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修手下的副将也趁机道:“陛下,大庸与胡狄交战在际,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受胡狄大皇子的迷惑,更不能将公主嫁给他,应该杀了他这个劲敌——他今日可以杀了顾校,明日胡狄与大庸开战时,他也可以反过来杀了我们,甚至是陛下……所以,此人万万不可留,杀之以除后患!”
楼樾早已料到自己此番重回大庸,会遭到众人的质疑,所以才会在进殿开始就主动提出上交南滇大军的兵符,以求得到景铭帝的信任,将苏流萤与李修的婚事拦下。
可是,如今被李修一挑拨,景铭帝本就犹豫不决的心又动摇起来,不由眸光迟疑的看着楼樾,冷冷道:“司马大人所虑不无道理。楼樾,即便朕愿意相信你归顺大庸之心,但又有何证明你与胡狄摆脱关系,不去做那胡狄大皇子,却愿意做大庸的世子爷?”
楼樾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苍白的苏流萤,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宁负天下人,也不会负流萤一个。所以,我并不稀罕什么胡狄大皇子,我只要与她在一起。”
原来,恢复记忆的楼樾去汴州找苏流萤,却一直被拦在城外。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胡狄王却派人催他回胡狄,并告诉他,大庸内乱已然开始,已到了胡狄南侵的最好机会。
得知消息后,楼樾再也坐不住,硬闯进了汴州,才得知苏流萤早已返回京城救驾,他想也没想,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却在路上遇到了李修带着铁甲军赶往京城。
见到铁甲军落到了李修手里,楼樾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混进铁甲军里,竟是得知了苏流萤与李修之间的约定……
虽然不知道自己给苏流萤的兵符怎么会落入了李修之手,但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流萤嫁给李修的。所以铁甲兵一进城,他第一个找到了南滇王顾校,更是不顾他身边聚集的千军万马,单凭一把长剑就取了顾校的首级,更是从他身上拿走了南滇军的兵符……
从决然抗旨离开胡狄的那一刻时,楼樾就再也没想过回去胡狄,所以,如今他,不但不是胡狄大皇子,更是成了胡狄的叛国贼。
他背叛了楼家,背叛了胡狄,如今,他的世界除了苏流萤,已是一无所有,所以,他才会冒着枪林剑雨的危险拼命砍下顾校的头,并拿到兵符,就是为了与李修争夺她时,多一分的筹码……
听了他的话,苏流萤已是明白,他为了她,竟是选择背叛了胡狄。
心口一颤,到了此时,苏流萤再也顾不得其他,她的心里眼里同样也只剩下楼樾,他可以为了她,舍弃一切。而被痛苦悲伤折磨了这么久的她,到了这一刻,也只想任性的放下肩头的责任和一切顾虑,随了自己的心,嫁给他,跟他走……
苏流萤起身,脚步坚定的朝楼樾走去。
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一身红裙翩然,楼樾嘴角扬起,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最炫目的笑意。
可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收紧,身子已如离弦的箭般朝着苏流萤奔去。
可他再快,也快不过早有准备的李修。
从楼樾说出方才那句话后,李修已明显感觉到身边苏流萤情绪的变化。
他知道,五年前她选择了自己,而如今,她却要弃他而去了……
一想到他又要失去她,李修血红的眸光闪过寒光,竟是在苏流萤起身后,出手如电的点了刀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并顺手从她腰间拿下匕首,刀尖对准了她的心口。
“楼樾,听说这把匕首是你当初送她防身的,如今,要么我拿着它杀了她,要么,你自尽当前,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也省得她两难,从此她就可以安心的嫁给我,跟我在一起了!“
李修的神情陷入癫狂,拖着苏流萤动弹不得的身子一步步逼近楼樾,咬牙笑道:“我得不到她,就只能毁了她。你若想救她,就只能拿你的命换了!”
突然的变故却是让在场众人都措手不及,不仅楼樾想不到李修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苏流萤更是惊得呼吸都滞住了。
不等楼樾开口,苏流萤已是惊慌道:“李修,我嫁给你……你放过楼樾,让他走……”
“不,今日他必须要死!”
李修血红的眸光阴戾的瞪着一脸冰寒的楼樾,恨道:“只要有他在,就会永远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你的心就永远不会再回到我的身上……流萤,是你逼我的,何时起,你的眼里只看到他对你的好,却再也看不到我为你的付出了……”
“所以今日我们三人间就彻底做个了断,要么他死,要么我和你一起死,留下他一人独活。从此,我们三人就不用再痛苦的纠缠在一起了……”
“从来只有你在纠缠不肯放手,流萤与我早已两情相悦,是你陷入魔障走不出来罢了!”
不知道何时,景铭帝与其他人被李修的疯狂吓到,怕殃及池鱼早已悄然退下,整个大殿里,惟剩下了他们三人,而殿外的铁甲兵却是涌了进来,将楼樾团团包围住。
面对铁甲军,楼樾半点畏惧都没有,但看着落入李修手中的苏流萤,他心里却是涌起了慌乱。
而看着李修此刻疯狂的神情,并不像是在恐吓他,若是自己不退让,他真的会与苏流萤同归于尽了……
果然,李修仿佛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什么,绝望冷笑道:“是的,我是入了魔障……从那年的桃林,从她亲手为我制作竹笛,从她舍下你与我定下婚约要嫁我……我李修此生只认定她一人,所么,要么同生,要么同死,我不会给自己第三条路走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匕首扔给楼樾,随即拔出腰间的佩剑,语气冰凉道:“楼樾,我数三声,看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我手中的长剑快——看是你死,还是我和流萤一起死!”
苏流萤全身战栗得如筛糠般,冷汗一层层的涌出来,心口更是一片冰凉。
她脸色惨白如纸,僵硬的侧过头看着李修决绝的面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李修,我求求你……我答应嫁给你,真的嫁给你,我跟你走,我可以不再跟他见面……求你放过他,求你了……”
李修冰冷的手指轻轻帮她抚去滚滚落下的眼睛,悲怆笑道:“没用的,今日,我们三人必须做一个了结……那怕你恨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见劝不了李修,苏流萤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楼樾,哆嗦乞求道:“楼樾,你走吧,你不要再管我……我不想看到你死,再也不想了……”
之前他消失在护城河的那段日子,已是让苏流萤尝尽了生不如死的剜心悲痛,若是再亲眼看着他自尽面前,她也彻底活不下去了……
楼樾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锋利的刀刃闪着幽冷的寒光,映得他如墨的眸光同样冰寒。
这把匕首自从救过先祖皇帝被封为护主神器开始,楼樾就一直带在身上,直到云岭夺猎场旗帜时,见她被其他宫女联合围攻,他心疼之余,毫不犹豫的将它赏给了她,并告诉她,谁以后若敢再欺负她,就拿此匕首杀了他……
往事历历在目,楼樾眸光深情的看着急得冒出冷汗的苏流萤,冰冷的神情层层破裂开来,却是朝着她露出了最炫目的笑容。
白雾蒙上眼睛的最后时刻,苏流萤看到了楼樾脸上的笑意,更是看清了他眸光里的决绝,心头不好的预感排山倒海而来。
不要!!
心口巨痛,不等苏流萤开口阻拦,只听到楼樾轻轻淡淡的声音徐徐响起——
“如此,流萤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话音未落,利刃刺入身体的‘噗呲’声已是传进了苏流萤的耳朵。
最后的时刻,她的眼睛蒙上白雾,看不清几步开外的楼樾亲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但四溅的鲜血落到她冰冷的脸上,那几滴温热的液体彻底摧毁了苏流萤最后的神智,更是彻底挖空了她的心……
撕心裂肺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她听到了楼樾倒地的声音,她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似乎看到了鲜红的血液汩汩的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最后却变成了云梦台上点点如血的桃花,他一身玄衣站在花枝灼灼的桃树下,霸气十足的拉弓射下写着她名字的绢条,拉着她的手走向桃林深处,可最后他的身影又湮灭在了漫天的花海里,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楼樾……你在哪里……不要留下我一个……
苏流萤眼前一片漆黑,一点亮光都看不到。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黑暗中找寻楼樾,不停的找、不停的找……
“楼樾已经死了……你不用再记着他!”
耳边,有男子的声音带着喟叹与疼惜徐徐响起,苏流萤全身剧烈一震,听出了那是李修的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听到李修惊喜却又带着颤栗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流萤,你终于醒了……你看看我,你能……看到我吗?”
往事如潮汐般涌进她的脑子里,苏流萤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嘲讽笑道:“李修,你不择手段最后却只是得到了一个瞎子——值得吗?”
楼樾被逼自尽后,苏流萤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双眼睛终是经不住打击彻底失明。
看着她空洞死寂的双眸,李修枯槁憔悴的形容更添悲色,但他却是爱怜的上前将她单薄如柴的身子紧紧拥进怀里,颤声道:“值得,为了你什么都值得——别怕,我已为你找来看眼疾的神医,一定会帮你看好眼睛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流萤无力推开他,却是嫌恶的笑道:“不必了,瞎了更好,瞎了就不必再看到你的样子,如此,我心里对你的恨或许会少一点点……”
抱着她的身子僵硬住,下一刻,李修却是柔声笑道:“如今你醒来,我们的婚事……就可以举行了。”
☆、第158章 再无楼樾
夏日的凉风吹拂中原大地,吹散了内乱带给人们的压抑痛苦,也吹散了城墙上凝固的血渍,仿佛之前那可怕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经过兵变血洗的大庸京城很快就恢复平静,还归原来的繁华,并迎来了它的第一桩喜事——大司马李修将于下个月六月初六迎娶和硕长公主!
按着李修原来的打算,是想这个月的初六就正式迎娶苏流萤,可她的眼疾未好,他不想给她的心中留下遗憾,而苏流萤自己也表示要在新婚前让眼睛恢复清明。
李修遍招天下名医为苏流萤看眼疾,刚刚回京的薛念也被请进了未央宫。
薛念进殿时,看到苏流萤的样子,未曾开口先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听到声响,坐在窗前的苏流萤蓦然一怔,下一刻却是艰难的咧嘴笑了,干涩着嗓子惊喜开口道:“薛念,竟是你么?!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来的?”
薛念心里暗忖,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有人都差点死了,我还能不回来么?
面上,他却是得意笑道:“李修为你遍招天下神医治眼疾,怎么能少了我。”
说罢,凑上前仔细帮苏流萤察看了眼睛,又凝神为她把过脉后,道:“你小产落水受寒,又心神太过忧虑伤痛,哭得太多,终是把这双眼睛给糟蹋了……”
苏流萤苦涩笑道:“嗯,其他太医也是这般说……可有治好的办法?”
薛念看着她眸光里的空洞死寂,还有神情间难掩的绝望,看得出她的内心必定是绝望的,不由好奇道:“我原以为……你是不想治好眼疾的……放心,我能治!”
是啊,刚刚失明醒来的那段日子,苏流萤从没想过要治好眼睛,因这心都死了,要眼睛何用?
但后来,她常常想起那日楼樾被逼自尽、鲜血溅到她脸上的感觉,她不由的想,楼樾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是为了她而死了,她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眼睛失明后,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虽然身边有小暖陆菁她们贴的照顾,还有一大群宫女嬷嬷围着伺候,凡事根本不需要她动手,但有些事,她却得亲自动手,不能假手他人……
所以,如今听到薛念肯定的告诉她,他能治好自己的眼睛,苏流萤这么久以来死寂绝望的心里终是冒出了一丝丝的欢喜,苦涩笑道:“如此,就劳烦你了!”
说罢,她又轻声问道:“公子一切可好?他的腿治好了吗?”
说起帮韩钰治腿,薛念心里就生出自豪来,得意笑道:“他一切都好,腿也彻底被我治好了,能走能跑,与之前没有两样,只是……”
“只是什么?”
听他突然停下来,苏流萤心也跟着顿了顿,神情间露出了一丝担心。
薛念饶头讪笑道:“他为了感激他,硬拉着我拜了把子,与他成了异性兄弟……如此,我倒是不好再跟他抢铃岚公主了……”
闻言,一旁的小暖与陆菁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苏流萤脸上也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幽幽道:“公子能好好的,我就彻底放心了……”
薛念道:“我家大哥倒是很担心你,一直想来京城看你。只是北边胡狄尚未退兵,大哥应……应楼樾所约,要一直在边关守着,所以……”
从楼樾出事后,苏流萤身边的人都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起楼樾的名字,那怕他名字中的‘楼’字都避讳的避开,就是怕引起她的伤心。
果然,听到薛念提到楼樾,苏流萤全身瞬间僵硬住,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眶微红,惨白着脸色艰难苦笑道:“一直没有再听到胡狄南下侵防的消息,没想到……竟是他帮大庸去北鲜搬了盟军……”
冰封的心再次撕裂开来,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痛得苏流萤全身一阵抽搐。
见她痛苦的形容,薛念瞒在心里的秘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到嘴边又被他拼命咽下了,只得嗫嚅道:“是啊,世子爷回京之前就给大皇子写了信,让大皇子帮忙带兵驻扎三国交界之地,威慑胡狄不敢对大庸出兵……还与大皇子约好,等胡狄退兵后,要带着公主与大皇子一起去北漠上赛马呢……所以公主的眼睛确实要好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