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来的时间比较早,此时太阳才刚刚从东边露出小半张脸。
“困不?要不睡会儿?”顾国胜是个大懒蛋,太阳晒不到屁股是不会起床的,顾冀东一家都宠着他,多年的习惯下来,顾仲斌根本不相信顾国胜能起早。
“行,你看着,要是他来了就叫我。”林郑娟是挺困的,于是抱着面前的竹子睡着了。
顾仲斌恨不得自己就是林郑娟抱着的那根竹子。
等了40多分钟,林郑娟也睡不下去了,小声的和顾仲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从竹林边走过,顾仲斌和林郑娟精神一震,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来了。顺着脚步声跟了上去,准备到个没人的地方套顾国胜麻袋。
顾国胜自从被打以后很多天都没能出门,这两天好不容易伤养了,心情舒畅了,就在家待不住了。起床后脸也不洗的趁着家里人没注意的时候溜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琢磨,也不知道俩月没出门,他那些兄弟想没想他,想到他那些兄弟,他自然又想到了他两个月前调戏未果反被揍的那个小姑娘。水灵,真是水灵。
他想得出神,冷不丁的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个麻袋就罩了他一身,紧接着拳头如雨点一般的打下来,顾国胜身上一疼哎哟哎哟地就叫了出来,想把麻袋弄开却因为一直被打没有机会。
“谁,有哪个狗杂种打我,有种打没种露面吗?别让老子抓到你,否则老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顾国胜忍着疼放狠话,一边说一边左右闪躲。
顾仲斌瞅紧机会一脚踢在顾国胜的脚窝上,顾国胜叫唤一声后不可控制地往地上趴去,在黄土地上溅起无数飞尘。
顾仲斌给林郑娟使了一个眼色,林郑娟会意,随手在路边捡了一根手腕粗的长棍子啪啪啪的抽在顾国胜的身上。
顾国胜疼得连狠话都放不出来了,眼看着打得差不多了,顾仲斌对林郑娟摇摇头,林郑娟果断地扔开木棍,拉起顾仲斌的手两人飞快地往竹林对面的山上奔去。直到上了山,两人才停下脚步。
“爽...爽死了,哈哈哈!”林郑娟叉着腰一边笑一边喘气。
顾仲斌气息都没有粗一下,他从自己背后的背篓里拿出甜酒水,拧开盖子递给林郑娟。林郑娟接过来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今天的甜酒水里放了糖精,酒味很淡,水很甜,林郑娟喝完一抹嘴巴,顾仲斌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林郑娟没觉得这有什么,这些年顾仲斌没少吃他剩,她都习惯了。
林郑娟喘匀了气,对顾仲斌道:“你说顾国胜能不能猜到是我们打的他啊?”
顾仲斌看了林郑娟一眼:“这就要看他这几年得罪的人多不多了。”得罪的人多了,就算怀疑他俩没有证据谁也找不到他们身上来,要是得罪的人少了,那就是他俩没跑了,都不用猜。
林郑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一撇嘴:“他不得罪人的话太阳得打西边出来了吧?”
顾冀东家也有三个孩子,三个都是男孩儿,陈大花重男轻女,对顾冀东家也就格外看重,为了顾冀中家的两个孙子,她都能放弃顾冀中这个儿子的。
而在顾冀东家的这些孙子中,陈大花又格外的疼长得和她想象的顾国胜。
顾国胜还小的时候,陈大花还能干,兜里也有不少钱,顾冀东和他老婆甘小会很是尊敬陈大花,家里家外都愿意听几句她的话。
陈大花对顾国胜那是有求必应的,顾国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实在得不到就去抢,抢完了别家小孩家的大人去找顾冀东一家算账,陈大花死命的护着顾国胜,顾国胜没人管着,越长大越霸道得不像话,村里人哪家小孩没被抢过?哪个大人不讨厌他?
三岁看到老,顾国胜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顾仲斌很赞同这话:“休息好了没?咱们走吧?”
刚刚还痛快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林郑娟用树枝打了下地上的杂草:“走吧。”
顾仲斌跟在她身后。
林耀华坠崖的地方离他们现在所在地方比较远,两人顺着山根往回绕,绕了十多分钟后,两人才从山林里出来。
到了那处山崖,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这个山崖很高,很陡峭,爬到崖顶都要很久,山坡上种满了庄稼,顾仲斌家在这里也有两块地,就在半中腰,种的是白薯,白薯和红薯长得一样却没有红薯好吃,这种白薯只适合生吃,从皮到肉都是白的,削皮以后吃着像水果,又甜又脆。顾家种这么多白薯为的是白薯的藤,白薯藤喂猪猪肥得快肉也香,是特别好的猪饲料。
白薯才挂果没多久,最大的只有二指粗,最小的还没拇指大,顾仲斌挑了一个最大的用柴刀削了递给林郑娟,林郑娟接过来咬了一口,嘎嘣脆。顾仲斌为自己削了一个,两人坐在地里吃完了,顾仲斌把白薯藤和小山药团吧团吧放回原地,把能吃的大一些的白薯都装进背篓里,继续往山顶走。
越往上坡度越高,荒地没开到顶部,在半山腰就没了,在这里往上一直到悬崖顶,都长着一人高的杂草。
两人打着草终于走到了山崖顶,林郑娟从山崖边缘往下看,头晕目眩,怪不得村里人都说从这里摔下去基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只是一直让林郑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周围有那么多荒山,林耀华为啥就非得来这里开荒,明明这里的土地并不肥沃。
顾仲斌四下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并不那么陡峭的地方,他背着背篓走在前面,林郑娟握着他的手,落后了半步崖底走去,两人集中精神,一句话不敢多讲,偶尔才能听到顾仲斌让林郑娟小心脚下的声音。
下山的路真的很陡峭,几乎呈七十五度角,一不小心就能摔下去。两人走的小心翼翼,这一走,就花了两个小时,站在平地的那一刻林郑娟两条腿已经软成了面条,她真该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的毛病。
顾仲斌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路上他精神高度集中,就怕自己一步走不好连累林郑娟和他一起摔下去,两人相握的那只手全都是汗。
两人坐在地上,拿出背篓里的吃食填饱肚子以后才有精神四处打量。
山崖底下和林郑娟所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山崖底全部是树林,然而现实却不是如此,自己脚下的这片灌木丛、野草外,两边才是茂盛的树林,那些树林里的树一棵搭着一棵,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的,阳光照不进来,树底下的草都比别的地方矮了半截。
这里,就是来苍山山脉的中心了。
林郑娟有些害怕,紧紧地握住顾仲斌的手,顾仲斌的手心有些微湿,他反握林郑娟的手,把林郑娟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林郑娟心里安定了一些。
顾仲斌没看林郑娟,四处打量着,看了一圈以后,他转头回来看林郑娟:“娟子,林叔从哪里掉下来的,你知道吗?”
林郑娟转身去看悬崖:“满仓叔说是从悬崖正中央掉下来的。”
林耀华出事的时候林郑娟还在学校,那天她考完期末考试,才从考场出来,就被大龙叔拉着回来了,大龙叔说,她爸掉下悬崖了,他们到山崖去找,没找到人,只找到带血的衣服碎片,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郑娟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跟着大龙叔回到来苍村的,她只知道她的天塌了,心空了,全身冰冷。
林郑娟和顾仲斌所处的位置是山崖的斜对面,山崖的正中,就在左边的那处林子里,那处林子看阴森森的,饶是胆大如顾仲斌都默默的吞了两次口水。
最终,他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刚好能被手握住的石头递给林郑娟,对林郑娟道:“我一会儿走在前面,你在后面做记号。”
林郑娟狠狠地点头,两人贴着悬崖走,每走十步,林郑娟就往悬崖或者树上刻记号,越往里走树木越茂盛,低垂的树叶能打到人的脸颊,地下的杂草也就越少,树叶与枯枝铺满了空地。
顾仲斌用树枝在前面开路,走几步就问一句林郑娟怕不怕。
林郑娟自然是怕的,哪里能不怕,但为求得个心安,完成一个心里的执念,林郑娟强压着害怕,故作坚强地摇摇头。
顾仲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林耀华的死已经成了林郑娟心里的执念了。当年林郑娟年纪小这处悬崖太过陡峭,谁都怕带林郑娟下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担不起责任,他们高中比初中放假晚一个星期,等他知道消息考完试从学校回来以后,村里人已经给林家布置好灵堂了,林耀华的衣冠冢下葬以后紧接着郑又荣就来了。
顾仲斌无数次都在想,如果当初有人把林郑娟带下来看看,让她死了心,林郑娟估计也就能放下心里的执念不钻牛角尖了。
这处悬崖很大,从悬崖的侧面走到正前方就花了他们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悬崖的正中央树木稍微稀松一些,太阳光线也能照到林中的空地上了,林郑娟回忆着满仓叔说的地方,带着顾仲斌朝那处走去。
那个地方和林中的别处没有什么区别,树一样的高,一样的抬头看不到蓝天,甚至连阳光都见不到。
五年过去了,当初林耀华坠崖的所有痕迹都没有了,林郑娟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愿动弹。眼泪慢慢溢出眼眶。
林郑娟想,她爸当初掉下来,躺在这里是什么感觉,阳光照都照不到,他冷不冷?身上疼不疼?
林郑娟不知道,眼泪才留下两滴,她便捂着嘴巴,哽咽出声。
顾仲斌没有劝她也没有抱她,他知道,此刻的林郑娟是不需要这些的。
第48章
等了许久, 林郑娟才止住哭音, 顾仲斌立马就把水递过去, 林郑娟咳得厉害,接过来喝了一口。
“你怎么都不劝我啊?”哭过一场,林郑娟好受多了。
顾仲斌给水瓶拧上盖放进背篓, 这才伸手把林郑娟抱进怀里:“你憋了那么多年了, 咋能不让你哭个够?憋在心里你难受我也难受。”
顾仲斌下巴抵在林郑娟的脑袋上,林郑娟在顾仲斌的怀里打了个哭嗝。
顾仲斌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两点多了,再不回去今晚就回不去了。
“现在咱们回去?”
林郑娟嗯了一声,拉着顾仲斌的手乖乖的跟在他身边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很顺畅, 唯一不顺畅的就是爬悬崖了。
这悬崖下来难上去更难, 都是石头沙地不说,草扎根还不深,借力的点都没有。
顾仲斌拿的柴刀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先在崖壁上敲出两个落脚点, 上去以后再敲另一个, 林郑娟比他矮,因此他敲的落脚点距离都不太远,就怕林郑娟上不去。
“怕不怕?”今天顾仲斌和林郑娟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这一句了。
怕是挺怕的,但不爬上去她和顾仲斌就只能在崖底过夜了,他们也没带个火,听村里的老人说这片森林里还有狼,怎么想都比爬不上去恐怖啊。
林郑娟给自己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 坚定地点头:“不怕!”
“那你踩着我挖出来的印子,咱们爬上去,赶在天黑之前回家。”顾仲斌说完便上去了,林郑娟在底下活动身子,等顾仲斌上去有一段距离了她才爬上去。
这处山崖有三十米高,越往上越陡峭,林郑娟都不敢往身后看,也一点都敢懈怠,实在太累了,她就贴在崖壁上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接紧崖顶,抓住顾仲斌伸出的手,踏上崖顶的时候林郑娟直接软倒在顾仲斌的怀里。
等林郑娟歇过来以后顾仲斌让林郑娟坐着,他忙前忙后的给林郑娟捏腿捏手,今天运动量太大了,他怕她明天早上疼。
顾仲斌下手有点重,林郑娟疼得直吸气,她知道顾仲斌这是为了她好。
顾仲斌感觉自己三成的力气都没用到,见到林郑娟这样子,他忽然就不确定了:“很疼吗?”
林郑娟可怜兮兮的点头:“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顾仲斌尽量让自己更温柔些,给林郑娟按摩完了,林郑娟捏着他的手给他按摩手上的小臂上的肌肉,她用尽自己最大得到力气了顾仲斌才感觉到力道刚刚合适。
林郑娟累得满头大汗,只能感叹男女之间的力气差距,感叹完了再次叮嘱自己一定要加强锻炼,否则以后和顾仲斌打架几招都过不了,多憋屈。
林郑娟的想法顾仲斌丝毫不知道,两人分吃了背篓里剩下的东西以后就打道回府了,在坡底下自家的玉米地里顾仲斌动作飞快的割了一背篓猪草,林郑娟想帮忙顾仲斌不让,林郑娟只能把玉米地脚下的小白菜了。
西南这边因为地理原因,使用的是混合种植法,在种玉米的同时还会撒上葵花籽菜籽,在玉米长大的同时菜也成熟了,在青黄不接的年代,这样种出来的蔬菜能救好些人的命。
如今玉米地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得很大了,也没剩下几颗了,这些小白菜一颗就够吃一顿的,林郑娟拔了两颗,葵花籽长得和玉米一样高了,都快挂花了。
葵花浑身上下都是宝,葵花杆子放在水里泡一两个月再晾干,那就是上好的火把,葵花叶子用来喂猪猪也特别爱吃,葵花籽那就更有用了,能当零食能榨油,因此家家都种了许多,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没点瓜子是会被人笑话的。
顾仲斌从地埂上砍了几根比较粗大的树枝,顺着背篓插了一圈,把捆成一把的猪草给一把一把的往上堆,最后堆得比背篓还高一些,林郑娟吞吞口水,这猪草看着就挺重的,她肯定是背不动的。
顾仲斌把林郑娟拔的菜塞到林郑娟的手里:“快抱着走吧,天快黑了,爸妈肯定等急了。”
林郑娟没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儿,抱着菜走出地了她才反应过来,在心底呸顾仲斌一口,臭不要脸,那是她大伯大妈!
此时太阳才刚刚偏西,林郑娟和顾仲斌走在黄土小路上,说说笑笑,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原处的石头山上放着哞哞着吃草的老黄牛,偶尔有几条狗从他们身边夹着尾巴跑过,心爱的人就在身边,顾仲斌心里是前所未有地安宁,他只希望这个假期里时间走得慢些,慢些,再慢些。
林郑娟他们走进村子,又收到了一波打趣,都说他俩是小夫妻双双把家还,有些人甚至还问他们什么时候办酒什么时候生娃娃,饶是脸皮厚如顾仲斌也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走出那群老头老太太的包围圈,两人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顾仲斌连和林郑娟对视都有点不好意思。
万年老司机居然知道害羞了,林郑娟的第一反应是先抬头看看挂在西边的要落不落的太阳,觉得惊奇极了。
顾仲斌一直用余光观察林郑娟,看见林郑娟下意识的反应,他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他不禁在心底沉思,难道他给林郑娟的感觉就那么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