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背影,夏溶月更加不明白他心中所想。或许,他只是装出一副样子,借此稳住太子的心。
要知道,恭王此刻就在宫外,对宫中虎视眈眈,若此刻太子再彻底反目,他的日子,就到头了。
为了安危,演一场戏,也未必不可。
夏溶月和石榴重新将事情分配了下去。原本夏溶月以为,皇帝会高封林妃,至多封成贵妃,可不曾想,他竟舍得拿出皇后的位置来。
不过也能理解。将林妃追封为皇贵妃,能止住悠悠众口,又能安抚太子,又能不助长外戚威风,何乐而不为?
反正,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虚位罢了。
在夏溶月忙着林妃丧礼的时候,皇帝,病倒了。
虽他病重在夏溶月意料之中,但发生在这个时间段,却让夏溶月措手不及。
尤其是她忙碌之际,还有人找她的麻烦。
夏溶楠借着给林妃拜祭之机,进宫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万福。”夏溶楠拜过,在宫人的安排下在夏溶月下首坐下。
“恭王妃这些日子辛苦。”夏溶月手指轻轻扣在茶盏上,稍斜着眼睛看向夏溶楠。
“也并无多劳累,只是要叨唠太子妃几日,在宫中留一段日子。”恭王妃笑,稍稍低头,眉眼弯弯。
“恭王世子可也与你同住?”夏溶月问。手指稍紧,唇角绷直。
“是。”恭王妃笑,没有再多言。
至此,夏溶楠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京城外,恭王的势力已经明确,而如今不明朗的,只有宫中。
她这是要将手伸进宫里,准备下一步的动作了。
手渐渐掐紧,夏溶月想,她的动作,也必须加快。至少,要在夏溶楠动手之前,布置好一些。
第765章 形势
林妃的丧礼,比一般皇后的丧礼更加铺张。
之所以说是铺张,是因为一切从奢。
烛台,香台,纸张,布匹,全都是新的,且都是最好的用度。这倒不是夏溶月的主张,而是皇帝的。
林妃在宫中停了三天,三天都是夏溶月日夜守着,带着宫中女眷在灵牌前没日没夜的流泪。
以至于夏溶月的身上,满是香灰味和停尸的冰片味。
第四天,便是林妃入皇陵的时候。夏溶月与皇帝同行,送林妃入陵。
林妃赐谥号,西穆皇后,葬于皇陵。皇上悲痛欲绝,在林妃入葬之时晕厥,以至宫人乱作一团。好在太子妃当机立断,登时整顿好内务,这丧礼才没草草收场。
只是传言中,抬着林妃楠木棺材的人,在掩住棺材板的时候瞧过一眼,里头并没有躺着人,而是一副衣冠冢。
有人说,亲眼看见林妃化作蝴蝶飞走了,也有人说,北面太子处出现一只金凤凰,林妃是思念自己儿子,才神游离开,更有大胆的,猜测林妃并没有死,而是被皇帝放走,远离深宫。
流言越来越离谱,而皇帝,是听不见了。因为夏溶月将这些流言全部挡在了甘露殿外,没有让皇帝知晓。
皇帝的病,也严重到他根本处理不了政务。
不顾众臣抗议,夏溶月以替太子尽孝为由,入住甘露殿,在仅次于主殿的偏殿正屋中住了下来,借助皇帝处理朝中事务。
约三天后,恭王也同样以尽孝为由,进入皇宫,名义上替皇上太子妃分忧,实际却逐渐掌握朝中大权。
若不是他手中没有兵力与步步从北朔逼近的太子相抗衡,这京城的天,早就翻了过来!
***
甘露殿,夏溶月跪在床榻前,从宫人手中接过洗好的软帕,轻轻擦拭皇帝发灰的脸。
皇帝眯眼瞧着她,“近日朝政如何。”
即使病到下不了床,他也不忘问这件事。
“除恭王步步紧逼外,一切安好。”夏溶月淡淡回答,“皇上,您该喝药了。”
将手中软帕搁下,夏溶月任由宫人净手,擦干,又端起备好的药碗,示意旁人将皇帝扶起。
皇帝没有拒绝。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太子妃此时不在这里,宫中内外,怕是要一团糟。
虽自己还不能确定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但目前看来,她替自己挡住了恭王的步步紧逼。
如果不是夏溶月在,怕恭王此时,就要逼宫了。
更何况太子妃事事亲力亲为,更叫人当着自己的面验毒,试吃,他心中更是放心。
处事细腻,是皇帝最新在夏溶月身上发现的优点。难怪他那个儿子,竟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任由夏溶月给自己喂药,皇帝皱眉,突然又问:“太子妃,你觉得,如今形势该如何破局。”
拿着药勺的手指一僵。
若是平时,皇帝绝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可如今,他没有别条路可走。这样试探,一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忠心程度,二是为了看看自己能不能提出什么好建议。
可,要是不让他反感,取得信任,又要拿出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棘手,很是棘手。
夏溶月的回答却比她的思想更快。
第766章 岂料
“皇上,臣妾不知。”夏溶月垂眸,继续做着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将口中苦涩的药汁咽下,皇帝稍蹙眉,“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说来给朕听。”
命令的口气。这么久的时间,皇帝基本已经清楚夏溶月的作风,正如夏溶月清楚他一样。
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皇上请恕臣妾无罪。”夏溶月拿起帕子,将皇帝嘴角药汁擦去,放下已经空了的药碗,手搭在膝盖上,跪在一旁,垂眸不敢看皇帝。
“但说无妨。”皇帝见她这样子,若有所思。
夏溶月怕他怀疑,他又何尝不怀疑。
“臣妾觉得,依照皇上和臣妾现在的力量,与恭王相较......”夏溶月抬头打量皇帝脸色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怕没有可比性。”
一个病重的皇帝,一个无权的太子妃,怎么与一个羽翼丰满的恭王相比?
“说下去!”皇帝的脾气,比起几天前,要好了太多。
失去太多,他反而看淡了一些东西。
“所以,唯有让太子回来,才能与恭王相抗衡。”夏溶月的声音愈发小了下去。
她与太子的关系,根本就扯不清楚,皇帝想要怀疑,有一万种理由。可,目前看来,就只有这样一种办法。
对夏溶月的坦诚,皇帝第一次笑了出来:“说的不错,接下去?”
似乎是得到鼓励,夏溶月的声音坚定了几分:“宣旨,让太子以清君侧,除逆贼之名回京。如此方能平定京城之乱。”
可也是这样,能让太子坐稳这太子之位。
夏溶月这样说,是冒了绝对风险的。皇帝本就疑心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如今这样说,他怕是要更加怀疑。
剑走偏锋,夏溶月必须这样做。否则,皇帝不会放过她。
岂料,皇帝这次竟没有因为夏溶月的这些话而生气,反而只是笑了两声。
“若是恭王得到消息,立时逼宫,你觉得太子的机会又有多大?”
是,宫中的书信已经完全被恭王掌握,若将书信修出,他定会得到消息。
届时,迫于形势,恭王会立刻造反,将皇上一举拿下,生米煮成熟饭,叫太子无可奈何。
而太子远在北朔,带着大兵回京,是绝对没有那么快的。
“太子没有机会。”夏溶月叹气,“可若是如此,恭王为何又不这样做?”
“因为他想名正言顺。”皇帝眼中锐利的光,隐隐叫夏溶月透不过气来,“太贪心的人,总要失去些什么。”
名正言顺。又有几个人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史书由胜利者书写,成王败寇,何须在乎细节?
恭王不懂,或许,他懂,可是他贪。
“恭王如果想通,臣妾自然还有手段。”夏溶月压低了声音,对皇帝轻语。
宫人低着头,不敢出一言。
原先,太子妃与皇帝谈话,都会摒退众人,今日并未让人离开,不知是何意。
或许,是不怕旁人听见,或许,是想让恭王知道。
但,只要对自己不利,就没有人会将这件事传出去。因为,一旦传出去了,就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皇帝笑:“你说,朕是应该信你,还是不应该。”
第767章 清楚
“事实上,您没有别的选择。”夏溶月笑,依旧跪坐,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一个没有心只有利益的人,是没有主人,没有情谊,没有心的。
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只有对错,只有权衡。
皇帝很满意的是,他在夏溶月的身上,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你这算是威胁”皇帝道。
“并不算。”夏溶月笑意盈盈。
“罢了。”皇帝摆手,“朕今日也乏了,你下去吧。”
并没有给出夏溶月任何的回复。
起身,夏溶月屈膝行礼,“是,皇上。”
转头,她离开了甘露殿。
石榴守在外面许久,见夏溶月出来,迎了上去,“太子妃。”
扶着她,夏溶月身上的冷汗才开始冒出来。想起方才的事情,她就觉得隐隐有些后怕。
皇帝如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问自己一切问题,就有种若隐若现的杀意萦绕。
不知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猜测着什么,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夏溶月走后,屏风后一个宫女转了出来,跪在皇帝面前。
比起方才面对夏溶月的时候,皇帝多了几抹戾气:“你说,林妃的死与太子妃有关系?”
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正是林妃宫中的佩儿。
她咬着唇,面色发白,虽害怕皇帝的眼光,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皇上,林妃娘娘的薨逝与太子妃一定有关系。”
说着,她眼睛就通红一片,又想要哭了。
“皇上,林妃娘娘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句句属实,奴婢只是希望林妃娘娘能在下面活的开心,不要看着她的仇敌欢快。”
佩儿不敢拭泪,只好让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流。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林妃娘娘...与太子妃有关。”皇帝说着,猛地咳嗽两声,捏住被子,赤红了眼。
“见过太子妃后,林妃娘娘的心情就很不好,原本她还能吃下些东西,眼见得还有些活气,可没想到,没想到夜里她,她就去了。”
佩儿哭的喘不上气,“皇上,您一定要为林妃娘娘做主,林妃娘娘是无辜的,她一心向着皇上您啊,皇上。”
“朕知道了。”皇帝的眸光黯淡下去,似是听不得佩儿说这些,“你下去。”
“为什么?皇上,难道您不相信臣妾,皇......”佩儿瞪大了眼睛。若皇上不相信自己,为何又要召见太子妃?
明明自己和太子妃对峙,她就一定词穷,她就一定会招认的啊!
“带下去。”皇帝不耐烦了。
宫人上前,提着佩儿的胳膊,将她从甘露殿中赶了出去。
揉揉眉心,皇帝觉得烦躁,又提醒一句:“好生待她。”
毕竟,也曾经是离林妃最近的人。
也许是最后一个了。皇帝记得,自己命人打死榴姑姑的时候,林妃的眼神。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奴婢,在林妃的心里来得重要。
罢了,不去想了,不去想了。
太子妃还不能死,太子妃,还要留着,留着对太子,或许有用。况且,林妃究竟怎么样......
皇帝目中色彩愈黯,他的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第768章 请君入瓮
或许,不清楚吧。也不知,她在哪里,究竟过的好不好。
想来长生也着实没有意思,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走远,这种生活,就真的好受么?
皇帝叹气,回头,望着自己的金色座椅,痴痴地发呆。
夏溶月没有等到圣旨,却等到了太子距离京城不到五十里的消息。
按照正常速度,他五天内必到。
夏溶月都收到了这个消息,恭王那边,知道的更早。
在夏溶月知道他开始行动的时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况且,当初为了拖延时间救李落,夏溶月手中唯一的金令,给了恭王。
五千禁卫军,在恭王手中。而皇帝这里,也只有一万人而已。
如皇帝所料,恭王逼宫,势在必行。
夏溶月虽知道许多,但在这种情况下,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石榴作为她的臂膀,也同样不知要怎么办。
历史各有不同,她们不是皇室中参与过这种斗争的人,又如何得知该怎样去做?
皇帝,也已经病到意识不清了。
似乎是上天眷顾恭王,他这短短的一生,都被太子压住,抬不起头来,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要翻盘了!
太子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而他逼宫,最多只要三天。
三天内,他将朝中宫中所有势力都握在手中,量是太子,也绝不能够翻起什么浪花。
将宫外团团围住,皇帝和恭王,做着最后的斗争。
而最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最让皇帝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另一半虎符和皇印,失窃了。
其实并不算失窃,而是恭王妃带着侍女来‘看望’皇帝,乘着皇帝意识不清,从他枕下拿走虎符,以及皇帝的皇印!
皇印,代表皇权,恭王妃抢走的,就是尧国的半壁江山!
皇帝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恭王妃拿走,心里明白,自己的宫人有恭王妃安插的眼线。
不然,恭王妃又如何知晓自己摆放东西的位置,又如何准确的从自己枕下的机关内取出东西?
一怒之下,皇帝杀了甘露殿所有宫人,气得一病不起,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