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荣敲定了决定,“那就都去好了。”
……
白术没想到公子说的都去,不是出门郊游,而是打算游学,时日不定,而且不准备带上任何人。
明为游学,实为游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锦荣心中早有这个想法。
刚穿越过来就面临生死危机,还不得不隐姓埋名,培养势力,对其他各地所知所闻都是过往派出的人回来告诉她的,她还未真正见识过这个天下呢。
武成也听说了公子要出门游学天下的事,特前来拜见。
锦荣眉眼轻挑,“怎么,你还担心公子我?”
这些年最得锦荣重用的就是武成了,用的也很顺手,无论是收养孤儿,还是出去行商搜集情报。
武成听了这话,细细一想,觉得公子说的也不假,他们都知道,公子若是扬名于世间,也是一位剑术大师,哪怕是千军万马,脱身也不是难事。
锦荣的剑术来历,她自称是梦中仙人所授,也无人质疑,反而觉得公子有此天赋。
于是武成拱手一行礼,“从公子命。”
出行之前,锦荣也得安排好了,墨门,和她手下培养的商旅,还有坞堡里的人,即便她不在,也能如常,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在这些年没白培养,都是好用又放心的人。
春日,芳草萋萋,
锦荣骑着马,哼着小调,她的随意无端落在别人眼里像个浪荡贵族公子,这一番作派,倒是没人敢上前接近。
天下虽未定,仍动乱不已,但出来游学的士大夫之子从来都屡见不鲜。
白术想跟着随侍左右,但被锦荣几句话便又另做安排了。
她说的祭祀水场,还有论道会,锦荣都去过了,而她此行的目的地之一原魏国国都,学宫也到了。
慕此地学者之名而来,未想竟见到了一位美人。
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
第287章 聊斋娘子
夏日江南雨季绵绵,难得有出晴的时候,
城镇唯一的酒坊就是竹枝巷口处的王记酒坊,酿的是江南有名的杏花酒,却别有风味,可惜酒坊老板王大郎福薄,早几年就去了。
如今酒坊就剩下孤儿寡母扶持,他的遗孀周氏倒是个能干的,撑起了酒坊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的。
早上,来酒坊的人并不多,一黄衫女童坐在门口,折着纸,门里传来温柔的女声,“阿锦,别在外头坐久了,小心着凉。”
说话的是王记酒坊的当家周氏,
“好。”女童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折好的纸,埋入酒坊门口的地里,
若是有见识的人仔细看了,就知道这埋得地方也是特定的方位,按道法做的辟邪阵。
在寻常的辟邪阵上又做了些改动,不仅能避邪祟,也能做些安全防护。
谁让这世界妖魔鬼怪还混迹人间呢,女童也就是锦荣啧啧一叹,灵气充足,天地万物,滋生的精灵鬼怪倒是多,太多了纵是有心的也管不了。
她此世投胎就成了王家女,王锦荣,名也未变。
小康之家,以酒坊为生,父母双全,也是安乐无忧。
等到她五岁的时候,这世的父亲去另一州县送酒时倒霉遇上天灾,没了性命,屋漏偏逢连夜雨,酒坊又欠下别人帐未还。披麻戴孝的周氏当时都已准备忍痛卖了酒坊,带女儿回娘家去。
直到锦荣告诉她,酒缸靠着的墙角处里埋着一个瓦罐,里面都是银子。
锦荣也没告诉周氏是爹的鬼魂挂念不下回来告诉她的,只是换了个法子说是无意间发现的,鬼神之事虽多,但以她之年幼,若是与这种事沾边,未免引人注意。
周氏一直很少过问酒坊账目的事,也知道夫君不喜欢把钱存在银庄。这钱不仅解了酒坊的燃眉之急,也能让母女俩数年无忧,周氏是个持家有道,非但没关酒坊,还亲自当家,好在夫君在世前教过她酿酒的方子,硬是没让王家酒坊砸了招牌。
锦荣人小也做不了什么,也就私下教训了几个想欺负孤儿寡母的泼皮无赖。
王家酒坊生意依旧兴隆,除了平日买酒的人,还供应城里的几个大酒楼,家底也算得上丰厚。
一边操持着王家酒坊的周氏也没忘了女儿,虽遗憾没能给亡夫留下香火,但即便夫君在世,两夫妇也是爱极了女儿的,现在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她更是疼爱不已,对女儿百依百顺。
酒坊的生意自有雇佣伙计打理,周氏则是任由女儿玩,也不强求她学什么,算帐还是女红,心里想着待锦荣长大了,招个上门女婿,不劳女儿操心忙碌。
对这一世的生活,锦荣是相当满意的,唯一的遗憾就是王父的去世了,事事不能完美。
只能说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难怪那么多人追求长生了,活得越久,就是有仇有怨的人都死了。
长生,在另一种意义上,或许也是胜天半步。
锦荣都九岁了,周氏本是想着送女儿去学堂,但问了学堂的师傅,说是不收女学生。
周氏无奈,但锦荣却是不在意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都不知道学了几世,信手拈来的东西,实在没必要再学一回。难不成学这八股文章去考科举。
虽不拘着锦荣玩耍,但也有嘱咐几句,比如不要和斜对面那家烧鸡店的老板娘亲近。
那是半月前新搬来的住户,姓胡,叫三娘,长相就是坊间三姑六婆碎嘴说的狐媚样,开了一家烧鸡店,听说她前面的丈夫年纪轻轻就死了,这都是周氏平日和街坊邻居那里听来的。
什么一个女人有本钱开店,怕不是害死她前夫得的家产,还有整天心思都是打扮,插花戴簪的,勾引了不少男人去她店里,保准是个狐狸精。
说的更难听的都有,周氏怕教坏小孩子,也没在锦荣面前说起,她眼瞧着那胡三娘的确不像什么洁身自好的姑娘,这门对门的,离得又近避无可避的,甚至烧鸡配酒,胡三娘还要从她家买些酒水。周氏也无法,只好让女儿平日玩的时候,不要到胡三娘的店里去。
锦荣扮作小儿状,乖巧地点头,心里嘀咕着,说是狐狸精也没说错。
胡三娘,可不就是只真正的狐狸精。
也不见国之将亡,朝代更换的,妖孽却喜欢跑到人间来了。
就简单挂了胡记招牌的店面,但在门口迎客的却是个眉目间尽是风情,身段妩媚动人的年轻女子,容貌也不负那些女人嫉妒红了眼,见有客人上门,胡三娘嫣然笑道,“客官里面请,客官想吃点什么?”
吸引顾客的可不只胡三娘的美貌,胡记的烧鸡做的也是极美味。
“好咧,两只烧鸡,一壶小酒。”胡三娘朝店里的伙计喊道。
伙计无奈道,“老板娘,没酒了。”
胡三娘嘴角一抽,指了两个伙计,“快去王记买四壶酒。”
伙计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是跑回后院砍柴杀鸡,就是招呼客人去了,气得胡三娘头上别着的簪花一颤一颤的。
她哪里不知道他们为何不愿去,说到底她也不愿去的,每次去一回,她都快吓得掉狐狸毛。
难得下山在凡人城镇里开店,结果隔壁就住了尊煞神,虽说这煞神还小吧,但足够欺负他们这群狐狸了。
周氏见到胡三娘也有些意外,“王夫人,我店里没酒了。”胡三娘勉强笑道,也没失几分颜色。
闻言周氏就明白了,哪怕心里看对方有偏见,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生意上门。周氏立刻就让伙计挑了酒搬到胡三娘的店里。
等到付账时,“胡娘子,这钱给多了吧。”周氏也不是占人小便宜的人,何况这钱明显多。
“不不,酒卖的好。”胡娘子哪敢少王夫人的钱,见酒搬过去了,急不可耐得就要走。
刚踏过门槛,就在门口处的榆钱树下碰到了她每次最不想看见的人,王家小姑娘,王锦荣。
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来折磨她们这些可怜的小狐狸。能看出来,不是因为她修为多高,完全是那功德金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王姑娘。”胡三娘声音都是发颤的,裙下的狐狸尾巴都忍不住要露出来了。
虽然从未说些什么,但胡三娘每次都感觉自己在她面前连原形都暴露了,光是那轻飘飘的一眼就吓得她冷汗涔涔了。
锦荣眨了眨眼,瞬间就猜出了她是来干什么的了,摆了摆手,就放她过去了,胡三娘这种小妖怪还真没被她放在心上。
胡三娘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饶是番动人美景。
在临走时,胡三娘脚步又是一顿,似是有些犹豫。
……
周氏算完了账目,走出来看到坐在门口的女儿在吃烧鸡,而且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禁诧异问道,“阿锦,哪里来的烧鸡?”
锦荣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胡三娘请我吃的。”
狐狸做的烧鸡味道还真不错,看来那小狐狸也懂见神就拜的道理,在口袋里还藏了几只烧鸡。
“胡娘子?”周氏有些惊讶,胡三娘来的时候也没见她带烧鸡啊,她转念一想,许是后又回店里拿的。看女儿吃的开心,周氏对那胡三娘也有了几分好感,虽作风有些问题,但到底不是个坏人。
想完周氏又对女儿温柔笑道,“你吃了烧鸡,那午饭还吃么?”
锦荣摸了摸肚子,认真回道,“还要吃。”
周氏轻笑了两声,“好,娘给你做你爱吃的。”
之后,锦荣没少吃到胡三娘白送的美味烧鸡,当然,对于胡记那窝狐狸,锦荣当然不可能因为几只烧鸡而违背自己的原则。一开始,她也没有为难胡三娘他们。
警告什么的,更是没有过。
因为她一般不说,犯了事直接动手。
好在这几只狐狸也就贪图人间烟火,来历什么自然是瞎编的,老老实实没做什么害人的事,也不排除是因为对她的畏惧才这么安分。
周氏倒是因为胡三娘对她女儿十分‘友好’,偶尔与街坊谈话时会为她说几句好话。
胡三娘这边开着烧鸡店,见锦荣每次都收了烧鸡,也松了口气,并觉得自豪,论做烧鸡,各妖谁能比得过他们狐族,连大人也喜欢。
见锦荣不是见了他们是妖精就喊打喊杀,胡记的狐狸也心里踏实多了,那种道士和尚,他们也没少见过,不过向来是不怕的,打了小的还能拼老的,但对上这位,怕是连族里的老族长,也不敢大声说话。
其实胡三娘心里还有些小惋惜,神仙转世,若是能与之修好,成仙得道也不难,可惜她是个女的,要是族里长相好的狐狸,能勾引或是让这位仙君喜欢上,那真是莫大的机缘。
让人动情爱之心,本就是狐族再擅长不过的了,以前没少出过这样祸国殃民的事,勾引君王又算得了什么,要是能让这位倾心才是本事。
第288章 聊斋娘子
酒味飘香,杏花芬芳,回味流长。
酒坊的生意一如往常的好,走进来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年轻男子,俊朗挺拔,脸上还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周姨,打二两酒。”
周氏笑意盈盈,话里透着亲近的意味,“是谢青啊,这回又是给你爹打的杏花酒吧。”
谢青挠了挠头,“没错,我爹就爱您王记家的杏花酒。”
谢青他爹老谢是个铁匠,开着铁匠铺子,王父在时两人也是好兄弟,酒坊艰难时没少帮忙,打谢青进了衙门,就没少被他爹叮嘱着照应一下王家孤儿寡母。
周氏又是打小看着谢青长大的,当子侄看待,忙招呼伙计去打二两杏花酒。
谢青偏过头看见坐在柜台那一身浅紫色衣裙的秀丽少女,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了过去,爽朗笑道,“阿锦,这是你说的东西,还真有。”
他去邻县山头办个案子,结果犯人抓了,无意在山脚下发现的,记起被他视为小妹的锦荣曾和提起过,要是碰到什么黑色木头就带回来
锦荣接过东西,弯了弯嘴角,“多谢谢哥了。”
她打开纸包,里面就一块黑漆漆几寸大的木头。
谢青眼角余光还扫过她桌前的东西,几块木片,有些像道观里的竹签,仔细看又有些不像,下面还垫着白纸,画着奇怪的图案。
只当是小孩子玩意,没留意。
这时,酒已经装好了,周氏还柔声笑道,“要不喝两口,周姨请你的。”
谢青一手接过酒,另一只手摆了摆,“不了,我还要当差呢。”
谢青在街上当差,结果就碰上了一档子事。还是那种最不好管的家务事。第二天这事还传的沸沸扬扬,弄得谢青再来打酒时还被周氏问起,当着周姨的面,谢青就忍不住倒苦水。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碰上相公打娘子,他们就是抓回去也没大作用。
锦荣在旁边也听了一耳朵,离这就隔了两条巷的一户里住了对夫妻,男子姓唐,叫唐寿,女子姓祝,别人都叫她祝娘子,两人成婚没多久,唐寿就本性暴露,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和混帐没两样,家中全靠祝娘子织布做绣活养家,非但如此,那唐寿一发起脾气就对他家娘子大打出手,城里百姓对他都很不齿。
昨日的事已不是第一回了,捕快也不是第一次将他拿回衙门了。
本朝对女子并不苛待,无论是像王家这样女子当家的不少见。而若是有丈夫对妻子动手的,过于严重也会挨板子。
江城的县令姓文,算得上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更不可能当作小事轻易放了过去。
可那唐寿是个混人,挨了板子后回去依旧欺负他娘子,而那祝娘子娘家又没什么人为她出头,也只一味忍着。
立在门口的胡三娘,听到谢青道来,不禁轻哼道,“这世上尽是些坏男人。”
她也见过那祝娘子,为了贴补家用,没少挨家挨户上门卖绢花这些小东西,清秀的小脸上还有伤,连她这当妖精的都看不过眼了,这人心可真坏,能这么欺负人。
谢青尴尬地笑了笑,“胡三娘,像唐寿那样的混人,我们见了也瞧不起。”
比起初来时,胡三娘收敛了许多,时间一长,也在这江城安居了下来,说闲话的人也少了。胡三娘学人学得也有模有样的。又风情依旧,没少调戏年轻的捕快小伙,除了谢青。
忽然她鼻子微动了动,面色一变,目光扫过谢青,“你身上什么臭味?”
然后扭头转身就往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