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受苦不怕,可如今多了一个八姑娘。
她虽受二老爷疼爱,这几年也攒下了大笔的私房,但如若二夫人真是苛刻自己,老爷也不会愿意为了个妾侍,背上宠妾灭妻的名声。
如今有老夫人坐镇,世子夫人管家,只要自己规规矩矩的,再给八姑娘添个弟弟,情况总不会比在娘家时还差!
不得不说,这人就得乐天知命,容易满足,才会活得不那么辛苦。
李姨娘是良妾,又生下八姑娘,加上二老爷也有东西叫她交托给老夫人,自是要先来随安堂拜见老夫人的。
苏苏也见到了这位在外面也似个正经主子奶奶般管着家的李姨娘。
原以为会是个明艳张扬的模样,像生下二少爷三姑娘的白姨娘、生下三少爷的金姨娘都是这种类型。
谁知一看倒有几分二夫人般的寡淡。
不过年轻就是优势,十八岁花似的的年纪,寡淡也变成了清丽。
只见她穿着一件莲青色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越发显得雪肤冰肌。
进了门脱了鹤氅,露出银红绣缠枝梅花斜襟窄袖滚白狐毛边的袄子,下面一条杏黄滚银边的净面皮裙。
头上梳了一个低垂云髻,插了一支镶碎钻的飞鸟衔珠银钗,又简单的点缀了几朵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宝石梅花。
衣襟上挂了一串精致小巧的竹节纹金三事,行李间露出手腕上一对赤金嵌珠的虾须镯,并两枚红翡绿翠的戒指。
李姨娘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磕了头,见了世子夫人并诸位姑娘,就往那儿一站,既没有刻意藏拙也没有特别张扬,温温婉婉的,倒也不讨人嫌。
老夫人赏了她一对簪子,粗看不起眼,细看却是比虾须还细的金丝编成的瑞兔衔芝,镶了两颗红宝做眼,显得活灵活现。
八姑娘还小,看不出品性,但也是个乖巧可爱的。穿着大红的衣裳,白白胖胖,像个年画娃娃。
得了老夫人赏的一盒子小玩意儿,也知道说声“谢谢祖母”。
世子夫人并几位姑娘、两位表姑娘也都备了礼给这个最小的妹妹。
之后李姨娘将二老爷带回来的东西,已经登记造册,都交给了老夫人。
按理这些东西都应该先带回二房,交由二夫人再重新分配。
但二老爷早有吩咐,李姨娘也多少知道些主母的性子,却又怕老夫人多想,道:“我们老爷说了,叫老夫人操劳是他的不是,待他回来,再到老夫人跟前儿尽孝。”
老夫人哪能不知道儿子顾忌什么,摆摆手。
“东西先抬进随安堂,你带着八丫头先回院子拜见你们的主母,就去休息吧。缺什么少什么叫人回了二姑娘或世子夫人,不能叫姑娘委屈了!”
李姨娘得了老夫人最后一句话,终于心满意足的带着女儿回了二房院子!
二房那边的情景不提,只说随安堂这边,苏苏面对突然增加的工作量,只能可劲儿压榨宁香和云桐。
两人与苏苏亲厚,自是得了一些个信儿,知道苏苏是为她们好,只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八瓣儿,好多些时间和苏苏多学些东西。
好在李姨娘也是个伶俐的,该送到何处的东西都贴着标签儿,而且面面俱到,连老夫人房里的丫鬟都得了一箱子贝壳做的小物件。
像苏苏这样得宠的大丫鬟则更厚些,连出了府的杨柳,都分到了一份。
二老爷不是个渣爹,嫡女虽被她娘教坏了,与他不亲近,却也特意装了一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老夫人交待这些东西装箱造册,与二姑娘先前的嫁妆放一起,锁在库房里,钥匙交给二姑娘自己保管。
二老爷这一番举动叫亲爹一向不亲近的二姑娘幡然悔悟般,私底下跪在老夫人跟前儿失声痛哭,是悔不当初?还是亲娘误己?总之,复杂的很。
第十六章 期待幸福
待到腊月二十五,二老爷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二姑娘似要把之前十七年的疏离都补上,对二老爷嘘寒问暖,热情的不行。
叫二老爷很不适应,却也不好打击闺女的积极性,可谓痛并快乐着!
三老爷三夫人人虽没到,但东西从没少过,又是头一回与儿女分别这么长时间,不在一起过年。
恐怕女儿儿子受了委屈,什么好东西都往京城送,将上上下下打点的见了六姑娘、五少爷、六少爷,就和见了那扇财童子似的。
只叫老夫人又是气又是笑,最后也感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夫人对三房几个孩子原就疼爱,如今想着他们小小年纪离了父母,自是又心疼几分。
年节里,老夫人带着世子夫人、姑娘们四处走动,苏苏就窝在随安堂。
不是想起老夫人给洪笙去的信,发一阵呆;就是带着宁香、云桐进行填鸭式教学。
还是老夫人看不过去,叫苏苏去了杨柳家。
“叫两个孩子松快松快!”得了老夫人的话,两个可怜的孩子,才逃似的跑了。
而苏苏叫人给赵妈妈捎去了年礼,便来到乔家。
此时躺在杨柳的大床上,笑道:“那俩孩子如今见了我,都要哭了。心性还是太弱,得练啊!”
杨柳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苏苏,“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遇上这样的事,还该吃吃该喝喝,心宽的可以跑马!”
苏苏没说话,但杨柳却明白苏苏苏的无声之意。
这事本就不容她们做决定,连四姑娘都要为了宋家,定了前路,更何况苏苏一个丫鬟。
老夫人能为苏苏做到这步,已是极疼她了!
想着这些糟心事,杨柳的眼泪就刷刷的止不住。
苏苏见了忙抽出帕子给她,“大正月的,可不兴这些。”
杨柳用帕子捂着眼,“你真要嫁到西北?那洪笙虽大小是个官儿,可西北那地方的千户还不如一个扬州七品县令!便是不能留在京城,去扬州也好啊。有三老爷三夫人,碧思也在,总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可去了西北,那么远,听说满是黄沙,你有什么委屈,我们想帮都够不着地儿!”
苏苏安安静静的听着,待杨柳说完,才道:“咱们打小一块儿长大,别人不知道我,你还能不知道?我是那肯吃亏的人吗?而且,关于洪笙,咱们多少知道些底细,换个人,就肯定比他更好?西北的千户在京城是连守城门的都比不上,可在西北,手里管着千八百个兵呢!我这样的相貌,小门小户护不住的,而护得住的高门大户,那就是当妾的命。姐姐,洪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有时候,杨柳感觉苏苏根本不像个花季的少女,理智起来冷静的可怕。
虽心疼苏苏,却也知道她这样才是最正确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凝噎。
“好姐姐,还记得老夫人说过,天地之大,美景何多。那时起,我就心生向往,已经见过了扬州的繁华,京城的辉煌,如今还有机会去看看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塞风光,也算圆了我的梦!”
苏苏说完,杨柳也回忆了起来,那还是洪笙第一次进内院来拜见老夫人。
想到这个,杨柳感叹,“你与洪笙到底是有些缘分的,就像戏里唱的一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苏苏一愣,也不禁笑道:“可不正是嘛!”
谁能想缘分这么奇妙。
“不过如今这情况,洪笙也不一定愿意娶我呢!如若他不愿意,我就去扬州与碧思姐姐作伴儿了,还有琥珀姐姐、冬松姐姐,倒也不错。”
杨柳一听,就瞪圆了杏眼。
“他还不愿意,能娶到你才是他八辈修来的福分呢!咱们虽是丫鬟,可高门大户的丫鬟不愁嫁,成为官夫人的也不在少数,更别提你的品貌嫁妆了。你在家宅着,又不爱听闲话,前些日子,与咱们二姑娘结亲的昌乐伯府二房嫡长女出嫁,嫁妆看着有一百零八抬,实际上还不够两万两银子。这还是一个开国伯府的姑娘呢,便是我的嫁妆也有两三万两呢!老夫人最是疼惜我们,更别说你还受了委屈,嫁妆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这话还真让杨柳说中了。
老夫人和秦嬷嬷商量给苏苏备的嫁妆,自是避不开管着库房的苏苏。
虽然好东西不嫌多,但连苏苏苏自己见了也觉得太过了,和老夫人说,老夫人也只叫苏苏放心。
老夫人偏心自己,自然也不好意思和杨柳细说,苏苏便转移话题说到宁翠身上。
宁翠比杨柳还大了几个月,宁婶子打进京便开始相看,到了年尾,终于定下了一位后生。
出乎众人意外的是,这人家里既不是家财万贯,也不是良田千顷,
这人家就在宁管事管理的庄子所在的村儿,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妹妹相依为命。
他自己高龄二十五,是五军营一个正七品的把总。
家里只有50亩地、一匹马、三间房是固定资产!
不知怎怎的与宁管事结识不说,还叫宁管事放弃大片森林,将女儿许给了他!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宁翠的亲事也不是光父母就能定的,老夫人还没见着人呢。
谁知宁婶子来了一趟,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也拍了板。宁翠回了趟家,回来后,也是羞羞答答的。
那几天,苏苏正闷在库房里,死命调教宁香、云桐,等知道信儿,宁翠的亲事也定下了。
只待过了年便出府,与杨柳的亲事没差几天。主要是男方怕慢则生变,可见对宁翠也是非常上心的!
别看宁翠平日大大方方的,但一问及亲事,比杨柳还不如,还没说就羞得满脸通红。
苏苏问了几句,宁翠只道:“在这府上见多了温文尔雅、高贵不凡的,但心眼儿太多,累的慌。他虽五大三粗,但很实在!”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羞红了脸!
知道苏苏关心自己,这才羞答答的道:“他说以后全听我的,月钱全部上交,我感觉这就是我想要的。”
苏苏将这话说给杨柳,杨柳也是一笑。
“苏苏我们都会幸福吧!”杨柳的语气不是很肯定,却也不是疑问,有一些期待、一些忐忑。
苏苏回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当然,我们都会幸福!”
苏苏一直都谨记,幸福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谁给予的!
第十七章 未雨绸缪
正说着话,有随安堂的小丫鬟过来找苏苏。
苏苏奇道:“这个点儿老夫人还没回来,可是云朵有什么事找我?”
小丫鬟回道:“是外面来人找姐姐,门房上只知道姐姐今儿个来了杨柳姐姐家,不敢做主,便回了云朵姐姐,云朵姐姐叫我将人送来了。”
苏苏一听是外面来人,便先想到是赵妈妈,可府里上下是认识赵妈妈的。
“来人是男是女,可留了姓名?”
小丫鬟机灵的道:“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打扮的不俗,她说她叫禾苗。”
苏苏最大的优点就是过目不忘,一说这名字便想起是谁了,可知道是谁后就更加惊奇了。
恪王府的丫鬟,怎么会想起来顺安伯府找自己?
虽然当时交了朋友,自己还给了她一个红玛瑙戒指,说以后再见面回自己一个荷包,但那话说起来大半是客套,谁也不会当真。
杨柳道:“怎么,不认识?”
苏苏摇头:“认识倒是认识,借用一下你的客厅。”
杨柳白了她一眼,“有没有借用费?”
苏苏正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银锞子给那带路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拿着银锞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苏苏便将荷包扔给了杨柳,“爷赏的,不够回头再说!”
待杨柳反应过来,又是笑又是气,“你是谁的爷?打哪儿学来的坏模样,看我不撕你的嘴!”
苏苏还不等她出手就推门跑了,留下杨柳干瞪眼!
杨柳的院子里,有个小花厅,是耳房改造的,专留着接待些不是太亲近不是的女客。
苏苏叫人将禾苗请了来,一见面便笑道:“好妹妹,再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了面。”
虽这么说,心却提了起来。
初见时,禾苗不过是个粗使丫鬟,虽是恪王府的,但穿着打扮比之宋家的粗使丫鬟也略有不如。
可如今不过短短两三个月,身上穿的戴的却上了不少档次。
牙黄暗纹绸兔毛滚边对襟棉袄,同色的棉裤,外罩海棠红镶灰鼠里的长坎肩,腰上系一条葱绿色汗巾子,显得俏皮可爱!
头发梳成两个丫髻,用红头绳扎了,垂下两个小银铃铛,带了两朵米珠绢花。
耳垂上一对指甲盖大小的玛瑙耳坠,红的像火,苏苏识货,认出是正经的南红玛瑙。
手腕上几副细金雕花镯子,估摸有二三两重,可不是一个粗使丫鬟能带的!
有小丫鬟上了茶点,自是杨柳心细吩咐的。
苏苏眼里虽细细打量禾苗,手上不停,拉着她坐下。
“妹妹这是熬出头了?”
不光苏苏打量禾苗,禾苗同样也在打量苏苏。
当日就惊为天人,虽是个丫鬟,但穿着打扮一看便知道是主子跟前得宠的,今儿个一看,才知道当日在恪王府,竟还是藏了拙。
身上穿的戴的便是王府得宠的主子也是比不得不说,进上的衣服料子、内造的头面,便是手上那枚血美人儿的翡翠戒指,她就只在生下庶长子的赵淑妃娘娘手上见过,听说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
不过禾苗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听到苏苏这话笑道:“刚来时还怕姐姐怪我唐突,见了姐姐倒不怕了。我如今在阮姨娘的院子,刚晋了二等,说来还是托姐姐的福呢。”
阮姨娘?苏苏抓住了这个字眼。王府女眷按等级是正妃、侧妃、庶妃、侍妾、通房。侍妾和通房里,没怀孕的称姑娘,怀了孕的才叫姨娘,这阮姨娘定是阮十娘无疑。
苏苏面上却不显,奇道:“怎么是托了我的福?”
“当日姐姐在恪王府捡到了我们姨娘的荷包,那个荷包是姨娘很重要的亲人留下的,当时人多嘴杂,姐姐也是匆匆就走了,姨娘也是后来打听到姐姐是顺安伯府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后来机缘巧合,我分到了姨娘身边,没想到姨娘居然还记得我,知道我与姐姐交了朋友,爱屋及乌,很是关照。等到姨娘有孕,有了自己的院子,服侍的人也多了,就把我升了二等,这还不是托了姐姐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