接来京城,每日都能见着不更好?”林清婉笑了笑没说话。
林清婉出了宫便去找吏部尚书,和他道:“马尚书,陛下同意我归乡探亲了,您给我批个长假吧。”正打算放假过端午的吏部尚书眨眨眼,问道:“这不是陛下批准便可了吗,怎么还要我批?”
“您毕竟是吏部尚书,或许陛下也觉得此事该知会你一声的好。”林清婉问笑着将写好的折子递给他,
“正好批了好过节,明日再想找大人只怕就难了。”
“怎么,郡主要赶着重阳节上路?”
“明日过了重阳节便走,”林清婉叹道:“毕竟只有两个月的假,还是太短了。”马尚书翻着折子的手一顿,微微瞪眼道:“要两个月这么久?”林清婉笑着点头,道:“武侍郎已能独当一面,理藩院中又无要紧事,别说两个月,我就是长住苏州也无事的。”
“可两月后便快过年了,”马尚书怀疑的看着她,
“到时林尚书不会又有其他借口请长假吧?”林清婉就叹气,
“大人见我这两年可有在苏州过年?”马尚书一怔,仔细地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
“所以这年在哪儿过于我来说都差不多,大人尽管放心,我不会为了过个节就拖延回京的。”马尚书知道林清婉向来守诺,她既如此说了,该当不会,便提笔批复了。
林清婉接过后看了一眼便又递给他,笑道:“这折子就由吏部递上去吧,不然你盖了章,再经由我递给陛下不好。”马尚书想想也是,压下折子后下衙,决定等重阳收假回来再递上去。
他倒不怀疑林清婉诓他,因为林清婉平时几乎不休假,都是把假期攒在一起,然后就休长假回苏州。
虽然大家不免羡慕嫉妒,可林清婉有个能干的副手,她自己也放得下权,自然可以这么干,换做其他人,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