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美国大学校园里,热爱学习吗?
顾沉几乎查遍了美国所有大学这届学生名单,却还是找不到孟锦荣的名字。
所以他不惜提前计划回到华国,孟锦荣,这个前世杀了他的人,他怎么能忘记?一定要找到她。
然而查到的资料却是,孟锦荣在和男友纠缠时出车祸,一死一伤,死去的那个人是孟锦荣,年仅二十岁。
同样的模样,同样的名字,却是不同的人生轨迹。
直到最后被孟绍洋等警察围捕,顾沉依旧抱着这样的疑惑,向已经略显沧桑的孟绍洋问道,“你有个姐姐,叫孟锦荣对吗?”
孟绍洋微微一愣,“她很早就去世了。”
“是么?”顾沉不知抱着什么样的感情说出这句话,便展开双臂向后仰去,坠入在夜色下满是霓虹的空中。
第167章 周郎顾
“郎君。”
见床榻上的人悠悠转醒,在床侧立着的侍女恭谨垂首道,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郎君毕竟是如今周家唯一的子嗣,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下人也只有陪葬的命。
此时成了他们口中郎君的锦荣只觉得喉咙干涩,浑身疼痛,在还没有得到原身记忆前,她也尽量少开口,免得出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副身子尚年幼,怎么心血精气耗尽到了这种地步,已有损寿之象,更奇怪的是……
锦荣眼眸微闪,明明是女儿身,为何侍女却道‘郎君’?
不稍多时,便有几位侍女仆从进屋来,还端着药,一个个都如锦荣最先见到的那位侍女般恭谨不已,丝毫没有什么贴身侍女仆从的亲近。
“疾医说,郎君只是受了些风寒,疲累过度,按时服药,多多休养便好了。”侍女声音柔柔道。
锦荣喝下药后,侍女仆从们就拿着药碗出去了,房内再次变得空荡荡的。
锦荣半靠在床边上,也不去想下人恭敬生疏得有些过分的态度,她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有任何的灵气,也仅能试图修习一些过去的心法调养身体。
每日来的只有定时的药汤,药材都是上好珍贵的,看得出原身的待遇不低,但下人几乎完全不亲近,连洗漱也是离得远远的,一旁侍候。
锦荣也享受过比世家子更为显贵豪富的生活,但凡正常些,都不是这样的。
而原身的亲人,一连几日竟也未曾出现过,更是令人觉得奇怪。
还没等锦荣调养好身体,原身的记忆终于姗姗来迟。
……
“为我束发。”锦荣坐在镜子前对一旁的绿衣侍女淡淡道。
侍女微微一迟疑,还是上前为郎君束发了,墨色的长发垂下,及到腰间,世家一向精心的衣食住行的保养,即便虚弱了几日,也依旧柔顺。
锦荣却看起了琉璃镜中的自己,堪称秀丽,不过十五的年纪已见皎然朗月之姿,身后侍女为她束成少年之状,
可,她确为女子之身。
只不过代他人身份,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这套路,锦荣用起来可谓是驾轻就熟,但要么是为了方便,要么是兴致所至,而非原身那般压抑苦楚的理由。
周家,大奕临沂世家之一,当今家主周南治,与妻恩爱和谐,共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周慕颜年少聪颖,长女柔顺乖巧,为人称羡。
然天公好妒,周家公子和小姐在七岁那年家中池塘玩耍时,不慎落水。周家小女不幸亡故,而周家少爷也落了病,被周家送到自家温泉山庄修养了两年才回来。
但没有人知道,当初活下来的,不是周慕颜,而是他只小了两岁的妹妹周锦荣。
周家家主周南治,在儿女出生后,曾意外在山中遇难,后伤了身子,经大夫诊治恐怕难以与人有孕。
长子夭折对他来说无异于莫大的打击,再者周家家大业大,一旦传出去,周家后继无人,只怕落得衰落下场。
狠心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荒诞的决定,让女儿代儿子身份。
周锦荣因为念着是自己贪玩,间接害死了兄长,累得父母痛心,咬牙认下了。之后,葬下的是‘周家幼女’,而活在这世间的只能是周慕颜。
周锦荣和兄长周慕颜本就相貌极为相似,年龄相近,在被送去温泉山庄修养两年后再回来,也无人会怀疑。
而这两年里,周南治已干净利落地杖毙了两个儿女身边的所有奴仆,不留一丝痕迹,世家奴仆都是卖身死契的,也无人会说什么。外人不知内情,只道周父为爱女之死悲痛不已。
周锦荣已经成了周慕颜,日子也不好过,和兄长相处久,行为举止好模仿,难以模仿的是周慕颜需要学会的东西,承担的责任。
作为周家未来家主。
每夜里只能挑灯夜读书史典,练习世家子弟必须学会的六艺,等到从温泉山庄回来,她就又是那个周家令人骄傲,天资聪颖的周家儿郎了。
旁人的称赞如一,周家的荣耀依旧,但父母的冷淡,以及严令仆从亲近而形成的生疏态度,让周锦荣知道,一切都变了。
父母在怨她,怨她害死了周家未来光宗耀祖的儿郎,周锦荣也在心里怨自己,所以默默承下了所有的苦楚。
即便她学的再好,做的再出色,父亲也难以忘记这其实是他的女儿,而不是真正能继承家业的长子,所以冷淡。而母亲,早在长子夭折后,就常守佛堂,甚少见她现在的‘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原身因为苦学心血耗尽病倒,周家父母也很少出现。
如果锦荣早穿来几年,她一定不会让周慕颜死掉,自然不会去承担什么世家联姻责任,顶多为周家偿还了生养之恩。
又或是让她穿成早夭的周慕颜,
一切,都比现在的境况要好,锦荣垂眸注视着被她用手挑起的一缕长发。
为了防止让更多人发现她的身份,周父严令仆从不得对少爷太过亲近,久而久之,渐渐传出了周家公子素有洁癖之闻。
世家多有放诞不羁之人,或敷面,或喜着奇装异服,而周慕颜这绝称不上什么怪癖。
———
在认真思考后,锦荣果断放弃了任何幻想,既来之,则安之。
再糟糕的境地,只看怎么做,也能让她过的自在。
“郎君是要去见老爷和夫人吗?”束完发后,侍女试探问道,
“好。”略微思索了一下,锦荣还是点了点头,决定去见一见她现在名义上的父母了。
又是一番穿戴,这次侍女就未再近身,束发已经是难得的了,再近身只怕就要被老爷处罚了。
周家为江东世家豪族,光是一个周家主宅便占地数百亩,庄园楼台林立,景致秀丽,而走在小径上的锦荣脑海里想的却是,她好像砍过好几个这样的世家土豪。
见到周父,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显然有些复杂,“你,已经大好了?”
锦荣依着原身记忆的口吻回道,往常原身和父亲相处冷淡,每次都只说了几句话,便不了了之。这次也一样,周父在待遇上也不会亏待如今这个唯一的子嗣,只是感情复杂难言罢了。
“好了,过两日便去学院上课吧,莫误了学业。”
冷硬生疏的话,一心期盼着振兴周家荣光。
锦荣唇角微勾,只是低垂眼眸,未被周父瞧见罢了。
再去看周母,其冷淡和周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未见锦荣一面,只让锦荣在佛堂门外问候了一声。
锦荣也不放在心上,尽到礼节便可,何论其中真心,她与他们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亲近也好,冷淡也好,都无所谓。
既然了解了原身父母的性子,日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尽了为人子之礼节后回到房间,锦荣翻了翻原身哪怕劳累不堪,也在默记的典籍。
这世上的天才从来都是极少数,而更多是依靠勤奋苦学,锦荣也一样平凡,不过经历的岁月比旁人多,但凡一本书看了数十遍,蠢人也能记得下来,何况锦荣学一样东西,不止十遍上百遍呢。
第168章 周郎顾
三年时间可以做什么,能令本就出色的周家郎君扬名京城,成为世家年轻一代第一人,引得世人仰慕。
也能令周家多出一个孩子。
京都外柳江上烟波,舟舫上传出和缓曼妙曲声,伴着女子软语。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船头上吟唱的歌伎,春风醺人,染得她容色也艳了几分,一双含水的眸子止不住地往舫间那抚琴之人身上看去。
那人素衣静坐,却仿佛这片天地间的光华灵秀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便是有‘稽子’之称的名士严淮在他旁边,也只能黯然失色。
世间安有周郎顾?
不知又撩动了一片芳心的锦荣,调拨着琴弦,三年的时光,她令周慕颜之名更盛,名扬天下,也让周家受世人瞩目。
曲声歇,锦荣微笑道,“再换一曲可好。”
“唱什么?”严淮笑道,
锦荣歪了歪头道,“就唱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好。”严淮朝船头的歌伎笑道,“就请姑娘唱吧。”
锦荣手下琴弦一拨,和先前的江南小调全然不同,豪放狂狷,难得那歌伎才能极好,很快便跟上了琴声,唱出了别样的韵味。
歌伎心中也是欢喜,难得能见周郎一面,没堕了之前在教坊司传出的盛名,更没在那人面前出丑。
琴声激荡,歌声悠悠,引得船上的士子文人不禁随之合着节奏轻唱拍掌起来。
抚琴的锦荣更庆幸,自己早早选了弹琴,不至于开口和这帮人在船上撒欢。
世族子弟多放诞,她这些年是真没少见。若非近几年结交的好友严淮相邀,又是科举后的畅宴。
锦荣抚琴,心神足以二用,而旁边离她最近的严淮面色莫名迷醉,好友的琴艺真是天下无双啊。
听着听着,严淮的目光从好友的侧脸,抚琴手滑过,好友的脸也那么好看,穿的衣服好看,手也那么好看。
不愧是他严子陵的好友。
有‘会稽钟秀’之名号的严淮严子陵也是朵奇葩,他成名早,有世家第一公子之称,后来被周慕颜给夺了,于是找周慕颜论艺,皆输给了周慕颜,他既不生气,也不羞愤,反倒开怀大笑,单方面认了周慕颜这个好友。
虽然性情独特了些,但才华是毋庸置疑的,锦荣也就默认了。
之后更是传出双秀之称。
听说周慕颜要去参加科举,严子陵也非要跟着去,说好友怎能撇下吾,生死吾亦同往。
谈科举谈成生死未免也太过夸张了,不过世家对科举的避之不及倒也是真的。国有科举,意在取士,尤为寒门学子。
世家不愿放下身架,和寒门学子为伍,加上锦衣玉食,哪里愿意去吃科举的苦。
周南治原本也是不愿让锦荣去参加科举的,可惜锦荣又怎会对他百依百顺,周家子的责任她会尽,甚至做的更好,但她想做什么,其他人也别想干涉。
锦荣这三年扬名形成的声望显著,她这一说参加科举,更带动了不少世家子弟也跟风一起去了,家人拉都拉不住。世家本就捷径颇多,所以费不了多少工夫,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考场里。
把主考官都吓得不轻。这些世家子弟考的是挺开心的,只是考得怎么样就随意了。
能跟男神在一个考场,已经足以拿出去炫耀了。
舟宴结束后,锦荣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云彩地走了,除了严子陵死皮赖脸地又跟了上来。
“你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锦荣气定神闲道,
严子陵笑道,“吾在京中宅院尚未打理好,还求好友收留吾。”
“以严家风华,难道找不到片瓦寸地?”锦荣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严子陵眼巴巴地道,“能和好友秉烛夜谈,是吾之梦寐所求。”
锦荣冷冷道,“我有洁癖,生人勿近。”
严子陵再接再厉道,“吾乃慕颜好友,非生人啊。”
“我说的生人,是活着的人。”
严子陵:“……”
————
踏入家门没几步,一虎头虎脑不到两岁的锦衣小童已经跌跌撞撞地朝锦荣扑了过来,“兄、兄兄。”
后面还跟着一群仆妇,“二郎君,小心。”
锦荣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锦衣小童,也是她的弟弟,周慕梓。
周慕梓的出生不是意外,而是锦荣促成的,她曾经经历的一世中偶然得到过几张药方,能令男女生子,看来当初无价难得的药方不假,周慕梓的降生,令周母也重现笑颜,一心都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而周南治,心情更加复杂了,一方面,周家终于后继有人,的确令他激动不已。但另一方面‘长子’的优秀出乎他的想象,出外交往都能听到同伴甚至地位在他之上对他周家郎君的赞誉,叹周家玉树已长成,周家百年无忧矣。
周慕颜所展露的风华,令他都不禁心惊。而这三年来,周家因周慕颜在世家间提升的地位,也让他生出更多野望。周家虽为世家,但世家也分三六九等,和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相比,周家相形见绌也,若不是出了一个惊才绝艳,令世人侧目的周慕颜。
这样复杂的心绪下,令他对锦荣的态度更加纠结了。
想亲近又不愿亲近,想教导却有无处教导。锦荣是不在意他的想法的,好在随着她声名越盛,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也越大,可以行使更多的权力。
也许是锦荣为他的出生担下了一份因果,周慕梓自出生便对她尤为亲近,周父也不阻拦,在他看来,若是幼子能沾染她两分文华也好。
“兄兄,兄兄。”周慕梓喊了几声,也说的稍微顺溜了些。
锦荣也把他揽在怀里,任他亲近,旁边的严子陵不禁瘪了瘪嘴,“说好的生人勿近呢,好友骗吾。”
锦荣摸了摸周慕梓的刚长了一点用红绳绑的小辫,随口道,“我哪有骗你了,孩童纯净,世人多污浊也。”
被暗指污浊的严子陵:“……”
周慕梓吃着糕点,锦荣在旁边笑看着,时不时用手帕给他擦擦嘴角,严子陵依旧叨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