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不愿意?是嫌弃本宫之前没给人做过正宾么?”
雷氏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长公主轻轻拍了拍雷氏的手:“就这么定了吧。”
她出身皇家,久居高位,声音虽轻,可态度坚决不容反对。
论身份尊贵,此地再没有强过茂阳长公主的。她能来观礼已是天大的面子,她做正宾,更是求都求不来的。
雷氏心里高兴,应承下来。
等到了吉时,正式开礼。
程渊简单向来宾致谢后,赞者洗了手,立于西阶旁。
程寻深吸一口气,冲在场宾客行了一礼,跪坐于席上,任由赞者为她梳发。
她的头发早已梳理的顺滑,赞者只象征性地梳了几下,便放下了梳子。
程寻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见缓步走到自己跟前的茂阳长公主。
方才在相仿,她听到动静,知道是茂阳长公主来了。惊讶之余,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暗暗猜测,长公主的到来,是不是跟苏凌有关?
长公主是不是知道他们的事情?
听说长公主给她做正宾,她更是莫名心慌。
现在这个角度,她看不清茂阳长公主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衣裙。她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心底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是他的姑姑啊。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长公主跪坐在程寻身后,声音不高不低。
她给程寻梳头,动作轻柔,帮其簪上发簪。
程寻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那么僵硬,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倒也没出任何差错。
只是当聆训时,听着母亲略带哽咽的话语,望着母亲的面容,程寻心里酸涩,眼泪差点掉下来。
礼成以后,她按照习俗,回了房中。
而她的父母仍在招待客人,尤其是母亲雷氏,忙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轻声道:“程夫人,本宫跟令爱很投缘,能不能让她出来,本宫想和她说几句话。”
雷氏闻言忙教人去请女儿过来。
长公主方才做正宾时,其实已经观察过程寻了,但毕竟不曾说话,也不知此人究竟如何。她琢磨着,既然怀思能知道人家今日及笄,那么可能两人已经互许了终身。——若非如此,又怎会知道姑娘的生辰?
对于长公主要见自己,程寻并不太意外,她略微整了整衣衫,慢慢平复呼吸,去见茂阳长公主。
长公主仔细端详着她,见她相貌自不必说,眼睛清澈,气质温暖纯净。在长公主面前,丝毫不显慌乱。
轻笑一声,长公主一脸慈爱地问:“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这种问题,程寻回答过不下十次,是以答得异常熟练。
长公主轻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又问了几句,轻声道:“本宫的大女儿,和你一样大。你若是得了空,可以到我们家里玩儿。她性子急,可不像你这般乖巧。”
程寻眼前瞬间浮现出了那日见到的苏小姐的面容。细看之下,苏小姐的眉眼和长公主确实有相似之处。
长公主又略说了几句,自发间取下一枚红宝石的簪子,小心簪在程寻发间:“来的急,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根簪子,就给你罢。”
程寻推辞不得,心说,他的长辈好像都喜欢送人首饰。
簪子送出去以后,长公主一眼瞥见周围人或惊诧或艳羡或好奇的目光,眼神微沉,低声道:“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待程寻施礼离开后,长公主又冲旁边的杨姣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
程寻回到房间,长舒了一口气。她坐在镜子前,取下发间的红宝石发簪,只留下那根金玉顶桃花簪。
刚才堂妹端娘很好奇地问,长公主怎么会过来?
她含糊答了一句:“可能是因为爹爹和阳陵侯认识吧?”
可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应该不是阳陵侯的缘故。因为如果真邀请了阳陵侯府,爹爹没道理不告诉她。
她越发怀疑是苏凌的缘故。可是,他为什么要请长公主过来啊?
后知后觉想到那日苏小姐来找苏凌,说是长公主想让其嫁给苏凌,她不同意……
程寻思绪乱成一团,正出神之际,忽听江婶在门外道:“呦呦,呦呦……”
“啊?”程寻微怔,打开了门。
“你那个同窗给你送了封信。”江婶递过来一个信封,“给程寻的,就是那个跟你一起做伴读的那个,说是什么夫子留的功课。我说你不在,他留下信就走了。”
程寻一颗心砰砰直跳。苏凌?
他送什么信?
她接过来:“哦,那我看看。”
今日忙,江婶也没多留,直接就走了。
程寻掩上门后,才撕开了信封,一张桃花笺掉落下来。
第70章 猜出来了
在书院读书时, 给他们讲诗词的夫子曾特意讲过桃花笺。说桃花笺是红笺, “此情深处, 红笺为无色”,是写给意中人的信笺。
程寻心头一跳, 慌忙俯身捡起, 拿在手中去看。
寥寥几笔,勾勒出桃花的形状。红色的桃花笺上,是程寻所熟悉的字迹:
听闻安国寺桃花盛放, 卿可愿同赏?
手指像是碰到火苗一般,烫得她指尖猛地一缩, 桃花笺晃晃悠悠就往下掉。她的心也跟着往下一坠,连忙抄手就抓在手里。
红色的桃花笺上留下了不甚明显的折痕。
程寻心中一阵懊恼, 她匆忙走到桌边, 将桃花笺小心铺平,又拿了一本书,把红笺平整地夹在书页中。
这么压一段时日,折痕应该就能消失了吧?
短短的一句话,在她耳边响来响去。明明是桃花笺上, 可就像是印在她脑海深处一般, 挥都挥不走。
程寻深吸了一口气, 心说,桃花有什么好看的,崇德书院杏园里的杏花也开了啊。
她站在镜子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两颊鲜红, 犹若桃花。她只得用手掩了脸,希望脸颊的热度可以早些退去。
今日程家姑娘及笄,来的客人不少,甚至是当今皇上的胞妹茂阳长公主都来了,在众人意料之外。
长公主性情随和大方,与其交谈,如沐春风。可能是因为与女儿年纪相似的缘故,长公主看上去很喜欢在场的几个年轻姑娘。
雷氏一面招待着客人,一面留心着长公主。
直到宾客散了,她才轻舒一口气。
端娘上前,柔声道:“伯娘,我也要走了。”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雷氏轻笑。今日呦呦及笄,她注意力都放在呦呦身上,这边多女客,她也只跟程瑞打了个招呼。
“哥哥明日还要上学呢,不能多留。”端娘笑得乖巧。
雷氏点一点头,无不遗憾:“这样啊。”她精神微震:“你稍等一会儿,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听伯娘的。”
今天程瑞并没有闲着,二哥程启照常在书院教书。他跟在程渊身后招呼男客,偶有清闲时刻,他好奇地问:“是伯父邀请的长公主吗?”
程渊瞥了他一眼:“不是。”
他如果要邀请,那也是邀请阳陵侯。而且,女儿及笄的事情,没必要让苏家人知道。
男客这边也散尽后,程瑞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呦呦。今儿是她的好日子,还没跟她说上话呢。”
待程渊点头后,程瑞直接去了程寻的院子,轻叩门,就听到了呦呦的声音:“谁?来了。”
不多时,衣饰华丽,容貌娇美的妹妹俏生生站在了他面前。
程瑞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奇道:“你在房里生炉子吗?怎么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热了吧?”
“没有啊。”程寻否认。
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自己在镜前都看不出什么了,偏生他非说她脸红。
程瑞“啊”了一声,没再追问,自己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支短笔来:“给你的及笄礼物。我猜别人都是给你什么发簪啊,首饰啊,多没意思。我就爱跟别人送不一样的。你瞧这支笔,模样普通,其实大有深意。”
“什么深意?”程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凑近些。”
程寻从善如流,果真将脑袋凑了过去。
程瑞双手握着笔,只露出一条细缝:“快看,看到光没?”
“没有。”程寻摇了摇头。
“咳……”程瑞有点急了,“咱们找个暗点的地方,夜里最明显。这笔竹管尾端,有半寸玉质的东西,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了。”
“这和夜明珠是同材质的,在夜里会发光。试想,你半夜醒来,文思泉涌,一时找不到蜡烛,拿着这支笔,也能迅速书写……”
程寻看着三哥,小声道:“黑暗中,那也得蘸了墨吧?不小心蘸多了,污了这半寸的玉,岂不就不亮了?我觉得这支笔留着当灯照明,或是玩儿,还是挺好的。”
程瑞:“……算了算了,走,咱们试一试。”他将笔笼入袖中,把袖子往妹妹眼前凑:“看到没?”
他黑乎乎的袖子里,能看到点点亮光,可惜不够明亮。
程寻点了点头:“有,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三哥。”
程瑞这才舒了一口气,这是他在东市买的。
程寻认真道:“多谢三哥了,我也给你准备了东西,今天不也是你生辰吗?你等一会儿。”她收下笔,转身回房,取出自己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程瑞:“木板做的纵横图,好好琢磨吧,可不是咱们以前常见的那种简单的。除了纵横图,还有我新得的砚台,一并给你吧。”
“纵横图?”程瑞微怔,继而轻笑,心说,果真是亲兄妹了。他送她笔,她还他砚台,还附带给他一个纵横图,要他多练算学。
“行,那我就收下了。”
两人闲话一阵,程瑞又道:“等月半的时候,国子监的学子要出去踏青,你要不要一块儿去?”
“嗯?”
“程寻啊,反正乌漆墨黑,没人认出你来。”
程寻摇头:“不行。”她想起至今还躺在她书里的桃花笺,脸颊一阵发烫,小声道:“我要忙功课的事,再说,都是你的同窗,我不去。”
“也对,真要是想去,你就跟端娘她们一起,穿些漂亮衣裳,今天这样就很好嘛。”
又谈论了一会儿后,程瑞提出告辞:“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明天还进宫不?要不,今天跟我一块儿回城去?”
“不。”程寻摇头,“你不是和端娘一起来的吗?我跟着你回去,她若是问起,不好遮掩。你们先走,我明日早起回去吧。”
她心说,这样也能在家里过个完整的生日。
程瑞心想有理,就没再强求。他跟妹妹告辞,转身出了院子,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正向这边走来的雷氏。他停住脚步:“嬢嬢。”
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雷氏放柔了声音:“呦呦给的?”
“是啊。”程瑞笑了笑,忽然没来由说了一句,“嬢嬢,方才客人多,我没吃多少。现下有些饿了。想吃个鸡蛋,行吗?”
他这话一出口,雷氏的眼圈儿就红了,她连声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叫青嫂,正好我没事,我去煮碗面给你吃罢。”
程瑞笑了笑:“也不用,吃个鸡蛋就行了。”
—
待程瑞和端娘离开书院之后,雷氏略休息了一会儿,才问起丈夫:“长公主是怎么回事?你跟苏侯爷提到呦呦今日及笄?”
程渊摇头:“没有。”
“那她怎么……”雷氏心念微动,“呦呦?是不是呦呦?”
程渊沉吟:“这和呦呦有什么相干?她在宫里做皇子伴读,又不跟长公主打交道。”
雷氏定了定神:“咱们也猜不出什么,我去问问她,看她知不知道。”
程渊点头:“也好。”顿了一顿,他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兴许是听说了,就过来看看。听说长公主喜动不喜静,是个爱热闹的人。”
一桩小事,不必多想。
雷氏犹豫了一下:“算了,我还是问问呦呦吧。”
—
此刻程寻仍在房中,她打开放在桌上的书,查看桃花笺的折痕,见痕迹很淡很淡,若不是凑到跟前瞧,已经看不出来了。
轻轻叹了口气。
他真是的,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
可是心里又酸又甜,这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程寻正出神,忽听到敲门声,紧接着是母亲熟悉的声音:“呦呦,你在里面吗?”
“在呢。”程寻连忙应着,又将桃花笺夹在了书页中,自己跑去开门,“娘。”
雷氏走进来:“做什么呢?”
“哦,我三哥给我一支笔,挺好玩的。在黑夜里会发光。”程寻随口说着,给母亲看座。
“嗯。”雷氏在桌边坐下,轻声道,“你三哥和端娘他们已经走了。你二叔家也是怪,今天是多好的日子,不在今日过生辰,偏提前几天过。”
“也不算奇怪啊,正好是休沐日,同窗好友可以一起过来玩儿。”
雷氏目光微转,瞧着女儿:“呦呦,你说,长公主今天怎么会过来?你爹和我都没有跟长公主下帖子。她是如何得知今日你行及笄礼的?”
程寻心里一紧:“我,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长公主出现的时候,我也很意外。娘,我之前没见过长公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