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卿——红心李子
时间:2018-04-05 16:33:34

 
    直到那歌声停止,他觉得自己意识开始有些迷糊,看见面前一个白衣少女的影子,在水中那般的清秀地递过双手,从腰间将他拽起。而他还是几乎胡乱地扯着她的衣服,他并不想这样,但他实在太恐惧了,出水时的一刻,他的脸已经变得紫青,只能靠着身后的人将他拖拉到岸边。
 
    女子稍稍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清晨的河边会起大雾,公子不熟水性,还是不要到此处来了。”他眼睛微眯,根本顾不上那个女子在说些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尽量让自己缓过来。只是当他缓过来的时候,那个女子已经消失的无影踪了。他瘫坐在地上等到大雾散去,才稍稍回过些劲来。
 
    老陈已经带着人过来了,只见到辰月自己从地上站起,身上则是湿透了,但神情已经恢复到平常,大概是受了点惊吓,脸色有些发白而已。
 
    “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大少爷的人又来了?”老陈很紧张。
 
    辰月摇头,四处看了一圈,依旧没有见着方才的那位白衣女子,“老陈,你来时可见到过什么姑娘?”
 
    “姑娘?”老陈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答道,“这一路上,姑娘倒是有很多,都在这河边踏水,今日是上巳节,河边有姑娘,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辰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当然他并不知道上巳节还有这个传统。难不成方才救他的姑娘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想起方才的失礼,辰月心中还是有点愧疚。
 
    “公子,还是先回颜府,换一身衣裳,可别吹了风着凉了。”辰月点头,回颜府的路上,听见河边的女子在唱歌,唱的依旧是那首蒹葭,只是这回唱到了: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是啊,何处去寻伊人呢?辰月缓缓摇头,随即莞尔一笑走去。
 
    回到颜府,上下都已经准备好,这江南五村的村民极其热情好客,自然大多是因为这次来的是商队,各家都准备了编制好的香草赠与这些尊贵的客人。商队的众人大概从未过过如此盛大的上巳节,一个个拿着香草喜笑颜开的。
 
    辰月回来时,也有人将香草递了过去,他抬头一瞧竟还是位姑娘,“这个?”他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接过去。
 
    “这是我给公子编织的香草绳,能够保佑公子身体安康。”姑娘埋着脑袋,将手中的香草绳递了过去,但始终不愿意露出脸来。
 
    “我从不相信鬼神,这东西,姑娘还是自己拿回去吧!”辰月冷淡地将那香草绳一甩,紧接着,那姑娘没拿稳,就如此落到了*的地上,不能再送人了。
 
    “公子!请留步!”谁知后面又冒出一个丫头,原来是颜宋身边的阿秋,本是拿着把扫帚在扫地,毫不顾忌礼数就这样昂首挺胸走到他面前,“即便是不喜欢的,也不能如此糟蹋!?”阿秋说的大概是被他不小心弄掉了的香草绳。
 
    辰月还赶着与商队的人交代事情,脚步走得急,只是瞧了她一眼,丝毫没有理睬她。阿秋便突然抡起扫帚,将他的路给拦上了,众人立即瞠目,怎么一个丫鬟还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招惹贵宾。一个个停下手头的事情,准备看好戏。
 
    “你到底想如何?”辰月脸上竟是不耐烦,而他每次不耐烦嘴角都会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阿冬编了好久的绳子,你即便不喜欢,也不该如此糟践她的心意。”阿秋还是坚持这一点。
 
    “我只是手抖掉了,不是……”辰月正想解释,谁料到阿秋这人死缠烂打不让。
 
    “谁相信!反正你应该和阿冬说句抱歉!毕竟是女孩子的心意,否则,我……我这乌鸦嘴不会饶过你的!”阿秋拉起阿冬的袖子,谁知阿冬一使劲甩开,随即将她从始至终埋着的脸抬了起来,她脸上挂着水珠,身上好像也是湿着的,起初他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些。
 
    辰月看这情形,也不想同她继续闹下去,就弯腰将那香草绳捡了起来,递给了阿冬,尽快了事,“那,既然是编了好久的,就该认真找一个人送了,而不是随意逮着人就送,知道吗?”阿冬接过它,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点头。
 
    他似乎也发现她全身湿着,难不成……
 
    “你这衣服……怎么会全湿了?”他不经意间将她的袖子拉扯过来,但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仿佛太过亲密了一些。
 
    阿冬只是笑笑,然后说道,“没什么事,打扰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了。”阿冬说完,立刻转身拿着香草绳离去,这情况就连一旁的阿秋也看不太懂。
 
    “阿冬,你怎么突然走了?那个二少爷说着要给你道歉呢!”
 
    阿冬本是扬着弧度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冷冷说道,“道歉?你可知,你方才差点陷我于不义。”
 
    “我……”阿秋摸不着头脑,坐到她身边说道,“我又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给你讨回公道罢了。”
 
    阿冬立即耷拉下脸来,盯着她认真说道,“我本和公子聊的好好的,全被你给搅和了。还是你本来就想搅和我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阿秋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我都说了,我是看不过去他让你难堪。我们都是小姐身边的人,本就该互相帮忙,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呢!”
 
    “你说谁是狗!?”
 
    阿秋这才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对,立刻气势弱下来说道,“阿冬,我们不闹了好嘛!我发誓,下一次,我绝不会那么鲁莽冲动了!”阿秋举着手,眼神则一直瞟向一旁的阿冬。
 
    “那好,只要你肯保证。”
 
    “嗯嗯。”阿秋将身子凑了过去,这才发现她全身都湿透了,“你怎么了?怎么也和落水了一样。”
 
    阿冬的眼神立刻变得不自然,低声说道,“我,我一不小心跌倒了,水,水就洒我身上了。”
 
    阿秋点头,“那这样,我屋里有干净的衣服,赶紧换下吧!”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伊人(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玉都城外的清晨每日都能听见孩子们书声琅琅,伴着清晨的鸟鸣,这,是一天的开始。而这一天却不同,孩子们像是颇有兴致地打起精神听课。
 
    不知谁先大喊了一声,“新的夫子来了!新的夫子来了!”众人急急忙忙坐回座位上,大概孩子对于这新鲜的事物总是那般有激情。只见窗门外确实来了一位男子,男子的身材高大,但却看上去瘦弱,一身墨绿色的长袍显得庄重。
 
    走进来时,才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一大把芦苇,众学生立刻沸腾了起来,几乎就要从座位上跳起,伸长着脖子看着夫子到底在鼓弄什么玄虚。
 
    “夫子!你手中的是什么?赶紧拿给我们看看!”
 
    “这都不认识,不就是芦苇嘛!家边上那河里有的多着呢!”这些孩子嘴上说着是平常不过的东西,脑袋还是凑了过去,自然底下还有那农妇家的俩孩子,立刻认出他来,女娃大喊道,“叔叔!是我们家喂猪的叔叔!”
 
    “喂猪?”学生们捧腹,随即看向这来路不明还相传喂猪的夫子,“夫子,你不会真是喂猪的吧?”
 
    玉乾清咳了几声,说道,“劳动不分贵贱,喂猪如何,教书又如何?现在,我会将这些东西发给大家。观察之后,告诉我此为何物?”他说着,将怀里一大捧的芦苇一根一根发了下去,孩子们拿到这东西急忙拿着它挠着别人。这能是什么?不就是芦苇嘛?
 
    “夫子,这不就是芦苇嘛?有何难的?”底下一顽皮的孩童站在凳子上笑着说道,然后笑得累了竟趴在了桌子上,丝毫没有一些规矩。
 
    倒是几个女娃在用心听讲,“成浩!你这也太不尊重夫子了!赶紧下来!”
 
    那个叫做成浩的男孩还是赖在桌子上不肯动,一边躺着一边则拿着一旁的笔在空中乱舞,“夫子,不过是个喂猪的,要是我家喂猪的也能教书,我还要到这个地方来吗!”
 
    话音刚落,一根芦苇就笔直从前方飞速射了过来,不偏不倚将成浩手中的笔击落,险些就要打到他的手。成浩的眼神呆滞了好久,手则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给吓住了,止不住地颤抖。众人朝着前面看去,那个将芦苇一击打出的人,便是成浩口中不屑于听的喂猪夫子。
 
    众人都不吵不闹地端坐好,尤其是成浩满脸通红的埋着脑袋,什么话也不敢说,小心用余光扫视那个喂猪夫子。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一下将芦苇杆飞来也太异于常人了吧!
 
    “大家方才念到的是《蒹葭》属于《秦风》中的一首,那这蒹葭究竟是何物呢?就是大家手中的东西。”
 
    “芦苇?”孩子们各自看着手里头那一抹黄白色的芦苇条,疑惑着双眼,“蒹葭就是芦苇?夫子是骗人的吧!”
 
    “自然不敢骗大家,这蒹葭便是此物,那么此句话其实是一副不错的意境图。想象着芦苇苍苍,秋日的露水凝结在上,折射阳光的色彩,而你,正在寻找你的意中人。”
 
    “意中人?!”孩子们个个掩着嘴笑,的确,这个年纪自然对这意中人三个字敏感,“夫子,我们都还是孩子,这文章我们可念不得。”
 
    “对!念不得!”孩子们一边掩嘴笑着,一边摇头不愿再学下去。
 
    “大家且听我继续说下去。”玉乾随手拿起一根芦苇在空中画圈,嘴里念叨着,“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要去找到意中人并非那么容易,你得长途跋涉,走得了险路也得渡得了河流,你顺着河流找,却发现她在河水的中央。”
 
    “所以夫子,他还要去寻那个意中人吗?岂不是要跳进水里,游过去?”
 
    玉乾摇头,接着讲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芦苇丛那般茂密,清晨的露水还没干,他又去找寻那位意中人了,只可惜这位意中人如今在河岸的另一边。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叔叔我知道!我知道!”女娃立即站起身子头头是道,“定是这人又去找他的意中人了,只可惜道路艰辛,攀登困难,还得逆流而上,好不容易到了,这人又已经到了水中。”
 
    “说的不错。”玉乾随手奖励了她一根芦苇,女娃拿着芦苇兴奋急了,一个个的也都眼巴巴地看着,端坐着。
 
    “夫子,那这人最后找到意中人了吗?他那意中人漂亮吗?”
 
    玉乾嘴角一勾,如同这芦苇条弯曲的弧度,“其实最终的结果如何,无人知晓,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艰辛追求的过程。方才大家一直觉得这是一首求爱诗,不值得一读。我当初也是和我的夫子如此说的。”
 
    “那夫子的夫子最后如何说了?”
 
    “其一,这中的伊人并非只指意中人,更是人生的追求目标还有理想,倘若将意中人换做追求与理想,此诗又该如何解释呢?”众人相互看着对方,摇头不解。
 
    成浩此时倒是恭恭敬敬站起身子说道,“回夫子,那便是一个人不断追求自己的理想,只不过,在此过程中他经历了许多,成长了许多,有时候甚至空欢喜一场。”
 
    玉乾缓缓走过去,成浩还有些后怕地向后退了退,紧接着他递过去一根芦苇,“说的非常好,与当初我的夫子和我说的差不多。”成浩欣喜接过芦苇,努力掩饰着嘴角的笑坐下身子。
 
    “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大家觉得我是一个喂猪的,因而看不起一个喂猪的人来教书。但事实上,人会为了自己的理想奋不顾身,就该值得尊重,在座的各位也是,你到了这个学堂便是想要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些。而所谓伊人究竟在何方,大家也该认真考虑了。”
 
    众人有些微低着脑袋沉思,有些则是盯着手里的芦苇发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夫子,你还未说其二是什么?”女娃此时终于叫对了名字,大家也很是兴奋地等着听。
 
    玉乾有些尴尬缓缓说道,“其二,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并非什么不雅之事。相反,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这也可以是首求爱诗。只是你们年级尚青不太明白这些。”众人本是正经地思考着,突然听到此解,又掩嘴小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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