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哭着拖走了一块烤肉。贝莉儿抖了半晌,才做好心理准备敢伸出手去碰那两盘子黑暗料理。肉就不用说了,苦的,土豆泥连皮都没削干净而且根本没煮熟,豆子是焦的,汤里混着的渣刺得喉咙剧痛。红龙坐在她面前,他们中间是浮起来照明的火球,光线灼热,那双火色的眸紧紧地盯着她吃。
贝莉儿勉强吃了一块肉几勺子土豆泥,挑着舀了舀豆子,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弱弱地把盘子推开说:“……我吃饱了。”
杜维因没有强求她。他把她拎起来,拖上地板。夜应该很深了,石屋里冰冷,空旷毫无余物,只有一张什么都没有的床,还有一边冒着袅袅热气的,满满的大水桶。墙上点着火烛照亮。贝莉儿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红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堆毛皮和杂乱的衣服,笨拙地一股脑塞到床上。他大概是想试着铺床,但试了两下不得要领,于是立刻放弃。
他说:“你就睡在这里吧。”
贝莉儿点了点头。
他说:“这里有水,洗洗再睡。”
贝莉儿点了点头。
他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三天。我会给你送饭,你就在这里,不要出去。”贝莉儿仍然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黄自己从地下室里爬了上来,按这时间它肯定也没吃完那块倒霉的肉。它一向是最自发自觉的了,看见了床就欢叫一声,高兴地爬上去,大尾巴卷起来窝在被子里。它是最无忧无虑的了……只要有龙和贝莉儿在,哪个龙也无所谓,吱吱不就是要和龙在一起的吗?——它什么也不用担心。
贝莉儿也想像它一样什么都不担心,只听从杜维因的话,老老实实地洗漱了上床睡觉。可她还是问:“……杜维因,你认识洛兰吗?”
她努力的抬起头试图看清他的脸,红龙的神情几乎是冷峻:贝莉儿眨了眨眼,有时候会有这样的错觉,自己可能根本没有说话,刚刚的发声都是幻觉。但是空气静寂了一会儿,杜维因蹲下来,往她手里塞进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她低头看了看,是一个银子做的小龙。
她没有见过玛利多诺多尔全部的样子——毕竟他那么大不是吗?但是这是头龙是可以肯定的,长长的尾巴,尖尖的角,巨大的翅膀,漂亮的银眸。她握住龙,棱角刺痛了手心,抬头看着杜维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眼泪流下来。
“玛多不会有事吧?”
“他不会有事的。”杜维因保证。“他是空间龙,空间乱流很难伤到他。”
红龙还没有卸妆,那张妩媚的猫眼脸即使被焦灰涂得黑一块白一条的了,也没有办法掩饰他的美丽。狂热的美丽,炫目的烈火,熊熊燃烧,在尽头包围过来的暗夜,熠熠生辉。那道火焰现在是一脸的不情愿了,但他还是在贝莉儿流下来的眼泪里勉强地凑过来,轻轻贴了贴她的脸。
碰触的肌肤冰冷,全无曾经那头熟悉的龙的冷香和温柔的呆。红发在她周围覆下,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巨龙喜欢这样地贴着别人的脸表示亲昵,这种笼罩本就是一种保护,无言的誓言。红龙低声说:“我会把你完好地还给玛多。”然后他离开一些,捏她的脸。
贝莉儿看着他,红龙笑了起来。那一龇牙,得意洋洋的一挑眼,好像成功欺骗了她,在做胜利的宣言。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浪到天上去的杜维因。又坏,又爱恶作剧,又不知轻重,整天胡作非为,让人气急败坏,想暴跳着去揍死他。杜维因说:“所以,莉莉,你千万不要弄伤自己啊。”
然后他就利落地站起身来,大步离开。
砰。门关上了,贝莉儿在房间里这样呆着了半天……握着手里的龙。“吱吱吱!”小黄在床的那边急促地叫了,她出神半天,这才慢慢地站起来,身体又冷,又湿,又痛,出的汗让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她慢慢地脱了衣服,洗一下身体,搓一把脸,又摸了摸脸,杜维因捏过的地方。
这里很冷,非常冷,贝莉儿想起昨天穿着长袖睡觉的夜晚,原来失去了圣树的庇佑,森林里的石头房子会冷到这个地步。她把小黄也捉过来,尽力擦一擦身上血污的地方,然后穿上衣服,把皮毛努力铺了铺,弄好了就躺到床上,侧着蜷缩起来保持最温暖的温度。皮毛很温暖,虽然有点少,但其实她的戒指里也还带着几块毯子,也拿出来盖好,牢牢实实地捂着,石头房间里顿时就不那么阴冷了。
她叹了口气,把那只小龙拿到自己面前。小黄从她肚子那里钻过来,毛簌簌的,还带着点湿气,幸好肚子很暖,她用脚把它踢到下面,用肚子捂着脚,上面的眼睛还在不动目光地看着那只小龙,看了一会儿,凑过去亲亲它。
希望玛多没事,贝莉儿想。
但至少她在担忧中有那么一点点安心。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杜维因不会害她,也不会害玛利多诺多尔。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她闭上眼睛,贴着小龙,就这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不踩线啦!么么么么么哒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浏览器不能输入,一输入就崩溃,亲爱的小天使们今天不回评论了明天回
如果有人看不见昨天的花妖精图去我微博看哦~微博名是半夏超度坑
以及杜罗罗你说什么鬼厨子呢
大家都心知肚明饭是你做的就不要抵赖了!
第139章
……空间的乱流像无数把刀插在玛利多诺多尔身上。
那是用精致的炼金道具制造的一个暂时存物的一次性亚空间, 是强行撕开元素不稳定的地方, 重新构成位面平衡的一个危险的结点。这种办法被很多炼金师使用和钻研, 因为他们最伟大的成就和梦想就是自己建造一个炼金塔位面。这种亚空间和使用灵魂或精神力破开空间的人走的不是一条路子。它制造省力、快捷、方便, 而不稳定。
玛利多诺多尔还没见到洛兰就先吃了一次他的苦头。这个不死炼金师的手法精妙到毫巅。一个简单的压缩,凝固, 元素崩塌的爆炸,用一个碎裂的灵魂混乱他的感知, 将他卷入乱流。他在无序的空间里挣扎, 巨大的漩涡将他卷席着向外滚,灵魂和龙晶刺痛, 如针扎刀割的纷繁, 在碎裂的亚位面里每一个瞬间都被放大到凝固。
他心如火灼,狂乱地寻找破绽,咆哮着要挣脱那股乱流。“莉莉!”“杜罗罗!”杜维因扑向贝莉儿的那道身影还停留在他的瞳膜上,他推开了贝莉儿, 又挣扎着要回到原地去。可是河流狂啸, 裹着他不停留,逆流的风暴会把他撕成两半,玛利多诺多尔挣扎着终于找到一个破绽撕开空间跌出来——
“砰!”他不知道落在哪里,砸裂了一堂惊呼。火与夜扎痛了他的眼——过去多久了?这是晚上?这是夜晚!掉下来的是无数碎裂的宝石, 混杂涌流的龙血, 玛利多诺多尔支撑着爬起来, 咳着血,周围有声音模糊的在喊:“你他妈是谁?!”
他嘴角咧向后, 吻拉长了,粘稠带血的银发在身后飞舞,咆哮混着龙威压制四面八方。他狂怒得控制不住自己要变回原形,尖尖的龙角从头上长起。有人跌倒了,有人狂喜的喊:“是龙!”
“是龙!!!”许多人扑上来,无数武器扎进他破损的鳞片,妄图分一杯羹。丑恶的贪婪和趁火打劫,那种受伤的痛还比不上灵魂的折磨。玛利多诺多尔跪在原地,银龙咆哮着踩踏一地跌倒的人,他巨大的身躯撑爆了某处酒馆的大堂,在房子即将撑爆的时候又陡然消失,徒留一地幻影般的狼藉。
而在遥远的地方,银龙如一道流光,向下俯冲又被重重向外弹出去,撞在山石上。山崩裂了,无数碎石掉下来,掩埋他的身躯。玛利多诺多尔瞬移回了矿坑,但这儿的空间乱流还没有止息,尽头的逆流有风暴,他进不去——
他大喊:“莉莉!杜罗罗!莉莉!”喊出声音的时候已经变成人形,从石头里冲出来,向里狂奔。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头发凌乱地粘在身上,银一道红一道。在空间乱流中割裂的伤口慢慢地愈合了,龙晶的还没有。血不停地从他口中涌出来,他一边跑一边喊:“杜罗罗!莉莉!莉莉!咳咳咳……”
玛利多诺多尔恐惧得像回到那个法师塔的日落,那天他失去了一个朋友,如今他同时失去了朋友和爱人。……不会的。玛利多诺多尔试着冷静下来。杜维因和莉莉在一起,杜维因会保护好莉莉!这里是精灵森林,邪恶的人进不来!如果是洛兰的陷阱……如果只有洛兰一个人,他只是炼金师,他没那个本事屠龙!
他仍然想不到自己一行人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是在哪里被洛兰盯上?!被他盯上的话,法师塔呢?!他闯进矿坑,整个矿坑点同时有五六个点爆炸,这是对空间龙最有效的扰乱了,他凭借精神力而不是视觉或听觉找人,到处都是纷扰的旋涡,他找不到准确的地点,一时之间如无头苍蝇四处乱闯。矿坑被炸得摇摇欲坠,四处都是乱石,玛利多诺多尔身边仿佛是被隔绝的空间,所有的石头落到他身周半米处的时候就直接被卷成碎片向外飞溅。
“嗖!”从远处飞来一支箭,精准地对准玛利多诺多尔的咽喉。巡逻的精灵发现异样向他射来了箭。箭被卷飞出去,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支箭,玛利多诺多尔不得不站住,一队精灵呈包围之势厉喝着向这里跃来。
“站住!”
“你是谁?!”
他们跑得更近就能看清他的样子。伤痕累累,及地卷曲的银发上沾满血迹,额头破裂了,露出那块璀璨的晶体,向下流血,还有那双狂怒的竖瞳,银得耀眼。精灵们搭弓上箭对准了中间的玛利多诺多尔,所有人都看见了撞在山壁上又突然消失的巨龙。
“无礼的银龙,是你炸毁了我们的矿坑?!”
毁了此处的空间乱流,在这里到处乱闯的空间的银龙。还用问是否有别人与此有所关联?!原本很多精灵就与巨龙彼此看不顺眼。巨龙傲慢、浮华、爱慕虚荣,而精灵清高、自矜、爱自以为是。他们是坎塔大陆上唯二的长生种,常会彼此交流,结交朋友,更多的是彼此攻讦,互不来往。
被武器这样团团指住几乎要满溢而出的警惕与敌意不是愉快的体验,玛利多诺多尔强忍着不动手。这里的线索太乱了,乱流也会消失,时间越拖一分找到人的希望就越少。他想说明:“不是我,是不死炼金师洛兰……”出于礼貌他穿上了衣服,空间中取出来披在身上只是一瞬间的事,又有十数支箭射向他而被炸裂。
精灵不听他说话,拉弓搭箭,四周对准他全身要害。为首的那个穿着与伊奥文同样的猎装,他们是同样级别的高级游猎者。他并不是没有看见玛利多诺多尔锁骨上的那个蓝圈,然而混乱善良前面还有个混乱呢——巨龙的善良,谁知道是怎样的准则?从洛兰开始精灵内部就不那么信任别族的灵魂评语。
“将你的屏障撤除。”
“我要找人!”玛利多诺多尔咳了几声,因为他一说话就从喉咙中向外涌血。他想捏死在座的所有精灵!他做得到!正因为如此他强忍着不能做!不能与精灵为敌!“我的朋友在这里失踪了!我要找人!”
因为答案被确定了精灵们更加地敌视他。“所以你承认空间乱流是由于你的关系了吗——”
“我说了是洛兰!那个该死的炼金师洛兰!”玛利多诺多尔上前一步。精灵们放出箭雨并朝他喊:“退后!站在原地不许动!否则我们会将你就地格杀!”
他们无法沟通,因为彼此注重的重点就根本不同。玛利多诺多尔忍耐着这种焦灼,肉体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挫败的折磨,他要是能找到杜维因和贝莉儿,何必在这里和精灵们周旋——正因为他找不到——他徒劳地试图向四面八方伸出触手,在空间的裂缝中四下搜寻,可整个矿坑在他的灵魂中是一片迷雾,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落满无序的雪花,如遮天的网,灵魂碰上一下,就是无数刀子戳下的疼痛。
这种疼痛让他狂躁,又让他痛苦。痕迹最终会消失,这里不可能是洛兰躲藏的地点,连那一点追踪的希望都如消融的冰雪般随时间流去。“我说了是洛兰!”他焦躁地吼,而精灵们以箭指着他:“将你的屏障撤除!”
他们都重复一样的话,而龙只得咆哮着狂怒着退让,在铁链限定的范围中狂乱地打转,却无法对对方伸出哪怕是一个爪子。玛利多诺多尔将自己的防御撤下,精灵将一支箭射向他的肩膀,箭尖顺利地插进了伤口,将它再次扩大,玛利多诺多尔哼也没哼一声,银眸冰冷,站在原地静静地不动。
龙血汩汩流淌,滴答滴答,浸进土中,染红了叶片。大约这里过上五六天又会出现珍贵的龙血草吧——两个精灵抽出匕首试探着上前,玛利多诺多尔瞳孔剧缩,他从喉咙中咆哮一声,为首的那个取出来的是一个环——一个禁魔环。
这是耻辱。玛利多诺多尔曾发誓不会再让这种恶心的东西套上自己的脖子!龙狂怒盯着他们,龙威四溢,他咆哮着全身紧绷,而精灵警告他:“你必须戴上这个!”那一瞬间玛利多诺多尔的眼前掠过红龙和黑发女孩的样子,他的脸色恐怖到像要随时变回原形将在场的所有人碾成肉泥。
然而他不得不屈辱地服从。奉命接近玛利多诺多尔的精灵被威压压得一身冷汗,他退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脚发软,龙对他手下留情了,龙威是可以将他的心脏和骨头直接压爆。银龙套上了禁魔环,他无法再对精灵们造成什么威胁了,而忍耐着说:“……我的朋友!”
精灵们仍用弓箭指着他:“跟我们回清泉绿林,有话到那里再说,你的声音将会在圣树下被记录,鉴定真伪。”
玛利多诺多尔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被精灵们押送回清泉绿林。清泉绿林如今已戒严,圣树召回了半数在外的精灵,一片繁花的春天也无法消磨这种紧绷焦灼的气氛,四下穿梭的都是全副武装的森林之子。
一个女性大祭司接收了报告并来和玛利多诺多尔谈话——倒没有把他放到圣树下。那近乎审判了,玛利多诺多尔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还不足以让他作为疑犯被定罪。祭司已年老,两鬓绿发都微微发白了,时间的沉淀让她足以用沉静的面容听取龙的声音。玛利多诺多尔强忍着愤怒、憎恨、屈辱、还有时间越过越久的恐惧和不安,向祭司说明他的遭遇。
祭司点点头首先向他道歉:“请原谅,我们最近有些意外,族人们对外来的袭击都非常警惕。”她问:“有谁能证明你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