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一脸茫然,赵妈妈这语气,怎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那没了的可是胎记啊,这么大的事还不重要?
“姑娘伤心半天了,”雪梨补充道。
如果不重要,姑娘还伤心做什么?
她可不是屁大点事就来禀告的多事丫鬟。
沐氏皱了眉头,望着雪梨道,“真的不见了?”
见沐氏终于上心了,雪梨点头如小鸡啄米,仿佛点的越多越快,沐氏就更相信似的,“奴婢和碧珠姐姐都看见了,真的没有了。
”
沐氏和赵妈妈互望一眼。
前不久,舅老爷沐阳侯还问她明澜胳膊上的胎记还在不在,仿佛一早就知道胎记会不见似的。
当时,他一脸笑容,说明胎记不见了,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
沐氏心安,但明澜突然没了胎记,肯定心里不好受,便笑道,“胎记不见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劝她想开些。”
雪梨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就这样?
难道真的是她和碧珠太大惊小怪了?
见雪梨不走,赵妈妈以为她嘴馋了,拿了包桂花糕给她,送她出门。
雪梨懵懵懂懂,抱着桂花糕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幽兰苑,等反应过来,差点没把桂花糕摔了,她不是来要吃的!她不是吃货!
不过这桂花糕的味道真不错,一股子桂花香味,淡香扑鼻,咬一口,肚子里的馋虫就翻滚了。
等她再回流霜苑的时候,老夫人派了丫鬟送了八匹绸缎来,说是给明澜做衣裳的,还有一套贵重的头饰,价值五百两左右。
明澜知道,这是老夫人冤枉了她,安抚她用的。
老夫人可不是顾涉,拉的下脸面直接说做错了,但是做长辈的冤枉了小辈,不做点什么,就当没事人似的,那肯定说不过去。
都是上好的料子,等丫鬟一走,碧珠就琢磨做时下最流行的裙裳了,要是以往,明澜肯定兴致勃勃,没有哪个女儿家不喜欢漂亮
衣裳饰。
但是,她才被大火烧死,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荣华富贵真的不算什么了,还有权势,她曾经离母仪天下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可到最后呢,换回来的不过是三尺白绫,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一把火烧了,是没有便宜别人,但她也没有留下什么。
还有,碧珠说的衣裳,几年后再看,早过时了。
明澜兴致缺缺,碧珠就越觉得她不对劲了,便寻了高兴的话题道,“方姨娘怀了身孕,老夫人不好罚她,但是四姑娘被罚跪佛堂
六个时辰,抄佛经和家规各三百篇。”
顾玉澜挨罚,是意料之中的事。
因为她,老夫人冤枉了她,折损了自己的威信,不重重处罚才怪呢。
只是顾玉澜是方姨娘的心头肉,她临盆在即,要是真把顾玉澜罚出什么好歹来,又担心她动胎气,所以就处罚从轻,多送些绸缎
给她,她高兴了,就不会闹腾了。
除了老夫人,顾老太爷也派人送来一方端砚,是顾老太爷新得的,宝贝着呢,舍不得用。
还有顾涉,不仅诚恳给女儿赔了不是,还把明澜惦记已久的几本孤本善本送来给她。
这些礼物中,明澜最喜欢的还是顾老太爷送的端砚,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叫人爱不释手,至于那几本孤本善本,虽然
珍贵,但明澜早烂熟于心了。
明澜摩挲着砚台,碧珠虽认得几个字,但她真的没法理解文人对笔墨纸砚的喜好,就拿这端砚来说,灰不溜秋的,就算雕刻精美
,稀罕难得,其实也就那样,老太爷就是不会送东西,姑娘家,当然还是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但她知道老太爷很喜欢端砚,很舍不得,她琢磨着送端砚来的丫鬟说那么一通,莫不是别有深意,便道,“姑娘的砚台不用的挺
好的吗,老太爷喜欢端砚,姑娘何不把端砚送还给老太爷,他肯定高兴。”
明澜笑了一声,碧珠还以为她的提议明澜听见去了,却见她朱唇一掀,蹦出来两个字,“不送。”
碧珠嗓子都哏住了。
为什么啊。
乖巧懂事的女儿家,才得长辈欢心,这道理,她都明白,姑娘不可能不懂啊。
其实这块端砚,老太爷送给她,明澜也很诧异,因为这块端砚最后被顾大老爷拿去做了人情,做了他升官的垫脚石。
其实,明澜一直琢磨不透顾老太爷。
ps:早上好,以后应该固定更新时间,七点45分?
第八章 额心
顾老太爷生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活下来的有四子两女。
大房、二房、四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
两个女儿,一个是老夫人生的,另外一个和顾三老爷是亲兄妹,都是祝太姨娘生的。
祝太姨娘是所有姨娘中活的最久的,去年年初的时候溘然长逝,死的很安详。
老太爷一把年纪了,子孙绵延,都快要添重孙儿了,祝太姨娘死后,身边就没再添人了。
老太爷看起来神情肃穆,很难取悦,对顾涉尤其的严厉,远比其他人要严苛的多,有时候甚至是挑剔,鸡蛋里头挑骨头。
以前,明澜总认为老太爷偏心大房,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大伯父,没有父亲的份。
就拿着端砚来说,顾涉也很喜欢,如果顾大老爷和顾涉一起去要,绝对没有顾涉的份的。
明澜总觉得父亲比大伯父强十倍百倍,老太爷不疼父亲,偏疼大伯父太眼瞎了。
明澜和沐氏抱怨,沐氏说顾涉是老二,在寻常人家里,老大是长子,肩负重任,老小是幺儿,母亲捧在手心里疼的,中间的原就
不受宠些,加之老夫人生顾涉的时候有些难产,一般二胎难产的少,一般都是头胎难生。
不说有话说,孩子生的多了,那就跟母鸡下蛋似的。
顾涉出生后,老夫人养身子,没有精力照顾,多是奶娘照看,后来身子好了,又怀了四老爷,就更没精力照看他了。
比起顾大老爷和顾四老爷,顾涉明显缺爱,又渴望老太爷和老夫人的疼爱,所以做什么都格外的用功。
只是用功过头,把顾大老爷的光芒给抢了。
老太爷很为难,半明确半委婉的告诉顾涉,他生不逢时,是嫡次子,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他不能破。
顾涉知道爵位无望,他其实压根就没想过争爵位,他只是希望父亲能多教导他些,仅此而已,可他没想到,他的勤奋刻苦没有换
来赞赏和欣慰,换回来兄长的猜忌,父亲的为难。
一时没想开,走了死胡同,顾涉就偷偷的背着包袱从军去了。
当时他才十五岁,正是年少轻狂,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一走,没多久,伯府爵位就没了。
他在军中待了小三年,建功立业,才帮伯府恢复了爵位。
明澜觉得,如果这爵位最后还让大伯父继承,就太没天理了,然而老太爷一直不定继承人,显然就还向着大房。
但是她没有想到,老太爷出京办差途中出了意外,他没有立下遗嘱,顺理成章的是大老爷继承爵位。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就在老太爷的灵堂前,大老爷要接管伯府时,老太爷的至交好友带了封信前来祭拜,是老太爷生前立的遗嘱。
他把伯府爵位传给顾涉,但公中的财产就没有顾涉的份了。
那份遗嘱两年前就写好了,老太爷上了年纪了,总担心哪一天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早早的把遗嘱立好,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当时顾大老爷就指责顾涉作假,根本没有什么遗嘱的事。
老太爷尸骨未寒,两兄弟险些反目成仇,兄弟阋墙。
然而,那份遗嘱是老太爷亲笔,还加盖了靖宁伯大印和私印,没有作假的可能。
如果真作假,还会把大部分家产都给他,自己一点份都没有?
到这时候,明澜才知道,老太爷对大老爷好,是因为愧疚,对顾涉严格是因为要委以重任。
但是,她知道的太迟了,那时候老太爷都闭眼了。
算起来,这也就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看着那些绸缎,明澜想老夫人陪了老太爷一辈子,几十年的枕边人,多少了解老太爷的想法,所以才对父亲子嗣一事格外的上心
。
如果父亲继承了伯爵之位,但是膝下无子,将来还得过继。
端砚读书人都喜欢,她用有些暴殄天物了,老太爷给她,十有**是晾准了她会给父亲。
偏偏,明澜没有这想法。
父亲为人宽厚,他一边想继承伯府,光耀门楣,一边又不想对不起自家大哥,处于矛盾之中。
老太爷把公中所有家产大半给了长房,长房还嫌不够,要争爵位。
但是顾涉就没吭一句要分一点点的家产,当时大太太知道老太爷有两个铺子交给顾涉管的,其实也就是给他了,大太太要他交出
来,他就给了,几乎可以说除了祭田和伯府大宅,顾涉真的一点家产都没有。
回头顾大老爷要端砚谋差事,顾涉绝对会把端砚给他的。
给了顾涉,几乎就等于是送给了大老爷。
明澜才不会这么傻呢。
舅舅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要把这方端砚送给表哥。
看过了沐氏和顾涉,明澜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舅舅沐阳侯和表哥沐礼了。
跪了两天,明澜真的是太疲惫了,她扛不住了,眼皮子打架就跟粘在了一起似的。
碧珠打了热水来,伺候明澜舆洗,按理她是要好好的泡澡的,只是膝盖破了,不宜浸水,只能将就了。
擦了身子,换了衣裳,之后再洗脸。
她把脸从温水里出来,用纱巾擦过后,碧珠欣喜若狂,指着明澜的额头道,“胎记!姑娘,胎记啊!”
明澜还没反应过来,碧珠就使唤雪梨道,“快拿铜镜来!”
雪梨忙从梳妆台拿了铜镜递给明澜。
铜镜里,一张清秀的脸,颜若朝华,明眸皓齿,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高挺的鼻梁上,眉心处一抹火焰,光彩夺目。
那不是她画的火焰额妆,是胎记!
她胳膊上的胎记跑到额心去了!
明澜高兴的抱着铜镜不撒手,她虽然也有胎记,但总羡慕曾外祖母长在额心,画的总没有天生的好看,要是出汗了,还会弄花了
额妆,别说美了,还会惹人笑话,天冷还好,夏天尤甚。
明澜高兴,碧珠看了又看道,“是姑娘手腕上的胎记没错了,怎么跑到额心去了,倒省了红缨再给你画额妆了。”
红缨和碧珠一样都是明澜的大丫鬟。
之前她在湖畔和顾玉澜拉扯,导致方姨娘落水动胎气时,就是红缨跟在她身边伺候的。
她这个主子都罚跪佛堂三天了,何况她这个丫鬟了,没能拦住她,就没尽到丫鬟的职责。
老夫人打了她三十大板,如今还在屋子里养伤呢。
明澜心里头乱糟糟的,压根就没想起来她,但对红缨,她也没什么好感。
第九章 吓唬
被人欺骗后,她看谁都多了几分警惕和疑心。
她还记得是红缨说湖边风景好,去那边赏风景的。
结果看了没一会儿,顾玉澜就来了,后来方姨娘又来拉架,真的只是巧合吗?
当初她出嫁,红缨是大丫鬟,是要陪嫁去赵家的,但是她没有,她在成亲之前病倒了,都起不来床,出嫁大喜,带病歪歪的丫鬟
去肯定不行。
明澜让她在府里养病,回头好了再跟她去赵家,用惯了的人,她离不开。
后来,她就没有见过红缨了。
当时,娘亲病逝,她悲痛不已,根本就想不起来一个丫鬟,只当她的病还没有好,如果好了,肯定会去赵家找她的。
再后来,她回府祭拜,才知道她投井自尽了,有流言说她怀了身孕,她问了方姨娘,她说是得了恶疾,不治身亡,具体如何,她
也没细问,赵翌陪在左右,贴身大丫鬟没嫁人就有了身孕,不管是真是假,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就是往她脸上抹黑。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红缨的伤好些了?”到底是她的大丫鬟,就算怀疑,也要关怀两句,免得寒了碧珠她们的心。
碧珠点头道,“好多了,太太给了药,效果很好。”
明澜嗯了一声,拿着铜镜走到床边,细看额间的火焰,越看越欢喜。
雪梨咯咯笑,揶揄明澜道,“先前姑娘还伤心了半天呢,现在不伤心了?”
明澜作势要打她,屋子里笑成一团。
一笑一闹,明澜郁结的心情都舒散开了,她摸着额心道,“这事不要外传。”
“为什么?”雪梨不明白。
额心有火焰,这是件值得得瑟骄傲的事啊,传扬出气,大家肯定惊奇不已,府里的姑娘肯定会羡慕妒忌,多好的事啊,雪梨最喜
欢别人羡慕她家姑娘了,换做是她,一准跑去她们跟前挨圈的炫耀,气的她们炸毛。
明澜也说不清楚,直觉告诉她,不要闹得沸沸扬扬比较好,曾外祖母一样疼她们三姐妹,唯独叮嘱舅舅护好她,就因为她有这火
焰胎记,总觉得这火焰胎记会给她带来麻烦,需要被保护。
“谁要敢外传,小心我打她板子!”明澜说不清,只能故作凶狠道。
雪梨扑哧一笑,道,“姑娘就会吓唬人,你从来不打奴婢们板子的。”
明澜也笑了,“以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总会有第一次的,要不你做第一人?”
雪梨忙往碧珠身后躲,还探了脑袋,道,“姑娘变凶残了!”
碧珠觉得雪梨是真的皮痒想挨板子了,见明澜一直看额心,摸了又摸,还暗搓搓,生怕死没洗干净空欢喜一场,她抿唇笑道,“
姑娘该歇息了,你这样看,迟早会被人现的。”
“就是,到时候怪我们泄密,就太冤枉了,”雪梨撅了嘴道。
明澜一人瞪了一眼,抱着铜镜爬上了床。
也不知看了多久,竟抱着铜镜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脸都和铜镜粘在了一起,一大块红印子,碧珠见了直扶额,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