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有权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那个灰头土脸的人,圆鼓着眼珠盯着池塘中的鱼时,不禁感慨起来。这玉都曾经的王,如今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真是悲凉。
陈王看他这副神情,便问,“丁公公难得来一次,既是受了圣上的旨意,依我看这几日太上皇不如交给丁公公照顾?”
众人耳朵一竖,急忙围过来,“是啊是啊!交给丁公公几日吧!”
风尘拉平嘴角,也赞同,“我也如此认为……”
丁有权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落入狼群的羔羊,齐刷刷带着光亮的眼睛盯着他。就好像被折磨许久难得找到个苦力似的,丁有权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这照顾太上皇,是奴才应该的,只不过,我同太上皇实在生疏得很……”
“没事!”陈王勾起他的肩,“你都能将圣上照顾得如此满意,这太上皇怎么会难倒丁公公您呢?况且,要是照顾的好,说不定之后就留公公在江南,岂不是美事一桩?”
丁有权越看越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些人为何把太上皇当成烫手山芋一般扔来扔去的。想起陈王说的那些话,太上皇性格飘忽,忧伤时也就罢了,但恼怒起来,身为奴才,他便只有被打的份。
不行不行!这个是非之地,从一进门……不!是从来了江南之后,就特别倒霉,不能久留!
丁有权身体一抽,突然如同丧失所有力气一般倒下,小厮们知道这一招,遁地术,说明白些,便是“撤”!
“丁公公!丁公公!”
陈王弯身看向他,“这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的?难不成是听到能够照顾太上皇,开心到晕过去了?”
“不是不是!”小厮们摇头道,“公公身子不好,常常会无缘无故晕倒,而且一晕就是七日!陈王陛下,还是让小的们送公公回宫吧?”
“回宫?!”陈王笑道,“这都已经走不动道了,怎么受得了沿路的颠簸。来人!给丁公公送回客房,找最好的大夫来医治……”
丁有权的身体再次一抽,缓缓将眼睛睁开,若无其事地慢慢站起。
“我……我这是怎么了?”陈王自然知道丁有权是装病,只不过不拆穿。
“陈王陛下,老奴这一晕突然想起,圣上命我将这些东西送到之后,立刻回去。您看这……”
陈王蹙着眉,看着远处的太上皇,“丁公公真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丁有权连忙摇头,“不敢不敢,侍奉太上皇本是荣幸之至,但……老奴真的有要事在身。他日有空,必定前来侍奉。”
陈王很是遗憾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就此作罢。那我们就不送公公了……”
丁有权将赏赐的东西全数留下之后,一点客套话都没留,就立刻驾着马车而去。
“事情倒是按着陈王陛下的安排进行……”风尘看着他。
“哦?我的安排?”桃色长袍下的男子会心一笑,“听不太懂。”
风尘盯着他,“陛下早知道圣上派来丁有权的来意,无疑是担忧公子是否还会对他造成威胁。但如今陛下这一闹,相信丁有权回宫之后,定会向圣上说明实情。”
看着院中桃花正盛,陈王脚步不自觉跟着春色走了,“风尘,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了?”风尘蹙眉不解。
“陈宝宝!!”陈王指着自己,“你方才这说法,是我这等闲人能想出来的吗?”
风尘嘴角一勾,笑道,“公子曾说过,陈王绝非是表面那般不学无术,相反心机深厚。陈王从一从不受宠的皇子走到如今陈国一国之君的位置,就很能说明一切。”
“愚……蠢!”桃花折扇轻轻打下,他摇头,随即是一阵嘲笑,“按你如此说,你没准也能做一国之君!哈哈……”风尘在一旁摇头,陈宝宝这人他可猜不透,就算是公子,或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从两年前的那件事之后,陈宝宝似乎还是这样,一天没个正经,陈国有关他的言论可谓是数不胜数,就连街上的小孩儿都知道自己国家有个混账大王。只不过,这个混账大王在位两年倒是风调雨顺,众人都认为是上天眷顾。但真是眷顾吗?或许最终的答案在那混账大王不经意的笑之间。
玉都皇城,在这春日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宫人们忙碌着入春将要换洗的东西。乾元殿内的人也正在批阅奏折。
“圣上,圣上!”丁有权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他放下笔,走到他跟前,“什么事这么着急?”
丁有权气喘道,“太上皇的淑妃……在来仪阁内自尽了!”
玉恒蹙着眉头,尽管他眉间的川字已经很深很深,“自尽?查清楚了吗?”
丁有权点头,“其实,淑妃两年前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这次,怕是趁着宫人们不注意,才偷得绳子自尽。”
他背过身子,看着乾元殿殿中央那幅“中正仁和”的牌匾,有些发愣,“害人终害己,她害死阿绮的孩子,最终也不得善终。丁有权,将她好好安葬。”
“是。”
“等等!”他突然想到什么,“江南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有位贵人来江南(一)
丁有权身子一颤,连忙回道,“圣上,这太上皇怕是真的……疯了……”
疯了?玉恒轻抚着腰间那枚白玉,“你是说……他真的疯了?”
丁有权点头,“千真万确,奴才亲眼见得,当时陈王也在那儿。”
“陈王?”玉恒抬眸问,“这人倒是有趣,不先来玉都城,转道去了江南。他和皇兄倒是旧相识……”
“老奴说为何陈王会在那儿,原来早就认识。难不成是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指尖的白玉不温不热,他束着发,显得老成许多,“不,他是真的疯了。想不到,阿绮的死,能让他疯……”
他沉默良久,丁有权探着头问,“圣上?”
眼眸渐渐回过神,落在远处的山尖,“再过几月,东方国的新女帝要来我们玉都。这恰巧是个机会……”
“东方国?”丁有权总算想起什么,“老奴记得始皇那时,东方国就已经对玉都俯首称臣了。只不过,这些年丝毫没有动静,这东方国的国君为何是女帝?”
玉恒自然也不知道,东方国从何时开始是由女子称王,只不过,这东方国自始皇在任期间就已然不和玉都接触。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在回避什么。但究竟东方国和玉都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史书上却丝毫没有记载。
“这东方国的女帝此番来,我们必定要好好招待。只不过,东方国既然早已向我们俯首称臣,这次的书信却冷淡平和异常。看来新上任的女帝,不容小觑。”
“圣上的意思是……?”
“等那女帝来时,安排在江南。一来,太上皇接待不算我玉都失了礼数;二来,也得告诉东方国的那些人,谁是君是谁臣……再者……”眼眸中一道光亮闪过,嘴角流露出稍许深意,“皇兄是否疯了,可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两年前,在西北城外,他如此果断将帝位交予他手,阿绮死后,那个曾经处变不惊的人,竟然疯了?
他看着鬓角的那缕白发,随着春风荡起一角,嘴角的笑意醉入这满园春色之中。
……
玉都城入夏之后,天气变得时常闷热起来,天空开始吝啬起几滴小雨,人们盼着大雨倾盆的日子快些到来。
在江南不同,雨滴落个没完没了,说是上天眷顾,也不必要眷顾一连七日,檐下雨滴叮咚,又到了一年梅雨时节。
“小姑子?你……怎么在这?”风尘才收完长靴回来,就发现一人委屈站在原地。
小姑子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双手放在身前,支支吾吾,“是王上……又偷偷跑出来了……”
风尘放下靴子,抬头一瞧,“你是说,陈王陛下,又又……又来了?”风尘此处用“又”实在贴切极了,你说这一国之君,放着大好河山不管,一年来次玉都,是贪上什么了?
“贪上这人了呗!”红衣浸了水,更是服帖在身上,胸前起伏着,欢愉在这一池塘之中。
“你这人真有趣!”对面望去,还真站着一人,也是全身湿透,在原地傻笑。
“喂!你真忘了你是谁吗?”
那人随i
i
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摇头后又点头,“记得……我是骆驼啊!”
“这样……”红衣男子愣了愣,弯腰捧起池中的水,朝着他泼去,而后笑道,“那我便让你成为一只湿骆驼!哈哈……”天空还下着雨,轻轻落在他二人身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味道。
“奇怪?”
陈王凑过去问,“什么奇怪?”
他看着天上的雨,看着自己,“这雨好像有点咸,沙狐说,人的眼泪也是这样,伤心时就是咸的。”
沙狐?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玉乾说出这个词,“沙狐?是谁?”
玉乾摇头,像一只着凉的小猫突然哆嗦起来,“在梦里,有一只狐狸,她会和我说话……”
“那她……她长什么样?!”陈王扣着他的肩紧张问道,他只是一个劲哆嗦,不回答。
……
“公子!”风尘不知何时赶来,一跃而下,溅起半米水花,将他护送了回去。
临走时,用别样的眼光看着陈王,“陛下,虽不知您的来意,但公子已经那般可怜,就请放手吧!”
陈王抖了抖衣袖,朝着他脸上一挥,溅了一身,“风尘,你是不是糊涂了!分明这湿的最透的人是我!”
“最好是。”风尘憋着嘴,小心将公子扶进屋,只留得他一人站在门外。
“阿嚏!”他打了一个喷嚏,这初夏分明不会受寒,“小姑子你瞧瞧,这人,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小姑子给他忙里忙外的,手脚倒是利落,上头盖一干布擦头发,另只手又忙着给他换衣服,“主上,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朝里的大臣又该要闹了……”
他伸手拿着干布随意抹了抹,“无妨无妨!……没瞧见,事情还有转机吗?”
小姑子摇头,“什么转机?”
“那个男人,好像记得什么……小姑子,你不觉得这是件有意思的事吗?”
小姑子更是一脸不解,“他记得什么?为何……主上很关心那个人一样?分明……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最后的声音就要埋进沙土里了,她只能委屈地抱怨,这些年都在做着无聊无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