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曼琪看陆笙像是在看天方夜谭：“别闹，海选不就是个过场吗？”
陆笙皱了眉头：“我真的是海选进来的啊。”
曾曼琪上下打量了陆笙一眼，挑了挑眉道，“那还真是厉害了。”
曾曼琪明显话里有话，就差明面上跟陆笙说“我知道内幕你快来问我啊”。
陆笙活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还真是没有多大兴趣。
反正照曾曼琪这架势，就算她不问，对方也会忍不住自己说吧。
果不其然，见陆笙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曾曼琪觉得没趣但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海选就是走个过场，最后来试镜的基本都是通过关系进来的。”
见陆笙眼皮抬了抬，像是感兴趣的样子，曾曼琪立刻又放了大料：“你知道吗，其实女一人选早就定下了。”曾曼琪声音压得低了又低，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爆料，“就是最近坐火箭上位的那个严雨润，听说是带资进组……”
陆笙听到这里不免有些质疑：“人家带资进组还会跟你说吗？”
曾曼琪撇撇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陆笙：“圈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在坐的基本都知道好吧。大家努力的目标差不多都是女二、女三，反正是宁导的戏，能上就已经算是成功大半了。”
陆笙听完若有所思，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人都在为试镜做准备的时候，传说中带资进组的严雨润还没有出现。
按照曾曼琪的说法，十拿九稳的事情人家干嘛那么积极。
陆笙打定主意，不管人员是不是内定，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见陆笙没有了搭话的意思，曾曼琪也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两点一到，工作人员就过来分发试镜脚本。
让人诧异的是，大家拿到的居然是老年白若宁的表演片段。
一模一样的剧情，按照抽取的号码决定上台的顺序。
大家按照顺序排队等化妆，心里各有打算。
也有人小声抱怨着自己的出场顺序。
用同样的妆容去表演同样的片段，那么出场顺序对于每个人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像是前面出场的，留给她们的准备时间就比后出场的少很多，准备相应的就不会那么完善。
而对于后出场的人来说，场景一样，表演方式也就来回也就那么几种。
如果前面的人出彩，留给她们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陆笙好巧不巧，拿到了最后一个名额。
曾曼琪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没事，咱们重在参与嘛。”
陆笙没说话，只是捧着剧本开始揣摩六十二岁的白若宁的心理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面出来的人脸上或欣喜或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
大家彼此又是竞争关系，也没人会出来提示什么。
陆笙对于这个倒是不在意，她只是听到两个结束试镜的姑娘聚在一起，兴奋说着“影帝”还是什么。
她没有多想，只是耐心等着叫自己的号。
外面是一个气氛，里面又是一个气氛。
评委席上一共坐着四个人。
坐在评委席最中央的就是《韶光》的导演宁御，他的旁边分别坐着制片人以及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制片人旁边则是坐着副导演徐涛。
前面几个的表演宁御都很认真的看了，还不时会提几个问题。
“小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宁御今年四十出头，正值壮年。
这些年他钱赚了不少，名气也是越来越大。就在大家纷纷转型要拍商业片的时候，宁御却忽然宣布想要筹拍一部文艺片。
男主角早就定了沈亦然，这女主角却是不怎么好选。
推荐上来的宁御也看了，只是看来看去总觉得都差点什么。
投资商那边想着让新晋女演员严雨润担当女一。
宁御没有一口答应。
平心而论，严雨润的形象以及表演功底不差，可是宁御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期待。
只是一个个表演看下来，大家基本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缺点也没什么亮点。
想比之下，矮子里面拔高个儿，严雨润的表现算是相当不错了。
沈亦然坐在评委席上，举手投足都带着巨星气势。
要是陆笙在现场就会看到，眼前这个高贵凛然的影帝同她印象里的特殊工作者小沈儿完全不像一个人。
被导演点名问了意见的沈亦然坐直了身子，诚实做了评价：“大家好像都是在演老太太……”
是的，所有人都是在演老太太。她们的着重点都是老太太，而不是白若宁。
大家都在展现一个老人，而不是老去的白若宁。
统共二十个人，时间过得很快。
统筹组通知二十号准备的时候，沈亦然公司给来了个电话。
宁御看到这里心里已经默认了严雨润，对着沈亦然摆摆手：“去吧，我在这里看完就行了。”
沈亦然起了身，拿起电话从后门走了出去。
陆笙在化妆间里坐了最久，化妆师原本想着帮陆笙带假发，陆笙却自己从化妆台上拿起几缕白发，塞进了头发里。
她自己动手盘起了头发，黑白相间，白发反而更加显眼。
脸上的岁月痕迹是化妆品可以给予的，可是眼底的沧桑却只有岁月才能沉淀下来。
“谢谢你了。”
化妆师化了这么多个老年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对上镜子里陆笙的眼，不免有些愣怔——
总觉得刚才这个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看脸明明要比自己小很多吧。
可是为什么会在她的眼里看到一丝奶奶般的慈爱呢？
“十九号上场，二十号准备！”
陆笙对着化妆师道了谢，迈着缓慢的步子来到了试镜室外。
五分钟后，试镜室的门打开，最后一个来参加试镜的演员出场。
接连看了十九段表演，宁御也觉得多少有些疲乏。
旁边的制片人都已经凑过问他晚上吃什么了，20号选手缓缓走到了台上。
“嘘。”
不管是对于演员还是表演，尊重是必须要给予的。
宁御对着制片人摇摇头，回神就去看20号老太太的表演。
他原以为又是一段演老人家的表演，可是等看清台上的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却是亮了。
那个缓步走上台，体态优雅的老人，就像是刚从书里走出来的白若宁一样。
常年接触舞蹈，优雅是会深入到灵魂的。
不管白若宁的经历如何，唯独仪表，一辈子没有丢过。
乍一看，这个体态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人。
可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她略瘸的左腿以及发间掩不住的白发。
这是一个老去的白若宁，这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白若宁。
剧本里，六十二岁的白若宁苦了一辈子，临了查出来身患癌症。
按照剧情，白若宁是刚从医院拿到诊断通知书。
她步履缓慢，身体痛楚，却还是咬着牙挺直而立。
她走出医院抬头望天，天空飘了雪。
她看着挂在天空的艳阳觉得有些刺眼，抬手想去遮太阳，最后却捂住了自己的眼：“太亮了……”
从指缝间溢出来的像是眼泪，又像是她的韶光——
人们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苦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临了也不得安宁……
陆笙的试镜结束了，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陆笙鞠躬谢幕，宁御才开口问她：“你今年多大？”
“21岁。”
21岁就能把一个老人家的状态演绎的这么传神，宁御低头看了一眼陆笙的照片，没有急着让她下去，反倒又问了一句：“我看你在台上，左腿有点微瘸，台本上没有这个细节，是自己设计的吗？”
“是的。”陆笙点头，对着宁御笑笑，“我是自己看了原著，觉得这个细节对人物形象很有用处。白若宁就是那种从骨子里都优雅的人，哪怕腿部有瑕疵，她也是会很努力去维护自己形象的。”
宁御来了兴趣：“你看过原著？”
“当然是要看的。”
宁御对于陆笙的兴趣十分明显，旁边的制作人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着急。他拿笔轻轻敲敲桌子，试图引起导演的注意：“宁导，王总那边……”
宁御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对着陆笙点点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陆笙是吧，回去等通知吧。”
陆笙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过还是没过，人家都说回去等通知了，她也只能说声感谢下了台。
至此，试镜结束。
“宁导，您要是看好这个演员，不如就让她演个女三吧，实在不行女二也可以。新人能演女儿那也是个噱头了……”
“不管女三还是女二，我相信她都能演的……”
制片人赞同点头：“是这个理儿，我也觉得小姑娘演技挺好的。”
宁御却是又接着说了一句：“可是女一，不是谁都能演好的……”
陆笙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刚从戏里出来，她整个人还有点恍惚，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高个儿年轻人。
“不好意思啊……哎，沈儿？”陆笙忙着跟人道歉，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陆笙不免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沈亦然看到陆笙第一反应是欣喜，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了呢？
“我今天有工作。”
工作？
陆笙眼神复杂，原来剧组的人也会需要特殊服务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沈亦然看陆笙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到了别的地方，立刻对她开口说：“你别多想，不是那种工作。”
陆笙抬眸看了一眼沈亦然，衣着考究，脸面比着前几天还要光鲜。
就这个小模样出去，说是大明星也会有人信吧。
明星？
联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陆笙忽然想想到一个可能：“你也是来这里试镜的对不对？你是要转行了对不对？”
试镜？
转行？
沈亦然有些苦笑不得，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的时候，迎面出来几个工作人员。
大家看到陆笙跟沈亦然站在一起，眼神里面不免有些探究。
只是在剧组里面待久了，个个儿都是人精，没人多说什么。
没准是粉丝遇见偶像所以停下来说几句话呢？
毕竟影帝迷妹儿无数不是吗？
还没走到跟前，工作人员已经礼貌而热情的对着沈亦然打了招呼：“影帝好。”
沈亦然微微勾起唇角，温和又疏离。
这是平时的他，可是这也是让陆笙陌生的他。
等到那群人离开，陆笙抬起手指指她们离开的方向，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居然叫你影帝哎，哈哈哈……”
沈亦然也跟着笑：“是啊，哈哈哈……”
陆笙笑了一会儿又开了口：“替身？”
沈亦然不笑了，一本正经看着陆笙，清清嗓子诚实回答道：“本人。”
陆笙伸手轻锤了一下沈亦然的胸口：“别闹。”
沈亦然垂眸，眼睛里面带着郑重：“没闹。”
陆笙又干笑了几声，而后笑容慢慢消失：“真影帝？”
沈亦然点头：“是。”
“不是特殊工作者？”
“不是，我是个演员。”
“哦。”陆笙呆滞点点头，脑袋里面有些拌浆糊，她拍拍沈亦然的肩膀说了句，“挺好。”
眼见陆笙要走，沈亦然立刻挪了步子挡住她的路：“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陆笙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静静看着沈亦然。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生气？
“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啊？”
这下轮到沈亦然愣怔了：“替我高兴？”
“是啊。”陆笙看着沈亦然的模样，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对我来说，你是什么职业都无所谓。可是对你不一样啊。我开始以为你是那种职业，还老想着劝你换个工作。毕竟出卖身体不是光彩的事情，没准哪天就进去了或者遇到其他的事情。现在发现你是演员，我还是挺开心的，年轻人就是得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选择职业的时候也要积极向上啊……”
陆笙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沈亦然听完只觉哭笑不得。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一堆大道理等着讲给人听。
见陆笙不像是真生气，沈亦然才想来问陆笙：“对了，你不说是要找工作吗？”
陆笙点头：“是啊，就是来试镜啊。”
沈亦然哑然：“你该不会是20号吧。”
“是啊……你该不是男主吧？”
沈亦然点点头：“是。”
陆笙看了沈亦然好几眼：“行啊沈儿，挺有能耐哈哈哈。”
“我刚才出来接了个电话，没想到会错过你的表演。”沈亦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隐约带着遗憾，要知道，他还真不知道陆笙也会演戏。
“幸亏你去接了个电话！”陆笙不免庆幸。
要是上台之后发现被自己嫖过的Duck坐在下面，那场面想想就惊悚。
别说酝酿情绪了，魂儿都得吓飞了好吗？
想到这一点儿，陆笙不免又想到了那五千块的嫖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