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吻随意,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有点懒洋洋的状态。
但是近几年以来,已经没有人敢和她随意。
两位统领谢恩起身,旁边的宫女已经给他们在长桌边拉好了椅子,摆好了碗筷,盛上了粥。
很明显,七公主既然让他们坐了,那就是一起吃点的意思。
七公主的口味,全皇宫全朝臣都知道,她不爱味重的东西,所以两位统领几乎是捡着肉食和一些味重的吃。
看着她似乎放下勺子不愿再吃了,正统领跟着放下筷子,“公主,末将二人有事禀告。”
清若看着两人撩了撩眼皮,往后靠着轮椅背,两只手搭在一起,抬了抬下巴,示意说。
“火骑营已经从魏国回程,公主您要的类似的书只在魏国找到十册不到,已经快马加鞭在送回来。”
清若稍微眯眼,“十册不到是什么意思?”
正统领稍微有点紧张,咽了口口水,不敢看她,低头看着她桌上的碗,“有,有一本,只有半册。”
清若嗯了一声,不再问。
副统领接着禀告,“公主,六国都来了人,要给您贺生辰。”
清若挑眉,“魏国也来了?”
刚被她派人抓了一众皇子威胁魏帝那她要的东西来换,还能派人来给她贺生辰,魏帝这心也是蛮大的。
副统领点点头,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声的开口,“魏、赵、吴三国恐怕不怀好意。”
清若带出点轻笑,哦了一声。
一听见七公主笑,两位上过战场征战的将领都觉得,浑身凉。
但是突然。
清若皱了眉,并且弯了身子,表情凝重又有些痛苦。
两位统领暂且没反应,站在清若旁边的顺喜吓了一跳,尖着嗓子叫出声,“公主!您怎么了?!”
两位统领立马站起来,“公主!”
清若左手紧紧抵在肚子处,抬眸,冷沉又肃杀,“全部出去!”
宫女们几乎没有耽搁,立马领命退出。
两位统领习惯了清若的杀伐果决,开口从来不许质疑和反驳,低着头应声退出。
顺喜担心,可是他更不敢抗清若的命,紧紧皱着眉头,一边往外退一边道,“公主!奴才就在外面候着!您有事您叫奴才啊。”
清若没给回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她渐渐长大,墨镯也渐渐长大,一直在她手腕上带着,除了她,没有人能看见。
她能感应到墨镯主人那仙人的情绪。
这几年,仙人一直没出现,清若大概有了猜想,他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拦住或者被事情绊住了。
从一开始他那种疯狂漫天的杀意,到后来似乎缓和了一些。
清若试图对着墨镯说过话,自然是和他说的,但是没有过回应,一直到现在。
之后她偶尔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很明显的差别,不是墨镯主人的,是墨镯主人正在面临的情况。
但是都不严重,那时候她担心呀,可是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有时候也能感应到痛,很痛很痛的那种,痛得她恨不能一刀切了自己,但是过后,她修炼时候就更顺畅一点点,清若觉得,痛的时候,大概是墨镯主人在进阶的时候。
这一次,清若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觉得心脏疼,墨镯热到已经她看着都在发红光,鲜红刺眼带着血色。
清若紧紧把墨镯抵在自己肚子处。
在心里默默对着墨镯开口,却十分冷静。
“如果我有什么能帮你,请你说,只要我能,一定竭尽全力。”
铺天盖地死亡的气息只压她的天灵盖,她觉得丹田处被压得阴沉沉的开始冷,她全身都冷,额头上已经都是汗,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墨镯。
她知道,他听得到,她每次说话,他都听得到,只是他估计几年前那一次对墨镯已经失望透顶隔出了自己的范围,一时间虽然拿她没有办法,却再也没开过口。
清若忍着全身想要发抖的恐惧,继续对墨镯默道,“如果我可以帮您,请您开口,我一定尽力。”
清若在等,在等那人开口。
右手抚上墨镯,安慰它,她总觉得,墨镯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它这会也在担心,它很烫很热,已经发着不详的红光,却没有让她感觉到烫。
“进去,屋里。”
脑海里终于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沙哑,有不正常的停顿。
清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进入墨镯。
自小时候误入之后,她再也没有进过墨镯。
但是修炼后,这会她已经很适应那种突然一瞬的眩晕感,还是原来的位置,只是一眼,原本第一次进来长得整整齐齐的植物,大概因为没有人管,已经疯狂的野蛮生长,各种植物混着你压着我长我压着你长。
清若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情绪,转头往身后的屋子跑。
“我快到了,之后呢。”
这会在墨镯里,她直接开口问到。
这次男人回答得很快,口吻还是冷淡的平稳,“桌子上有砚台,割开手腕,往里面放血。”
清若直接推开了屋子门,打开扫了一眼,直奔大大的书桌。
砚台在上面,旁边还搁着毛笔,她也没有犹豫,只是在找刀,桌子上,却突然出现了匕首。
清若左手拿起匕首,朝着自己右手腕就割。
割得重也割得狠,她早早把手腕放在了砚台上,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她感觉这砚台像是饿了千百年,而她的血是美味的食物,吸得又重又猛。
清若腰靠着书桌撑住自己的身子。
开口问道,“还需要做其他的吗?”
隔了一会,男人口吻清淡,“不用。”
他没说停,清若也就没有问什么时候可以。
而后手腕一直搁在砚台上,砚台一直在疯狂吸她的血。
清若渐渐感觉自己有些失血过多,没了力气,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身子也开始渐渐发冷。
她咬着唇,忍了又忍,还是没问出什么时候可以这样的话。
她这条命,是墨镯救的,这是墨镯的主人。
她能到今天,和墨镯密不可分,也和这人密不可分。
感觉脑子越来越晕,清若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屋子。
视线恍惚,她感觉,她似乎看见了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人。
负手而立,目光冷漠看着她。
而后,视线彻底变黑,没了意识。
而此刻,站在雪域秘境中心处的季限。
看着雪域秘境中心处汇合的越来越多的血液,目光冰冷而阴森。
融合的最后一秒,他抬手,从无数鲜红色的血液中抽血楚清若的。
刚刚她感应到的危险,并不是他的,而是整个雪域秘境的。
季限原本完全不想搭理的,可是犹豫一瞬,开了口。尽力,他想看看她的尽力,能尽到什么程度。
楚清若的血顺着流转在他手中,最后凝成一滴鲜红色的水滴状血晶。
躺在他掌心,是温热的。
他神识里看到的,是已经失去意识坐在他书桌椅子上,半躺在桌子上的人。
季限两个指尖捏着她的血晶。
只要他再一用力,她的血晶破碎,她就彻底死了,魂飞魄散。
墨镯还在装死。
季限嘴角勾着讽刺的笑,他养的好法器,吃里扒外。
季限指尖刚准备用力,脑海里又响起了声音,“仙人,您不高兴吗?要不要吃东西啊?”
这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和他开口说的话。
季限停下手里的动作。
雪域这个秘境,应该是上古的没错了,只是不是上古大能留下的芥子空间,而是直接是一个上古时期的秘境。
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何况里面还有那些时时刻刻想至他于死地的跳梁小丑,他虽不惧,可苍蝇多了也会烦。
这叫楚清若的倒是真的聪明,知道他想要她的命,也不啰嗦每天烦他。
可是一直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
在雪域遇到那么多烂苍蝇,她的善意,或多或少对他有一点点用。
墨镯周围的一切,除了他刻意屏蔽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
墨镯领着她入道,她是单系火灵根,天赋也不错,只是瀚海大路现在灵力少得可怜,她没有师傅正确的引导,只靠自己摸索,已经算不错了。
一边对着他努力释放善意,一边还要扛着他铺天盖地的杀意。
季限还以为,这人不变态就要自杀。
她比他想象中好很多。
有他的影响,加上她天资脑子都不错,舍得下功夫努力。
暗自谋划,杀伐果决。不到十年,已经成了楚国真正的掌权者。
之后开始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她在找七国内所有可能有关于修仙问道的相关记载。
便是季限,也不得不说,是真的厉害。
更让他觉得叹服的一点是,明明已经进过墨镯,她那么努力的修炼,显然是对修真有无尽向往的。
但是这十年来,她没有再一次进过墨镯,从六岁到十六岁,这份心性,他承认。
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要她死,要毁了墨镯。
他不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
只是……季限把她的血晶收回掌心。
墨镯跟了他近百年,她的情绪也传给他近十年。
就是要他们彻底消失,也该是面对面。
现在,让她再活会。
这个任务代码为灭世。
会转到清若这,前面已经有无数工作者铩羽而归。
一个人久了,即便是鬼魅,也会孤独。而季限,不会孤独,不需要陪伴。即便一个人千万年,他依旧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最后,他会彻底毁了瀚海界所有生灵。
清若接任务,从来自进入世界之后就要求自己完全融入。
这十六年,她只为一个能和季限面对面的机会。
第36章 灭世(3)
清若醒的时候, 人还在宽大的书桌椅子上坐着, 她说不出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感觉, 好像大病初愈后的全身脱力感,又像是一场绝症后焕发新生的饱和感。
很矛盾, 但是她没花太多时间去感觉。
偏头去看手腕搭着的砚台, 像她来时一样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 就是空气中她也闻不到血腥味。
清若坐直了身子, 闭着眼细细感受,她还是能感觉到危险,但是很明显, 墨镯的主人已经没事了。
清若睁开眼,轻轻舒了口气,而后维持着坐姿,出了墨镯, 屋子里面, 她没有再去打量和细看。
回到寝宫的轮椅上坐着, 清若抬手抚了一下左手腕上的墨镯, 开口叫门外的顺喜,“顺喜。”
外头守着的顺喜顿时惊喜的回应, “公主!奴才在,奴才现在进来吗?”
清若嗯了一声,顺喜推门进来。
清若目光淡淡, “今日早朝结束了吗?”
顺喜摇摇头,“还没, 公主有事吩咐吗?二位统领还在外面候着。”
“我要过去早朝那边。”
顺喜一听她的话,立马招呼着宫女来推她的轮椅,自己只是跟在旁边隔着些距离,“公主,您刚刚,要不要宣御医来看一看。”
清若摇摇头,“不用。”
她出了寝宫,两位统领都站在门边,没等他们再一次行礼,清若稍微抬抬手,“走过去早朝。”
“是。”
现在整个皇宫的侍卫都是她的人,清若在整个皇宫别说畅通无阻,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倒是跟在楚帝身边的老太监早早得了消息,进了早朝殿弯腰在楚帝身边耳语,“陛下,七公主过来了。”
楚帝一瞬间的表情非常精彩。
最后沉着脸,打断了下方臣子的话,坐在高台龙椅上靠着椅子,双手交搭在身前,闭目。
一看楚帝的姿态,朝臣都知道是什么事了,七公主要来了。
也都安静着,等着这天下现在真正的主人进场听朝。
早朝殿外的小太监早早传吟,“七公主到!”
她从大殿正门前过来。
原本面向着高台楚帝的朝臣们全部转身,跪行大礼,“恭迎七公主!”
高台上的楚帝闭着眼一直没有睁开过,时间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下面朝臣现在迎她,比迎他认真恭敬的多,若不是她不良于行,恐怕早有人带头请命请她登基为帝了。
不过……楚帝心里说不出是衰败之后的沧桑还是认命的绝望,不良于行,挡不住她的。
为了方便她,皇宫里每个地方都方便轮椅的经过。
宫女推着她入了大殿,清若单手撑在轮椅扶手上握成拳轻轻撑着下巴,“起吧。”
楚帝一直没睁眼,他身边的老太监从高台下来给她行了大礼。
清若也没喊他,她也不上高台,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宫女把轮椅停在了大殿正前方,然后让她转身面向所有朝臣。
等着大堂里已经没有轮椅的声音了,几个额头抵在手背上的老臣才带领众臣领旨谢恩。
清若看着前头几个主食的老臣,“我下月生辰,六国来了使者庆贺。”
清若停顿,因为后面的臣子中,站出了一人在中间,要进谏。
清若看了一眼,抬了抬手,“和大人有事?”
和大人抬头看了一眼高台的楚帝,而后噗通一声跪下,“臣有事进谏。”
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你说。”
“七公主今年已经十六,楚国女子到了十六,十有八九已经成亲。公主却至今还未议亲,陛下怜惜公主,便是公主羽林卫的掌管权也还未……”
清若啧了一声,打断,“还有谁和和大人意见一致要就羽林卫和亲事进谏的?”
整个朝堂静默,过了一会,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又站出来三个人跟着跪下,“臣觉得和大人说的有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