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慧将信纸点燃,重新带着‘焦急’写过一份书信,叠好,封进了信封中。
然后,是送出去的事情。
他能想到的人物,都与娘亲有关系,如果要将这封信送出去,很有可能会被她看见。
可李廷慧很清楚,这封信不能被娘亲看见。
将信压在一本书中,李廷慧搁下手中的笔,想自己还应该做什么。
发现自己的信送不出去,自己的第一反应该是慌张,该哭,该闹,却不能说明。
李廷慧从书桌下拿出一瓶药,抠出点药膏,在自己眼睛下面抹了两下。
眼泪如决堤般滚落,他跑去铜盆前,撒了些水在自己的衣袖上,才跑了出去。
不等人禀告,李廷慧就闯进夏溶月的居所,看见她人就直接奔了过去。
“母妃。”他跳进夏溶月怀中。
听见这个称呼,夏溶月的心一沉。可她还是抱着李廷慧,软言道:“怎么了?廷慧?”
知道李廷慧听见外头的那些话,夏溶月的心中既是害怕又是担心。
她害怕李廷慧将那些事情听进心里,也担心他从此与自己生分。
李廷慧将脸抬起来,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母妃,你说,怎么样才知道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果然,他什么都听见了。夏溶月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第695章 野心
“母妃?”
见夏溶月许久没有出声,李廷慧再喊了一次她。
夏溶月回神,看着李廷慧的脸,略过温柔。她将手搭在李廷慧肩头:“廷慧,想要看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需要用心体会。”
“眼睛和耳朵,或许会欺骗我们,可是心不会。”
一个人对自己怎么样,其实心中大概会有感觉,有时只有一瞬,可那种感觉确实是准确的。
李廷慧愣住。用心体会?
他想,一切有证据的东西才能够称为事实,可娘亲却告诉他,用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心,真的可靠么?
他再抬头,却看见夏溶月脸上没有了温和。她将脸一沉,对身旁的人道:“将皇太孙压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他出门。”
没有挣扎,李廷慧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变故。
这究竟是为何呢?
被禁足在自己房间里,李廷慧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娘亲真的是无辜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李廷慧的事情,夏溶月有心无力。
她不可能劝说李廷慧,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更不可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唯一能盼望的,就是李廷慧自己能想明白,或者,不怨恨自己。
尽管夏溶月知道,这一点很难。
李廷慧的事情还未处理好,恭王就开始朝皇帝发难。
他看清楚形式,只有在太子回来前,他夺得京城的政权,才有可能比太子先一步。
不然,等太子回来,或者等太子战死,都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太子如果回来,定身负兵权,届时在外成为包围之势,自己与皇帝都不能挣脱。太子如果回不来,皇帝则会给自己冠以谋害太子之罪,自己同样插翅难逃。
所以,只有在太子未归来之际,夺得皇位,将生米煮成熟饭,他才奈何自己不得。
夏溶月再次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形容狂躁,将满桌子的竹简推了一地:“逆子!逆子!”
朝堂上的事,夏溶月略有耳闻。
俯身,夏溶月将地上的竹简拾了起来:“皇上息怒。”
“息怒?”皇帝冷哼,“朕用什么息怒!”
想起恭王做的那些事情,他就觉得气愤的很。恭王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皇上,恭王之事,不必忧心至此。”将竹简放在九龙案上,夏溶月浅笑,“咱们只需顺着树木,一点点掰断他的根......”
“朕什么时候与你说过这些事!”皇帝黑了脸,“你擅自调查朝堂,不怕朕治你的罪!”
抚摸竹简,夏溶月不慌不忙:“从前在江南的时候,太子曾教过臣妾这些,臣妾若不用,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皇帝捏紧了拳。太子的才能他知晓,仅仅三年功夫,尧国上下对他的歌颂竟比自己还盛,如何让他能咽下这口气!
“他教了你什么。”皇帝平息自己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气。
可他狰狞的脸色,比地上的红毯尤要红上几分。
“驭人之术。”
夏溶月并没有什么反应,皇帝却长长叹息:“他竟教你这些,他竟会教你这些!”
野心。男子的野心就够可怕,善于斗争女人的野心,是会毁天灭地的啊!
第696章 参与朝政
皇帝盯着夏溶月,面上有几分杀意。他想,此人不可留。她能驭人,皇帝同样也是人,自己的江山,断不能被一个女人掌控。
可他又不敢。
卜师说过,此女乃是自己的转折,若能求得自己万年荣华,放手一搏又有何不可。
按捺下杀意,皇帝露出阴冷的笑容:“既然你有把握,不如随朕共理朝中之事。”
夏溶月大惊,忙跪下:“皇上,臣妾乃一介女流,此乃大不敬,万万不可。”
“朕没有叫你上朝,不过一个出谋划策的人,何必这样惊慌。”
见到夏溶月露出惊恐的一面,皇帝才觉得有几分安心。
“臣妾有罪,不该妄议朝政。”夏溶月双手伏地,头碰着手背,久久没有起身。
“起来。”皇帝道。
“臣妾不敢。”夏溶月道。
“你有何不敢,你竟也有‘不敢’二字!”看着夏溶月低头,皇帝语气里头的愤怒好似都消散,只剩下愉悦。
可夏溶月知道,皇帝喜怒无常,自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
“臣妾自然是不敢的,可若是皇上护着,便是天大的祸患,臣妾也不担忧。”
这话很让皇帝喜欢:“朕让你起来,你便起来。”
夏溶月直起身,扶着地面慢慢起身:“臣妾遵旨。”
腿因为久跪有些发麻,血液不流畅导致脚冰凉得如同浸在水里。夏溶月没有站稳,退后了两步。
“就这样决定,太子妃日后去紫宸殿听重臣议事。”皇帝如此宣道,叫夏溶月再往后退了两步。
皇帝应当早已得到消息,李落将他大部分的眼线都留给了自己,不论自己参不参与朝政,自己都能知道。
与其让自己背地里得到消息,不如直接将自己摆在明面,反而做不了手脚。
况且,能愈发证明,自己是皇帝那边的人。
此番一行,李落必能得到消息,他会知道自己的‘叛变’。
对自己是皇帝心腹一事,他心中有疑,怀疑这是李落和自己共同设计的圈套。于是将计就计,借此挑拨自己和李落的关系,顺带给恭王施加压力。
断了自己的退路,绝了自己的念想,将自己逼入绝境,这就是皇帝要做的事情。
“是,皇上。”夏溶月福了个身,转身离去。
她不能拒绝。眼前,她的确是皇上那派的人。李落要自己守住京城,以待他归来之时。
夏溶月觉得自己好疲乏。原本她并不想要卷入这政治漩涡之中,可,既然来了,那便搅它个血雨腥风!
缓缓走向东宫,她转头,看向蒙国的方向。天际,赤红一片。
没有多看,夏溶月转头,接着走自己的路。
李落,咱们付出这样多,最终还得换个圆满才能算结局。
紫宸殿。
青衣官服上头的仙鹤飘然欲飞,随着跪着的文官瑟瑟:“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底下三位重臣,脸上并没有给出太多表情:“有何不可。”
“皇上,后宫不得听政议政,此乃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哪里有太子妃参政的道理?皇上恕老臣直言,此乃妖言,不可听取!”
说话的是左相,王书鸿。
第697章 妖妃
他跪在地上,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脸上白色胡须抖动,与憋得通红的脸进行对比。
“皇上,自古以来,垂帘听政只有太后照顾年幼的皇子才能如此做,太子妃......实在逾越。”
夏相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皇帝,也看着帘子后头抿着嘴的夏溶月。
那曾是她的女儿,被他开除祖籍的女儿。如今她飞黄腾达,却与自己半分关系也没有。
想到此处,夏相不禁黯然神伤。再想到夏溶月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心里更是难过的很。
他见过国师,才彻底确定数年前那个男人,就是神医离歌。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他就该赶尽杀绝!
看着夏相眼中流转的光波,夏溶月大抵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她不会对夏相有任何的同情。
对他,夏溶月从没有父女情谊。
不待夏溶月开口,皇帝先说:“这是朕的主意。如今太子出征,皇太孙年岁还小,朕无人可托,唯有太子妃一人。”
“皇上,若真如此,何不托给三朝元老,却将此事交于一个外人。”王书鸿不服。
想他王家三朝为相,如何不如一个太子妃叫人信服?
皇帝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原本就对王家不满。王家仗着自己三朝为相,进谏直言,从不给自己留面子,可惜自己偏偏奈何不了他。
就连霖王谋反一事,都未能动摇王家的根基。
皇帝忌惮他们的很,又怎么会将朝廷重事交到王家手中。
“王爱卿,你的年岁大了,不能久跪,起来说话。”
王书鸿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爬起身,弯腰抱拳:“皇上,太子迟迟不立侧妃,乃是被太子妃迷惑了双目,皇上您定不能叫妖妃迷惑双眼。”
“哦?”皇帝似笑非笑,示意王书鸿接着说下去。
见自己奏议有效,不管夏溶月就在当场,王书鸿接着道:“皇上,太子素来谦和,唯在立侧妃这件事上固执己见,依老臣之见,准是太子妃的耳旁风,迷惑了太子。”
“臣有言,不若乘着太子北征,处置了太子妃,也好给天下一个交代。”
王书鸿怒目看着垂帘后的夏溶月,双目欲裂,似乎这样就能威胁到夏溶月。
里头,夏溶月袅袅声音传来:“不知王丞相说本宫是妖妃,有何依据。”
王相夏相不约而同看向皇帝,却发现后者并没有因为夏溶月的出声而觉得恼怒。
两人皆是一惊。皇上竟没有生气,难道他是铁了心的要推太子妃?
这,可就危险了。
王相见过的大场面多,很快回神,并且回复夏溶月的问题:
“第一,女子不得参议朝政,妖言祸主,迷惑君上。
第二,身为东宫太子妃,与恭王之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是失了尧国太子的颜面。
第三,不奉劝太子勤思求进,一己之私误太子上朝,有辱自己身份门楣。
宗三所述,不忠,不贤,不惠,你当不起这个尧国太子妃!”
说完,王相上前一步,目光铮铮,字字诛心:“就拿平常妇人来说,你也不合格。淫为其乱族,妒为其乱家,七出有二,理应当休!”
第698章 老臣之哀
说完这番话,王相抱着希冀看向皇帝,却没有瞧见任何表情。
他以为,自己这番正义之言,能叫皇上回心转意。
皇上没有说话,他却听见了夏溶月反驳,掷地有声。
“王相您口口声声诉说本宫的不是,不若叫本宫也来瞧瞧,王相又犯了那些罪。”
垂帘后,夏溶月面容平静,没有王相的愤慨,语气中颇有慵懒之色,果如妖妃形容。
“第一,本宫乃皇上亲赐太子妃,您口口声声一个‘你’字,本宫不才,入不了王相您的眼,却不知皇家威仪也能熟视无睹,着实叫本宫佩服。
第二,身为丞相,理应为百姓谋福,为皇上分忧,如今却紧盯着太子侧妃之位不放,岂是有所企图?本宫听闻王家正有妙龄女子,可是想要将本宫取而代之?
第三,太子太子妃册立废除乃是大事,岂容王相一人之言?此乃圣上之意,理当圣上一人裁决,如今王相断言,岂有越俎代庖之意!”
夏溶月句句紧逼,寸步不让。
我家落落,才不会听你的纳什么侧妃,我就是妒忌,怎么了?有本事你掀开帘子来打我呀!
她眸光深沉:“王相要是对本宫不满,自可以交由皇上决断。皇上若觉得您言之有理,无需挑拨,本宫自会戴罪伏诛!”
王相脸陡然变色。
他不曾想,一个疯过,且处在深闺之中的女子也能有如此口才。与自己相比,她处处落在实处,直指皇上最为担心的事情。
王家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可叫这妖妃一说,就是没有,也是有了!
转头去看皇帝面色,果见青红一片。
心念一转,王相痛哭:“皇上,王家一心为国,若不是痛心疾首,又如何会出此言冲撞圣上?”
“微臣从未有过僭越之意,若是皇帝疑心,即日削去微臣乌纱一顶,随了臣告老还乡的心愿。”
王相说完呜咽,泣不成声。
“唉。”皇帝陡然长叹一声,悲切道,“王丞相,你又何苦如此。”
王相心头一松。他就知道,皇帝必然是会护着他的。
“既然你早有告老还乡的念头,何苦不与朕说?”
等等!王相瞪大双目,告老还乡?自己几时要告老怀乡?
想起方才自己‘情深义重’的一席话,王相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朕恩准你的心愿,王相,虽朕有千般不舍,却也不能奈何你归家心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