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特意将膳食备的格外丰盛,菜色、汤品皆用了很大的心思在安排。
好在镇国公很给面子,也有可能是因为有闺女在旁边盯着。
镇国公吃的很快,两三口一碗饭便见了底,蒋云玉很有眼力见儿的给岳父大人盛了一碗汤,镇国公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说道:“近些日子不太平,我给你们安排了一支暗卫,等会儿你们回去他们便会自动跟上。”
镇国公最近为着武安侯失踪的事儿忙的焦头烂额,这么多天了,派出去追查的人一波接一波,这武安侯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查不到任何消息,踪迹全无。
如今他们在明,武安侯在暗,蒋府又只有普通看家护院的护卫,镇国公担心黎静水的安危。说不得武安侯就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对他们虎视眈眈。
“爹,要不你也荣养吧。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没必要再这么操劳的。”黎静水说道。
早在蒋老太爷辞了官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劝爹爹了。镇国公府没有族人,爹爹也没有儿子,何必要这么拼,还不如辞了官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镇国公慈爱的看着黎静水笑了笑,拍拍黎静水的发髻,“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爹爹身后站着的是三十万黎家军,岂是说退就能退的。爹爹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吃饭歇息,你不要担心好吗?”
站得越高,责任越大,世事哪能那么顺心如意。
黎静水不高兴的耷拉下嘴角,对啊,她怎么把黎家军给忘了。黎家军是爹爹的毕生心血,爹爹肯定舍不得扔下他们不管,自己去荣养。
马车上,黎静水闷闷不乐,也不愿开口说话。爹爹真的憔悴的太过厉害,没有她在身边看着,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爹爹倒下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赖便没了,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蒋云玉默默搂着黎静水,知黎静水心中烦忧,温柔的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说:“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散散心的吗,我告假几日,咱们去别庄住几天可好?”
黎静水有一瞬间的心动,可是又想到爹爹独自在京城总是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好歹蒋府离镇国公府不远,有什么事儿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知道,一日倒也罢了,去个几日她总是不安心。
“太远了,怪麻烦的。”黎静水说:“不然我们去葛先生的竹林深处拜访一下葛先生怎么样?之前答应过葛先生的,却一直没去。”
蒋云玉还以为黎静水已经把葛先生给忘了呢,后来的好几次茶会,葛先生都有问起过,他怕黎静水不想去,每次都给敷衍过去了。
“也可,明日我休沐,咱们便明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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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先生的竹林深处位于京城南郊,方圆几里就他这一处宅子,连个邻居都没有。
夏日的竹林深处那可真真是一处绝妙的好去处,竹林深深,遮天蔽日,带着竹叶儿清香的微风从身上轻柔拂过,能赶走所有夏天带来的燥意和闷热。
而现如今正值冬季,竹林倒仍旧是一片绿色,只是冬季的竹林没了夏季清凉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寒意深深,清冷幽静,胆儿小些的怕是还会觉得毛骨悚然。
蒋云玉扶着黎静水下了马车,上前敲门,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儿,从里面探出一个小童子的脑袋,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蒋云玉和黎静水。
“两位何事?”
蒋云玉将拜贴递过去,温和一笑,“我们是来拜访葛先生的,劳烦你为我们通传一下。”
小童子接过拜贴谨慎的打开看了看,这才点点头严肃的说道:“两位请在此稍候。”
说着关上木门转身进去通传了。
天儿一天冷过一天,蒋云玉裹的跟个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脖子上还围着一圈儿厚厚的狐狸毛,反观旁边他扶着的黎静水,则显得单薄许多。
其实黎静水穿的也不算特别少,就是比一般人的薄一点儿,看着特别的单薄也是被旁边的粽子给衬的。
黎静水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健,冬日向来穿的不多,今儿出门蒋云玉一度想将她也裹成个粽子,被她用暴力给驳回了,穿成那样,路怕是都走不了。
和蒋云玉成亲也这么久了,黎静水也算是了解了他,怕疼怕苦怕热怕冷,怕脏怕累怕臭怕虫,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怕的,跟她以往接触的那些大冬天都恨不得光膀子的汉子可真是完全不一样。
“阿水,冷不冷?”蒋云玉觉得黎静水穿的实在是太少了,握住她的手放在怀里暖着,结果发现人家的手比他的还热乎。
黎静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看着蒋云玉,“你觉得我冷吗?”
“额…”蒋云玉摸摸鼻子,尴尬的笑笑,“天儿这么冷,你穿的还这么少,怎么手还跟小暖炉似的。”
黎静水撇撇嘴,都懒得搭理他,等孩子生下来得好好操练操练他才行,身体弱的每次没几下就喊累,这么年轻就这个样子,以后年纪大了岂不是更弱。
老旧的木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两扇门页儿完完全全大敞开来,小童子躬腰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里面请,先生在小南方等着两位呢。”
蒋云玉扶着黎静水往里走,竹林里密密麻麻都是竹子,中间一条蜿蜒的泥巴路,非常的狭窄,仅能容两人并肩走过。
这日本就是阴天,没有日头,进的竹林里面更是阴气沉沉,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得竹叶被风吹过沙沙的声音。
突然一阵刺骨寒风迎面袭来,刺激的蒋云玉一个哆嗦,下意识抱住旁边的黎静水,高大的个头儿整个儿紧紧的依偎在黎静水的身上,脸贴着黎静水的脖子,将黎静水挤的脑袋偏向了一边。
“阿水,好冷,你给我捂捂。”
黎静水:“。。。。。。”
第49章 县主都爱看什么书?
被蒋云玉八爪鱼似的搂着, 黎静水手脚都施展不开, 走的甚是艰难, 引路的小童频频回首偷瞄,目光跟见了兔子会飞一样惊奇。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走不动了。”黎静水咬牙。
蒋云玉闻言松了松手劲儿, 却仍是挂在黎静水的身上,黎静水额头青筋跳了一跳,气的不自觉提高了嗓音“你给我好好走路。”
“你摸摸我的手,”蒋云玉将手在黎静水脸上贴了贴,可怜巴巴的说:“是不是凉的, 真的很冷。”
还真是冰冰凉凉的, 刚刚还暖乎乎的呢。黎静水也是服气了,穿这么多,怎么还会冷成这样,她无奈的握住蒋云玉的双手使劲儿揉搓着, 不时还放在嘴边哈哈气,嘴里不停唠叨着:“你看看, 穿这么厚手还这么凉, 这就是身体太差。叫你天天只知道看书画画, 也得跟我似的经常练练武, 既能强身健体又能练出好身材。”
说着手在蒋云玉的胸口拍了拍,虽然衣服太厚啥也没拍到, 嘴里还是发出了“啧啧啧啧啧!”嫌弃的声音。
不管是汉子型男人还是娘儿们型男人,对于自家娘子嫌弃自己身材这件事都是忍不了的, 娇滴滴的蒋云玉也忍不了。
他傲娇的别过脸哼了哼,选择不说话不回应来表达自己的抗议。被一家娘子嫌弃确实挺没脸,但是他更不想练武,累死累活还流一身的臭汗,黏糊糊的,绝对无法忍受。
走到竹林中央便见几座茅草屋,真就是泥巴糊的墙,茅草搭的屋顶,茅草在风中飘荡,感觉大风一过就能倒成一片。
小童引着蒋云玉和黎静水来到其中一间茅屋前,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儿古朴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小南房,字迹苍劲有力,质朴大气。
小童敲门,躬着腰垂首恭敬的说:“先生,蒋公子与福安县主到了。”
“请他们进来。”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童推开门,“两位里边请。”
屋里布置极为简单,东边儿几排大古木书架,竹简和书籍将它们塞的满满当当,四周随意散落了几个粗瓷陶罐儿,里面或插着粗枝或插着枯萎的干花。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台古朴的老木矮几,周围围了几个蒲团坐垫儿。
葛先生穿着一身灰白色粗布交领长衫,盘腿坐于其中一个蒲团之上,捻着胡须温和笑着,“两位快请坐,可巧前不久我得了点儿好茶叶,你们尝尝。”
矮几上摆着一套红泥茶具和一个小巧玲珑的粗瓷碳炉。
蒋云玉和黎静水给葛先生见了礼,蒋云玉先扶着肚子微隆的黎静水坐稳当了,然后自己才坐下。
“还未恭喜县主,县主好福气。”葛先生看着黎静水的肚子笑着说道。
黎静水抚着肚子咧嘴笑笑,却是有些头疼的瞄了眼盛放茶叶的罐子,好讨厌喝茶,不知道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避过去。
“能得先生说一句好茶,不知这是什么茶?”蒋云玉好奇的问道。葛先生虽过得清苦,对茶的要求却是极高的,且口味刁钻,普通的茶叶他还真没兴致。
葛先生微眯着眼,神秘的扯了扯嘴角,“待会儿你尝过后猜猜,看看你可能认出来。”
蒋云玉也是爱茶之人,品的好茶不少,当下来了兴致,跃跃欲试的说:“那我便试试。”
葛先生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淡然雅致,透着股开阔豁达的意境,让观看的人不自觉的就能心绪平和下来。
“自那日一别,老夫日日等候县主光临寒舍,不想县主竟隔了六七个月才想起老夫,心寒,心寒呐。”葛先生正在捣腾那小陶炉,神色似是埋怨。
“我这不是突然就有了身子,头三个月婆母说得谨慎着些,我也一直未能出府,葛先生可千万不要见怪。”黎静水心虚的笑着,她该真就是快忘了这事儿了,这回若不是又想散心又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她还真想不起来。
葛先生嘴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老夫是那种小气的人吗,若是见怪怎会舍得泡这么好的茶给你们喝,这茶可不好得。且我特意找大夫咨询过,这茶身怀六甲的女子喝了也是有好处的,你喝不妨事儿的。”
葛先生知道黎静水嫉妒讨厌喝茶,这还是蒋云玉无意中透露的。是以今儿他故意寻了好茶来,就是为了逗逗黎静水,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在葛先生看来,黎静水能做出那么有趣的诗,喝茶时的反应一定更有意思。
老顽童,老顽童,说的就是葛先生这种,总有一些幼稚的恶趣味。
果然,黎静水的气场哀怨起来,葛先生都这么说了,躲是肯定躲不掉了,一想到茶入口时那种苦苦涩涩的口感,她就头疼。
蒋云玉也跟着起哄架秧子,摸摸黎静水的发髻温温柔柔笑着说道:“难得葛先生愿意割爱,又对身子好,你可得多喝点儿。”心中却是暗暗窃笑。
气的黎静水在他大腿上使劲儿拧了一把,黎静水正常的力道那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可怜蒋云玉刚嘚瑟没多久,突然剧痛来袭,疼的他差点儿没尖叫出声,憋的眼眶泛泪。
他抿嘴委屈的瞥了黎静水一眼,黎静水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活该!
葛先生全然当没看见对面的小动作,不紧不慢泡好茶,首先便端了一杯放在黎静水面前,笑的跟个老狐狸似的,“今儿老夫状态不错,泡出来的茶汤色泽香味俱都很好,县主快尝尝味道如何。”
黎静水苦着脸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真他娘的苦,剌嗓子,还得逼着自己硬扯起嘴角,言不由衷的赞到:“好茶!”
又难喝又得做出好喝的模样,黎静水面上的表情真是扭曲成一坨,狰狞的好笑。
葛先生憋笑憋的双手细微的抖动着,偏还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县主谬赞!既然县主喜欢,不妨再来一杯,不要客气。”说着又给黎静水倒了一杯,顺手还给蒋云玉倒了一杯,“君山也尝尝。”
这一套动作做的自然而然,葛先生的表情又滴水不漏,就黎静水这粗糙的性子,根本没看出来葛先生是故意在逗她,只觉得葛先生即是大儒又是长辈,特意给她倒的茶,不喝太过没有礼貌。
扯出一个扭曲的笑脸,“谢谢葛先生。”端起茶杯紧闭双眼,抬头就是一口闷,这回不敢再说好茶、好喝之类的话,喝完当下茶杯正襟危坐,冲葛先生讨好的笑了笑,求先生不要再给她倒了。
葛先生也是爽朗一笑,这是在黎静水眼里,实际上笑的非常奸诈。眼看着又端起了架势,准备再倒一杯,黎静水眼睛瞪得溜圆,手下一个使劲儿,又拧了蒋云玉一把。
体会到了自家娘子力拔千钧的手劲儿,蒋云玉不敢不帮,赶紧开口道:“真真是好茶,学生确实从来没有喝过,猜不出这是什么茶,惭愧惭愧,先生可否告知?”
葛先生手上动作未停,笑眯眯说:“这是天心九龙窠的大红袍。”
蒋云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急急俯过身去问道:“武夷山天心九龙窠的大红袍?”
这馥郁的香气,甘爽的口感和隐约透出的桂花香以及岩韵,竟是九龙窠的大红袍,蒋云玉尝出了这茶的不平凡,却是不敢往九龙窠大红袍那儿想,毕竟这茶实在太过难得,一年也就能产二三十斤,全部都要进贡送入宫中。
当今圣上最爱这茶,是以很难流传出来。莫说百姓、富商,便是高官,也不一定能够得到,除非是天子近臣,且极为得皇上宠爱,说不得能得那么几两。
九龙窠大红袍——茶中之王,有生之年有幸得尝,蒋云玉此时心中便是惊涛骇浪也不足以形容。
葛先生淡然的点点头,将倒好的茶放在黎静水面前,“老夫与定国公交好,前儿不久得皇上赏了几两,定国公割爱分了我一些,也是我的造化。”
爱茶之人能够品到九龙窠大红袍,就好似习武之人得到倚天剑屠龙刀,此中的意义不言而喻。别看葛先生现下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刚得到时激动的,回了竹林深处便老泪纵横,更不得仰天长啸才能抒发心中激奋之情。
蒋云玉更是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竟是它,竟然是它。”
他按耐住欢跃的心绪,回身端正坐好,近乎虔诚的端起茶杯小小嘬了一口,让那茶汤在喉咙处打转缓缓划过,那馥郁的口感让他陶醉的闭上了双眼,眼前好似浮现出嶙峋的岩石,陡峭的山壁,真是奇哉!妙哉!
一旁的黎静水被蒋云玉这一连串夸张的行为弄的莫名其妙,也是为了躲避喝茶,她问道:“这茶很难得吗?”
蒋云玉脸上因心绪太过激动而泛着红晕,他点点头解释道:“这是九龙窠大红袍,茶中之王,长在武夷山天心九龙窠。总共就那么一棵母树,且因长在悬崖峭壁,采摘不易。得用专门训练的猴子去采,每年产量仅有二三十斤,全部都要进贡给皇上,除非得皇上赏,不然是没有机会能够尝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