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卫氏竟被养成眼皮子浅的性子,还爱争强好胜,看不得别人好。
眼前的情景,不用说她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大房的那个杨姨娘也是个心思多的。不知在芊娘面前怂恿过什么,妻妾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怜她的大儿子…
她“霍”地站起来,顿了三下拐杖,气得用手指着卫氏,“你是不是当我死了?好好的嫡长女就是被你养得小家子气,庶女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你哪里还有个长房长媳的样子。当着我的面,都敢往芳姐儿身上泼脏水,你是巴不得我早得死吧!”
“老夫人,您息怒,身子要紧。”沈婆子轻声地说着,替她抚着胸口。
邢氏朝芳年递个眼色,芳年上前扶着祖母,“祖母,您消消气。大伯母骂孙女,孙女受着就是,祖母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的儿…你就是太懂事了。她们一个个的都眼红你…”她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任谁都听得出来,大房的两个女儿,大的想抢在裴家的亲事,小的谋算王府富贵。
卫氏听到她的话,脸色很难看,暗怪都是她自己偏心,还怪别人眼红。要是她一碗水端平,把裴家的亲事定给自己的珍姐儿,哪有这么多的破事。
傅珍华哪能让芳年一人专美,也上前扶住傅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臂,老夫人甩开她,“不用你扶,我这把老骨头还站得稳。”
“祖母…孙女哪里做得不好,让您如此嫌弃?”
傅老夫人痛苦地闭上眼,她还有脸问?
“我替你选中一门亲事,高门大户,几代忠良,那人是嫡次子,你可愿意?”
听到前面两句,傅珍华还欢喜着,最后嫡次子三个字惊醒了她。裴公子是嫡长子,可不是次子,祖母提的人是谁?
“祖母…孙女是嫡长女,理应嫁嫡长子,这个人…”
傅老夫人重新坐下,凉凉地望着她,“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长辈之言,什么时候轮得到女子自己做主。那户人家是京里的大户,我意已定,你安心待嫁吧。”
“祖母…”
卫氏忙上前来拉女儿,“娘,是什么人家,你与媳妇说说,媳妇好有做准备。”
“说出来也不怕,亲事是定了的,是左将军府。”
卫氏的心一松,这确实是高门大房。傅珍华脸色一变,那个一家子莽夫的将军府,哪得及得上裴公子半分。
“娘…”她扯着卫氏的衣服,卫氏被傅老夫人的利眼一瞪,立马咽下话。
“还有,芊娘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这个嫡母尽早做打算,替她寻个合适的人家。”
“是,娘,媳妇一定替她挑个好人家。”
跪在地上的芊娘听到好人家三个字,脸色惨白,鼓起勇气抬头,“祖母…孙女还小,愿多些日子承欢父母膝下,府里二姐还未定亲,哪里能轮得到孙女…”
“你二姐的亲事我已经寻好了。”邢氏插话。
傅老夫人诧异地问道:“你倒是瞒得紧,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
“娘,是城东的柳巷吕家,他家的大公子人品清正,风评极好。”
“你有心了,吕家家风不错,倒是个好人家。”
立在角落里的茜娘闻言,心狂跳着。连祖母都夸奖的,必然是不错的人家,她心里更加感激嫡母和芳妹妹,想到未谋面的吕公子,心跳得更快。
芊娘忿忿,那吕家大公子有贤名,家境殷实。虽说吕父仅是七品小官,但对于她们庶女来说,能嫁给官家嫡长子,就是天大的好亲事。
但嫡母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哪里可能真心为她打算。
卫氏嘴里轻哼,暗骂邢氏会做好人。这么多年,茜娘的生母可是横在邢氏心里的刺。同样是嫡母,自己就不相信邢氏真心替茜娘打算,谁知道那吕家大公子是不是有隐疾之类的。
两个儿媳妇素来不睦,傅老夫人是知道的。就是两个亲生儿子,都是面和心不和。要是哪一天她撒手西去,以大儿子和大媳妇的为人,这府里容不下二房。趁自己身子还行,少不得要多多操心。
她叹口气,脸有疲色。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芳姐儿留下来。”
傅珍华不甘心,次次都这样,把她们赶走,谁知道会趁机塞什么好东西给芳年。
她朝卫氏使眼色,母女齐心,想到了一块。
“娘,珍姐儿有几些日子没陪您…不如就留下来侍候您,顺便和芳姐儿多说会话。”
傅老夫人眼皮未抬,“我解她的禁足了吗?”
卫氏撇嘴,无奈地带着女儿出去。
众人离开,屋内只余祖孙二人。
芳年乖巧地替祖母捏肩,傅老夫人眯着眼,面目慈祥,“还是芳姐儿这手法好,祖母老想着。”
“祖母要是不嫌弃,孙女只要得空就回来看你。”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但出嫁女哪能随意回娘家,王府比其它人家的规矩都要大,你侍候好王爷,才是天大的事。祖母身子骨还算硬朗,身边人侍候得也好,你就不要惦记了。”
“是,祖母。”
芳年应着,心里想的却是,王府的规矩她没有看到。统共就两个主子,还是算上她这个担着虚名的。
“你和祖母说说,七王爷待你如何?”
“祖母,王爷不短孙女吃穿,应该算是不错的。”
她这么一说,傅老夫人心里就有了底,叹口气道:“王爷许是还没有放下前王妃,你莫要急,只要你恪守本分,等后有机会诞下嫡子,就什么都不怕。有时候活人不必和死人置气,抓住紧要的东西,方是正理。”
“祖母说得极是,芳年记住了。”
“好孩子。”傅老夫人满意孙女的懂事,哪里知道孙女不过是在顺着她。“天下的女子大多都是那样熬过来的,熬到当家作主,子孙满堂就功能圆满了。”
当家作主,子孙满堂?
芳年苦笑,按祖母的说法,前世里她是不是也算是功能圆满,寿终正寝?但为何会重活一次?
“祖母,孙女省得。”
傅老夫人把往后面搭,按在她的手上,欣慰地点头。
未时一过,芳年告辞家人,启程回王府。
邢氏强忍着泪,目送女儿的马车远去。芳年坐在马车上,同样怅然。前世今生,两次出嫁、回门,心境完全不同。
上一世,是裴林越陪自己来的,纵是他再冷淡,自己都满心欢喜。现在想来,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可悲又可怜。
马车出了巷子,进了主道,行了不到一半路,外面的四喜就被人叫住。
四喜一看,原来是舅老爷家的表少爷,忙命马夫停车。
邢砚站在路边,望着马车,隔着车厢问好,“芳表妹好,想不到赶巧在这里碰上,表妹这是三朝回门,从傅府出来吗?”
“回砚表哥的话,正是。”
“…芳表妹近日可好?”
他的目光恨不得穿透车帘,看到里面的人。京里都传遍了,说表妹如何不受宠,在王府过得生不如死,脸色如何的差。还有人开设赌局,赌七王爷何时休她。他听了,心痛如绞,恨不得冲进王府把表妹接出来。
“劳砚表哥挂心,芳年一切都好。”
“…那就好,芳表妹…那天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芳年有所触动地转头,隔着车窗的帘子,隐约看到外面模糊的人影。砚表哥是好人,可自己却从未想过与他有些什么。
“砚表哥,你说过什么话,芳年不记得了。今日说话不方便,等来日砚表哥大婚,芳年再上门贺喜。”
邢砚的身形呆住,心情低落。
四喜忙告罪,吩咐马夫继续前行。马车驶出很远,真到看不见,邢砚都还呆立在原处,沮丧的低着头。
芳年静坐在马车里,想到前世的表哥,那时候他是不是也等了自己多年。这一世,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个无辜的人再枉费年华。
马车中间没有再停,一直从王府的大门驶进去。
一下马车,安总管就迎止来,对她说王爷有请。
芳年都没来得及歇上一会,就去了悟禅院。
院子里,除了立在中间的男子,再无旁人。那男子白袍玉立,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浑身散发着寒气。
不用看他的脸,她就能感觉到此刻的他,在盛怒之中。
心里疑惑着,她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难道还有其他人能惹他生气。以他的脾气,这满府的下人,谁敢给他气受?
“王爷,您找我?”
元翼转过身,看到她花一般的艳丽容颜,心里一窒,“回来了。”
“是。”
“可见到想见的人?”
“托王爷的福,家里长妹兄弟姐妹们都见到了。”
“没有了吗?”
芳年微怔,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回来路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回府的路上,偶遇舅家的表哥,问候几句,未曾下车见面。”
“你还有表哥?”
他这句话透着刺骨的冰寒,芳年心头涌起怪异之感,有表哥怎么了,谁还没几个表亲?
姓元的这性子真够怪的,她不过是名义上的王妃,犯得着如此较真吗?还问她有没有表哥,她表哥多怎么了?
“回王爷话,我有两个嫡亲表哥,四个远房表哥。在我的心里,他们都是兄长,除了血缘亲情,并无其它杂念。”
“表哥还真不少!”
他冷哼一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转身进了屋子。留下芳年一人站在院子里,一头的雾水。
第39章 传话
安总管和三喜在院子外面, 只听得门“嘭”的一声,吓得三喜心惊肉跳。她不放心自己的小姐, 伸长脖子张望着。
就见自家小姐一人站在院子里,风把她的衣裙吹得飘起, 看起来瑟瑟。现在天凉, 小姐身上正逢小日子,本就忌冷。穿的衣裳不厚, 外面也没罩个披风什么的,要是身子进了寒气可怎么办。她焦急地求安总管, “安总管,奴婢能不能进去陪我们小姐?”
“不行,王爷的院子,就是老奴,都不能随意进去。”
三喜无法,在外在看着自家小姐, 干着急。
院子里芳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等了半天, 屋里人都没有半点动静。她想着姓元的是不是只顾着生气,忘记自己站在外面。要真是那样, 那么她是不是可能以离开了。才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脚,清冷的男声就从屋内飘出来。
“谁许你动了?”
她立马站好, 眼观鼻。心道姓元的是长了八只眼, 怎么在屋里还能看到她的小动作?
“王爷, 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屋里的男人不回话, 回应她的是凉凉的冷风。她之前在马车里,倒不觉得冷,现在感觉背有些寒。
芳年心里头窝着火,她都弄不清楚姓元的,平白无故地晾着她,究竟又是哪根筋不对?
“王爷,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这两天身子不好,最近失血又多,还没补回来。站了这么久,我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请王爷您大发慈悲,放我回去吧。”
屋里的男人冷着脸,面上先是一红,紧跟着黑沉沉的。这个不知羞的,怎么什么事情都敢往外嚷,来葵水的事情恨不得嚷得天下皆知。
他咬着牙,迸出一个字,“滚!”
听到这个字的芳年像被鬼追似的很快就看不见人,他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恨不得把她提溜回来,好好地再教训一顿。
芳年像脚底生风一般,带着三喜快步走着。待远离了悟禅院,她才长舒一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灰压压的。
“快走吧,看样子雨快来了。”
她催着三喜,主仆二人步子更疾。
前脚将迈进玄机院,外面的雨就细绵绵地下开了。雨水带来的水雾泛起丝丝凉意,芳年站在窗前,看着秋雨中的院子,竟恍然生出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小姐,寒气重,你快进内室吧。”三喜小声地劝着。
芳年站着没动,三喜见状取来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她转头,语气低沉,“三喜,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人家?”
三喜一愣,没料到小姐会问这样的话。芳年也是刚才心情怅然之际,想起身边之人,三喜前世一生未嫁,陪伴自己。
今生既是要变,那么身边人应该有不一样的结局。
“小姐,奴婢没有想过,只想着一直陪着小姐,就心满意足了。”
芳年莞尔,三喜以前就是这么说的,说到做到,真的一辈子没嫁人。她不急,这一世,定要一个和前世不一样的命运。
“不急,你慢慢想,若真有一天遇到中意的人,我会替你做主的。”
“小姐…”
四喜立在不远处,闻言低下了头。
芳年朝她望去,四喜前世倒是嫁了,嫁的是裴家的下人。可惜死得早,也没享什么福。
“四喜,你也一样,将来我也会替你做主。”
“谢小姐,奴婢和三喜一样,只愿一直侍候小姐。”
“好,你们的心意,我记在心里。”芳年说着,头转向窗外。若不能改变些什么,重生一世有何意义?
但现在的她,囿于这王府内院,不知何时才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细雨中,两个人影走近,前面的是安总管,后面跟着撑伞的下人。
芳年诧异,这个时候,安总管冒雨过来做什么?她才离开悟禅院,不会是姓元的又要折腾她吧。
安总管在屋外抖掉衣服上的水珠,进屋后立在门口处向芳年行礼,“王妃,老奴奉王爷之命,特来传话。王爷有一句托老奴带给王妃,雨寒天凉,王妃晚膳就不用去悟禅院了。”
“我知道了,多谢王爷体恤,劳烦安总管受累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