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喜欢?”
萧敬远是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下来给她的,凡事总是以她喜欢为先。
“没……只是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燕京城附近有泉眼,却从未见过,不曾想,咱们别院里竟然有。”阿萝偎依着自家男人,软绵绵笑着这么道。
“那个别院还是早年我添置的,是想着老祖宗年纪大了过去驱寒,后来太医说老祖宗身子虚,并不宜泡温泉,这才闲置下来,只偶尔萧家内眷过去一两次。”
“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阿萝雀跃地这么笑道。
萧敬远看她黑亮的眸子满是向往,显见的是喜欢泡温泉的,当下便命底下人先行过去收拾别院,烧好地龙,这样等她过去了,便不会受一丝一毫的冻。
这次过去,萧敬远也陪着阿萝坐马车,一路上阿萝偎依着萧敬远,新婚燕尔的两个人,自然时不时有些小动作,开始时还能收敛住,待到马车行至城外,两个人便多少有些把持不住了。萧敬远抱着阿萝,嘶哑耳语道:“离别庄还有一些路程,倒是来得及。”
阿萝听得意乱身酥,推着他,咬唇怨道:“才不要呢,若是让外人听到,你不嫌没脸,我可是从此不敢见人!”
萧敬远低声哄她:“你当他们傻,我带着夫人过来,他们谁敢乱听。”
阿萝听他这么说,一时想起自己上马车时,随行的侍卫,那些人一个个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自始至终半跪在那里的。
“你这底下人规矩倒是大。”
他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这是他手底下亲手训出来的人,都是忠心耿耿听命于他的,后来太子登基,听说皇庭中还有些周折,多亏了他手底下这拨人。
“乖,我尽量快些……”
萧敬远说他会快一些,阿萝也就半推半就了,想着尽量别出声,可谁知,他根本是骗人的。
马车外,地上的积雪和枯叶在车轱辘的倾轧下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在马车里,阿萝的手死死攥住了旁边的架子把手,咬紧细牙,忍着不敢出声。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马车颠簸得散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算熬过去,她已经是昏沉沉的不能言语,腿脚酸软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身子瘫软犹如面条儿,娇娇软软地斜靠在萧敬远身上,脑子里却仿佛有着一只小鸟,那只小鸟脱离了她的身子,飞出老远,飞回了上辈子,上辈子她泡温泉的时候。
萧敬远说,萧家的内眷偶尔会过去温泉那里,这事不用他说,她当然知道了。
因为上辈子,她就曾经随着萧永瀚去泡过温泉。
那一日,她记得分明,萧永瀚原本陪着她要泡温泉,甚至和她一起饮了些果酒助兴,谁知道他却忽而有事,被人叫走了。她百无聊赖,便一个人在那温泉里戏耍,随意踢腾着泉水,看那水花四溅。
望着那氤氲着的热气,在这犹如仙境一般如烟似雾的缥缈中,酒意袭来,她醉眼朦胧,直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片水草,就融入到这片池水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萧永瀚回来了。
萧永瀚托住了她。
那一天,或许是在温泉里的缘故,也或许是她喝醉了酒后躯体虚软毫无力道的缘故,萧永瀚的力道仿佛比往常大,水花四溅,浪潮滔天,好一番醉生梦死,好一场渔水之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别院的软塌上,四周围悄无声息,连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丫鬟们都不知去向了。
也应是那一夜,她有了身孕,并怀胎十月,生下麟儿。
生下麟儿,就出了事。
尽管早已经对那萧永瀚无丝毫男女之情,可这温泉,到底留着她许多回忆,也甚至直接关系到她最后的命运,这让她在萧敬远提及温泉时,多少有些失态。
正想着,感觉到一双手轻柔地碰了碰她的眼睛,她笑了下,往后靠在男人宽厚的怀中,舒服地长出了口气。
“七叔,我……”她犹豫了下,还是张口道:“我忽然有些累了,不想去别院泡温泉了,可以吗?”
“好,那我们就回去吧。”萧敬远干脆地这么道。
她愣了下,原以为萧敬远会问为什么,毕竟早间出来的时候,她可以看出他兴致颇高,自己也假装向往要过来和他一起泡温泉。如今自己突然提出不想去,他竟然连问都不问,就这么往回折返?
“对不起,我只是忽然有些累了。”她轻声解释说。
“怪我。”他抱着她,声调温柔:“原不该这般折腾你的。”
她听闻,脸上一红,知道他误会了,误会自己累是因为他。
不过她没有解释什么,顺着他的话,娇声求道:“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可不许扰我。”
“我今日命人去太医院求了一些药来,回家后给你抹上,或许能让你好受些。”
“药?”
阿萝初时还不解,后来回想着刚才两个人的话,顿时明白了,明白过后,羞得不行。
“这等事,也好张扬,你这是让太医院的都知道了,说不得还能传到我爹耳朵里去!”
“那哪能呢,这种事,他们谁敢替我到处张扬。”
可是阿萝哪里信,气得趴过去,对着他肩膀,恨不得就咬一口。
只可惜那小细牙试量了半响,最后终于没舍得下口,反而是嘬了一小口。
第120章 洞房夜的绮罗香
距离阿萝嫁到萧家来已经有十几日了,她在萧家也算是过得自在。比起上辈子嫁到萧家那个凡事小心的阿萝来说,如今的她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是因为重活一辈子早熟悉了萧家,也是因为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前。这一次她是萧敬远的妻子,是萧家不知道多少晚辈要称作“七婶婶”的人。
上辈子和自己妯娌相称的媳妇,有和自己合得来的,也有和自己不投缘的,如今在自己面前统统要叫一声七婶婶。而同辈分的,和她也没什么利害关系,又怜惜她年纪小嫁给萧敬远,都对她这个弟媳妇颇为宽容。
当然了,对她最为照料的非萧老太太莫属了。
萧老太太原本就对她颇为偏爱,一直属意她嫁到萧家给她做孙媳妇的,如今孙媳妇没做成,做成了儿媳妇,且是她最得意的小儿子,萧老太太自然是想起来就舒心,每每在萧敬远出门后,便把阿萝叫过去一起玩玩牌逗逗乐,也免得她在家没什么意思。
这一日阿萝在萧老太太处,才玩了一把牌,便有些困乏了,斜靠在抱厦的矮塌上小憩,旁边正房几个嫂嫂陪着萧老太太玩,其间不知道怎地说起家事来,却是说得萧永瀚的婚事。
原来萧永瀚已经定下来要娶柯容,婚礼便定在年后。
“看着是仓促了些,不过左右是自家娶自家人,家里没少人也没添人,走个过场罢了。”比起对萧敬远婚事的重视,显然对于萧永瀚的婚事,萧老太太就松懈了。
毕竟儿子只剩下那一个没成亲,孙子却多得是。
若这一个孙子开了头,以后都不好收场了。
阿萝听这话,顿时竖起了耳朵。她之前多少知道萧永瀚要和柯容成亲了,可是却不知道具体端详,如今听着几个嫂嫂和老太太闲话,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柯容这孩子,模样长得好,可就是苦命,是个可怜孩子,如今永瀚和她若是成亲,倒是名正言顺就此留在咱们家了。”
“是,要说起来,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憋闷了,平日里也不见吭个声。”这是萧老太太的声音,她显然是对柯容说不上多待见。
“其实不爱说话有不爱说话的好,依我瞧,柯姑娘倒是个死心眼,对咱永瀚是一心一意。永瀚自从小时候落了水,这些年性子大变,能有个柯姑娘从旁照料着,老太太也放心不是?”
萧老太太听此言,倒是点头:“是,永瀚这孩子,或许成了亲,这病就好了!”
阿萝听了片刻后,心里不免暗暗想着,萧永瀚这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他应是和自己一样,记着上辈子的事,可是他又记得不全,以至于每日稀里糊涂的。或许他心中余情未了,以至于如今都在寻找着上辈子那个和他许了一生的“叶青萝”。
只是,他的叶青萝,其实早已经不属于他了,正如她的萧永瀚,也早就不再是她的了。
他能娶柯容,极好;他若是由柯容就此忘记前世余情,那更好。
从此后,两个人一个是婶婶,一个是侄子,便再无任何瓜葛。
阿萝正痴痴想着,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并年轻媳妇叽叽喳喳的声音,待凑到窗棂前看,却是族里几个侄媳妇过来了,身后的丫鬟还捧着彩色丝线。
当下先是纳罕,后来便明白了。
原来大昭国有个风俗,便是过年时,全家佩戴的荷包啊手帕啊都要做新的,且最好是家里主母媳妇亲手做了,给男人佩戴。这个风俗不知道起于何时,当朝为官的,到了过完年,都会带上妻子做的荷包,以图个来年升官发财,而读书的,若是没成亲,也要戴个母亲或者其他女眷做的,图个状元及第。当初没嫁的时候,阿萝不太会做这种活,家里大小荷包都是母亲做的,是以阿萝开始都没太想起还有这回事。
如今看着这个,却是心里微紧。
她连嫁妆里面的喜褥喜帐都是绣娘做好了自己随便缝几针而已。就这,还累得数日不得闲。
如今嫁人了,再不是当姑娘时可以随心所欲了,她也该给萧敬远绣荷包了吧?
她磨蹭着起身,走进正屋,一家子大小老少的媳妇正说得热闹,见她进来,都纷纷打趣:“七婶婶一看就是个心灵手巧的,还不知道给七叔锈出什么样的荷包呢,必能让你们开开眼界!这下子,你们不必盯着我了!”
原来大家在乱开玩笑,当下恰好这话头扯到了阿萝身上。
萧老太太听着,也是点头笑道:“是了,往年敬远是个不讲究的,只随意换个底下绣娘们做的,后来还是你大伯母说,长嫂如母,这是应该她来,从此后她算是把敬远的荷包给做了。”
阿萝听得心头沉重,不过此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少不得硬着头皮点头笑了笑。
阿萝回去自己房中,拿出了从老祖宗那里分来的七彩丝线,又命嬷嬷取来了绷子并绣花针,决定先试着练练手。旁边鲁嬷嬷见了,自是心疼:“姑娘,你何必费这个心,让底下丫鬟代劳就是了。再不济,我也能帮着姑娘绣出来,何必非自己动手,若是伤了那手,不说姑爷,便是我这老太婆都要心疼。”
阿萝却坚持道:“我既已成亲,为人妻者,自当应尽本分。”
她这么固执地坚持,其实还有一个缘由,上辈子嫁给萧永瀚,她就没太在意,请了丫鬟代劳,可是后来,她和萧永瀚终究不是一辈子的夫妻缘分。
这一次,嫁给萧敬远,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格外珍惜这一场缘分,只盼着能白头偕老。因心里太过珍惜,难免就尽求完美,唯恐又重蹈上辈子旧辙。
是以如今即使是个小小荷包,她也想自己做,图个吉利安心。
鲁嬷嬷见她这样,也就不再劝阻,从旁帮着把一缕缕丝线分开,嘴里感慨叹息:“夫人可真是长大了,以前在家时,便是老夫人念叨着让你做,你根本不上心的,现在没人催着,竟自己非要做绣工。”
阿萝听了,笑笑:“凡事总有第一嘛!”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脚步声,阿萝耳力好,知道那是萧敬远回来了,忙迎过去。
萧敬远这是才从朝中来,穿得是官袍,绯色罗袍衬得那颀长身形犹如玉树临风,阿萝抿唇笑着过去,颇有些得意地道;“七叔你看,我正准备给你做个荷包。”
“你做?”萧敬远一边在底下人的服侍下换了常服,一边略有些意外地道:“你会做这个?”
阿萝听了,顿时有些扫兴,想着自己素来不善女红,可是也不好这么质疑她吧?再说了,就算以前不会,兴许现在会了呢?
当下故意道:“好七叔,你这可算是小巧我了,在你眼里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可是你哪里知道,我绣的荷包,连我娘都要夸呢!”
“真的?”
“那是!”阿萝说谎连眼都不眨一下。
萧敬远过来捉住她的手,拿起来细细端详,却见那手莹白如玉,绵软无骨,每根手指头都秀美修长,指腹饱满可爱,而那十个指甲,小巧晶莹,不用涂抹什么凤仙花,便自有一抹天然粉润之色。
“不是不信你,也不是不想让你绣,而是你性子冒失,一看就不是那稳重的,万一绣花时伤了手怎么办?”
“七叔,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伤到手的,你只等着过几日,佩戴上阿萝亲自绣的荷包!”
阿萝口出狂言发下大话。
萧敬远看她说得笃定,也就不再坚持,只笑着捏了捏她鼻子:“我素来对这种事并不在意,你绣也罢,不绣也罢,都没什么要紧,只一点,别伤了手就行。”
阿萝自然点头不已,这个时候恰好晚膳准备好了,夫妻二人一起用膳,席间闲话说起府中事来,阿萝便状若无意地提起萧永瀚和柯容的婚事。
“这下子,咱们府里有热闹瞧了!”她假装并不在意他们的婚事,用盼着热闹来掩饰心思。
“永瀚这次执意要娶柯容,我总觉得事情来得突然。”不过这是小辈们的婚事,他既然有自己的主意,他这个做叔父的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任凭他们去了便是。
“这就不知道了,我和这两位也不熟……”阿萝再次小心地把自己撇清。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子话,晚间又小酌几盏,阿萝不胜酒力,几下子便觉醉眼朦胧,之后便伏在萧敬远肩头,哼哼着要抱。萧敬远看她连细白的颈子都泛着动人粉泽,小巧可爱的鼻尖渗出点滴香汗,知道她怕是有了几分醉意,当下又觉好笑,又觉无奈,只能抱着她上了榻。醉酒的阿萝倒是比往日来得能受,夜里不知道颠鸾倒凤几次,以至于外面下了场大雪,两个人都毫无所觉的。
这年的腊月二十一,萧永瀚迎娶柯容。
因柯容寄居于萧家,便只好将她先送到外面庄子的别院,之后再成亲那日迎娶。因这婚事,萧家诸位夫人自然是好生忙了一阵。阿萝仗着年纪小,又是新进门的媳妇,倒不必操心差事,只带着侄媳妇们陪着老祖宗说说话,再闲着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