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凡是能考的恨不得都去参加联考,便是今次考得还不错,下次也还想再考以期能得到更好的成绩获得更多的加分。
女学里的先生们第一时间将这新制研究透了,又捡了一堂大课给众人都细细说了一遍。
傅清溪便自己思量起来,这联考本来是大书院附学联办的,后来一些旁的小书院也加入了,自家去年参加一回还是为了年末分班备考才去托的人情。如今这令一出,这联考就不是从前的意思了,竟同春考关联起来,这分量和等级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想来这之后的考试势必越发向春考靠拢,连着各样规矩也会越发严厉,那些从前没有联考考场的州县想必也要动作起来。总之一句话,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加联考了。
既然都要考的,就好好准备着去考一场也罢了。旁的多想也无益。
与她不同,越苭听了这个新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回的排名是逃不过去了!不仅逃不过去,还会弄得人尽皆知。上回还罢了,这回若再输给柳彦姝,那可真是……还有西楼那个!……
柳彦姝扫一眼越苭,恐怕两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越苓皱了一会儿眉头,心中一激,豪情顿起——就算考最后一名,又能把我怎么样?!另一种威风凛凛。
越芝听了心里也愁了一会儿,只是一转念就想到昨日王常英的书信上,那一曲小令,自己可要怎么回才恰当呢?……
不说生员们如何各自心肠,先生们又忙着同牵头办学的几家的家长们商讨起来。这联考如今既是多一个机会,也是少一个机会。从前这几家有加恩令,已然胜了旁人许多。可这回新制一出,那些能进前两级的考生所得加分,立时能与这几家的加恩令持平甚至超出。春考看三年内成绩,也就是说,每一次春考都有三年两级共六群人能把这几家的优势比成零。
还有因这是人人可参与的,又是按比例取优,便有个不进则退的实情在了。你不参加联考,就少了加分的机会;你参加了可是没能进入前一成的排名,照样得不着加分,可同时,旁人却能得着。到时候春考一参考联考成绩记录,多少会有些影响的。
“如今是不进则退,哪怕你站在原地,旁人超过了你去,你就会处于长久的劣势当中……这新制可真是……催人上进啊。”众人都看明白了局势。
商议了两日,最后定下对有希望在联考中获得排名加分的生员要加紧培养教育,至于自身实力欠缺或者无心向学的那些,就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了。上回好好的优劣分流打算被几家联合和了稀泥,翟教习也是憋了一肚子劲儿,这回借着新制推行,直接将其中厉害都挑明了。
“我们人手有限,精力也有限,若还要这样不分好坏一视同仁,到时候只怕是劣者愈劣,良者不良。——学得好的用心学的得不到足够的关照,不想学的混日子的也不见得有什么惩戒不失面子,反倒招得中间那些也往下去了……还请众位细思其中利害,当断则断。”
前次力阻劝退分班的几位都不好意思起来,从前另几个也不甚计较,如今利害太过直接明晰,便也只好按理办来,却是顾不得那些虚面子了。
又过几日,女学再次分班,小班又各分两班,直接单科目考试,按成绩分。电光火石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分出高低来了。
柳彦姝将将够线,没被刷出去,越苭这回却是考得不错,紧随越萦,自然都留了下来。只越芝又远远落在了后头,照道理就只能如此了。因顾着东主面子,翟教习捡了个时候,往紫藤院去拜访了一回。
四太太客客气气将人请了进来,又是好茶又是珍果的,十分殷勤相待。
翟教习再三让了,才道:“我这回过来,为的事情,想必太太心里也有数了。如今新制刚出,眼见着今冬联考必定高下激烈。从前府上说的就是预备在今次和下次春考里叫姑娘们下场一试的。如此算来,今次的联考十分要紧。可如今越五姑娘的成绩实在是……”
四太太叹道:“唉!我们也愁得很。这丫头就是学不进去,也真是没办法了,只好劳先生们多多费心了。”
翟教习道:“这回考试分班的事情是此前几家东主一同议定的,却是不可轻改,越五姑娘若是对古仪一科无甚兴趣,或者趁还来得及,换一科目读也好。”
四太太见翟教习分毫不肯让步,心下不悦道:“我家芝儿我是知道的,她虽学东西慢些,也不是全不用心的人。先生们教书育人,不是都说‘有教无类’的?还请先生们再多费些心思,只怕过阵子就好了。”
翟教习思忖了一回,缓缓道:“越五姑娘常在课上走神,心里只怕装不下许多读书的事。若不能就此收了心,只怕给多少时候都改不得什么……”
四太太不料翟教习这般直接,越芝的事情她当娘的岂有全不知晓的?只是一则她之前怀了身孕,也抽不出那许多精力去过问,二来在她看来,这女子最终的出路不过是嫁个好人家,娘家有助力罢了。自己这里,如今嫡子也有了,有那么一个嫡亲娘舅在,这娃儿日后还怕没个身份成就?这么一来,自家两个女儿自然也妥妥的有了靠山。
越家同王家那样的人家差了一层,所谓嫁女高嫁,越芝与王家小爷的书信来往她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很有几分乐见其成。
比比府里其他几个闷头读书的,越荃读书是好,可越家到底底子差着了,又没有个厉害的外家,前程也只能靠她自己用心吧;越苭就是个样子货;越萦越芃和寄居在此的几个,那出身就差着了,光靠读书有什么用?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也只能拼个读书了,还能有什么呢?相比之下,自家女儿本不用吃那个苦的。女学、读书,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还想拼破头去争个名声不成?金家家主的嫡亲外甥女,这样身份比什么排名不强?!
原以为这教习不过过来走个过场的,大家心知肚明,抹平了就过去了。哪想到竟是个读书读呆了的,跟自己认真争起这个来,可真是闲气!
便笑道:“先生说的我倒没觉出来,或者这娃儿娇弱,不大适应这课也是有的。我一会儿叫人往我娘家送个信去,或者就去那边读着试试看也好。”
翟教习面上一僵,皱了眉道:“如此也好,全凭太太自处。”
又闲话两句,便辞去了。本来还想说说越苓的事,如今也都省了。
四太太那里也不是空话,果然叫人给自家哥哥送了信去,没过两日,金家就来人接了越芝越苓姐妹过去住了几日。之后两姐妹也不往女学去了,只隔三差五去金家的家学里听一天半天的课。
第99章 自衡
余下姐妹们见越芝越苓姐妹两个都不在女学上课了,不免有些诧异,私下议论纷纷。
柳彦姝同傅清溪道:“瞧瞧,这就是外家厉害的好处了,一回考不好,眼看要伤面子了。哎?人家索性就不念了,另外寻地方读去了!真是逍遥自在得很了。”
傅清溪道;“你外家也不差的,不用羡慕人家。”说得边上人都笑。
等伺候的下去了,就剩她俩了,柳彦姝才道:“你说,四舅母这么巴巴地把人送别地方去了,是不是听着什么消息了?如今都争破脑袋想往那些附学里钻呢。这可不是从前了,都是实打实的好处,若能得了加分,不是同举家得了加恩令一般?这世上多少人家能有那样荣光的,这联考一回就有一成的人能得这个好处!哪儿能再找到这样好事去!”
感慨一回,又道,“你说,是不是金家那里……跟联考有什么……四舅母才叫她们去那里读书?”
傅清溪惊讶道:“难道不是为着五姐姐在这儿上课容易走神的缘故?隔着些儿只怕就好了。”
柳彦姝笑道:“你这话才呆呢!四舅母要挡着这事儿还等现在?!”
果然不几日,越栐仁带了友人来家,越芝越苓姐妹也恰好在府里。王常英这下更能寻着话说了,问起越芝越苓在金家家学的所见所闻来,旁人更没得插嘴了。
傅清溪看这情形,不得不承认柳彦姝所言不差,这在哪儿读书还真不耽误什么,看来四舅母是不打算拦这事儿的。
她不过心里转一转,就仍顾着自己的事去了,却有念念关注越芝那里的人。
这日姐妹们在颐庆堂里聚齐,给老太太请了安,说笑了一回,正要散时,越芃又说起联考的事来。她道:“如今只教我们读书做题,真是日日不得清闲,连学休之日也不过一个虚名了,终究休息不得。”又说越芝越苓,“你们可算逃过了一劫。”
越芝道:“我是学不好,在这里怕搅扰耽误了你们,才只好往外头去了。二姐姐就不要拿我们取笑了。”
越芃正笑着要说话,一旁越萦道:“要靠读书某前程,本就是没法子的辛苦路子,倒是有捷径可走的人,直接攀了高枝去了,还读什么书?费什么劲儿!”
越芝面上一红,可越萦的话又不曾挑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越苓在一旁道:“不过是我们外祖家,有什么高枝不高枝的!还攀?攀什么攀,我们娘就是打那藤上来的,攀它作甚!”
越芃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有理,那都是原就有的。”
本来这话说到这里也就混过去了,可越萦看着越芝那眼眸低垂的样儿不知怎么的就觉着十分不耐,没忍住道:“既说是高枝,自然不是自来有的,说起来……怕是另一套功夫了呢。”
说完特地望了越芝一眼,两人眼神一撞,越芝耳朵尖都红了。
越苓大大咧咧道:“什么功夫不功夫的,还不都得看命!有那命的自然什么都有,没命没运的,凭什么功夫也还是一场空!还功夫,那功夫看起来才是笑话呢!”
她这想说的就是读书进学的事儿,可却叫越萦想到旁的上去了,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深吸了口气,也不看着她们,只冷笑一声道:“但愿是真有那个命才好!”说了就顾自己去了。
这里越苓嗤笑一声:“什么但愿不但愿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愿不愿的管什么事儿!神神叨叨的!”
柳彦姝在边上噗嗤笑出声来,越苓回头看她,正欲再问,被越芝一把拉住了,这才罢了。
这里一散,一路上柳彦姝就靠在傅清溪肩上没起来过,乐了一路;“唉哟,笑得我肠子疼……真是阴的碰上愣的,我看六妹妹实在是个天魔星,真是……太可乐了……”
傅清溪由她靠着,俩人一起歪歪扭扭总算回到了地方。听芙上来道:“姑娘,王家四爷遣人送了东西过来……”
柳彦姝立马站直了身子飞一样回去了。
傅清溪回到屋里,把昨日核对的书单拿了出来。俞正楠当年给列的书单,已经都看过一遍了,有几本更看了两三遍不止。这会儿她正一本本对过去,看哪些尚觉着模糊的,还需要再看,或者另外找书来借鉴对照。又把最近数术先生给列的书单拿出来,两边对着,看还有哪些自己不曾看的书。
都理清楚了,放到一边。又拿出信纸来分别写信给俞正楠和胡芽儿——就是那位女学长。当日她得了胡芽儿赠书,自己翻看了心有所悟,就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书信寄过去。胡芽儿没料到傅清溪真会给自己写信,再看里头写的,也算言之有物。兼之傅清溪不好虚言,有什么说什么,一来二去地俩人也算结识了。如今每月都会有书信往来。
给俞正楠的信里,傅清溪把考试新制和府里女学的一应事都说了,又把自己如今的学业进度和接下来的打算细细写了,最后问俞正楠昆仑书院附学那边有没有新增什么书目,她好跟着看看。给胡芽儿的信里,则把自己这阵子感悟到的“转知塑命”的体会详细写了。
写完了书信,外头董九枢那边送来的米契买卖数据到了,便又接手做起这个来。
等这些都忙完,差不多也该午饭时候了。
用了午饭,略坐了一会儿,正待接着看书,越蕊来了。傅清溪忙将人迎了进来,笑道:“今日怎么自己来了?”
越蕊笑道:“入秋了你们院子里的大槐树颜色好看,跟泼上去的彩墨似的,我是过来看树的!”
两人笑着坐下说话,杏儿上了茶就下去了,越蕊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封儿来递给傅清溪道:“这是我哥哥叫我给你的。”
傅清溪见了心里疑惑,这买卖银钱的事儿俩人早就说好了,总不会这个时候给自己送银票来吧?便拿眼睛看越蕊,越蕊摇头:“我不晓得里面放的什么。”
傅清溪只好先收下放在一旁,两人接着说话。越蕊一招手,雪梨把手上提的一个小食盒拿了上来,越蕊自己动手打开了道:“我自己做的点心,你尝尝。”
傅清溪道:“你来我这里,还自己带着茶点……”
越蕊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嘿嘿,我新得的方子,我觉着不错,我哥不爱吃甜的,这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再热了更不成……就得吃新鲜的,嘿嘿,傅姐姐,你快尝尝。”
傅清溪被她嘿嘿乐的样子逗得不成,看里头一个整木旋的碟子,上头铺着几张不晓得什么树啊草啊的叶子,黄绿斑驳的叶子上放着几块青白色的小糕团,便叹道:“只这么一看,就是秋天的意思。”
越蕊高兴了:“果然是傅姐姐!”
桃儿拿了筷子过来,傅清溪接过了,自拣了一个吃。清甜软糯,却没什么浓烈的滋味,余味有一点点清香味好似有些熟悉,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越蕊见她吃的用心,却又皱上了眉头,便一脸紧张地瞧着她。
傅清溪笑道:“软韧不糟,甜得也刚好,只是有点点香气我却吃不明白……”
越蕊笑道:“是百合!这是我拿刚蒸出来的百合捣糯粉做出来的,用的黄糖浆子,是以不是很甜。好不好吃?”
傅清溪道:“味道不错,百合也合这个时候,是个巧妙的主意。”
越蕊道:“还是傅姐姐知道这个。不像我哥,嫌我做的滋味淡,颜色素,还给我混出主意——你给包点馅儿,再滚上黄豆粉多好。那不是驴打滚?!我这叫‘洁粉双玉团’!气死我了!”
傅清溪笑倒,这时候柳彦姝也过来了,看了一眼便道:“好啊,七妹妹有好吃的也只记得你傅姐姐,就差这两步,就把我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