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就是个错误,明明是同样的母父,我却有一张平庸的脸,爸爸说我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女孩子不需要好看的脸,长得丑的男人注定生活坎坷。”
“你不丑。”夏颂恩柔声说道。
“我可丑了,小时候我每次和家里人出去,别人知道我是乔家的孩子都会叹气,怎么这么丑啊。捡来的吧!我姑祖母叫我丑儿。可怎么办呢,丑孩子也要长大啊,我不喜欢别人注意到我,我的衣柜里除了黑帽衫还是黑帽衫,我母亲扔掉多少,我买回来多少,她生气了不给我零用钱,我连午餐都不吃省下来钱买帽衫藏在学校的更衣室里。”
“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能写小说呢?”
“很早吧,我没有朋友,家里不让我们多看电视,我只有书,看多了就开始喜欢写,每次写完了就烧掉。”
“为什么啊?”
“因为我爸爸会翻我的东西啊!他最喜欢检查我和哥哥的东西了,男孩子不可以有不合时宜的东西。”
“让我们聊聊那件事吧,你之前说可以聊……”
“那件事细节你们都知道了,高中时我喜欢上一个挺好的人,对我很温和,不像别人一样不是无视我就是表面上和我好,暗地里嘲笑我,现在想来她可能是因为她是个礼貌的人吧,我当时太缺乏关爱了,一个礼貌的人就能让我觉得是女神。她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真有一种被天上掉下的金元宝砸到的感觉。有人是我太不矜持了,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她不离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她怎么样?”
“她现在是个医生,一直为第三世界国家服务,她给我打过电话写过信道歉,说当时她太害怕那些有钱有势的同学了。”
“这么说她一直在赎罪?”
“可能是吧,但和我没关系了。”乔矢露出了笑容。
“对于那些向你道歉的人你想说什么?”
“真正后悔的人,在事情曝光之前就会道歉了,事情曝光之后的道歉更像是为了开脱自己。所以——我干嘛要原谅?”乔矢表情冷淡地说道。他没有权利替“乔矢”去原谅任何人。
“你还会继续写小说吗?”
“不会了,我现在无论写什么都会被过份解读,反而失去了小说的本真。”乔矢摇头。
“听说在访谈结束后你会出国治病?”
“是啊,这也许是有钱人的特权吧。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会不会在经历了创伤之后活得这么轻松,被保护得这么好,感谢光明女神。”
“听说你成立了乔矢基金会?”
“是的,除了出版社赔偿我的钱,我小说所有的版税、影视、漫画、游戏改编权的相关收益中的90%都会投入到基金会。我希望有和我一样经历的男孩,能够拥有和我同样的‘幸运’有机会重新开始。”
访谈一共三个小时,剪成了一小时的节目,访谈结束,夏颂恩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这间华美的疗养院。
乔矢还是没办法接触异性,他的清醒到底是短暂的,还是真正的清醒,没人能说得清。
夏颂恩愿意相信,他会一点点好转慢慢的康复。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决定给乔矢一个温暖的结局,祝所有被侮辱和被损害的,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第98章 新春
腊月三十
就算全年无休的律师事务所, 在这一天也显得懒散很多, 家在外地的律师很多在处理完手中的案子之后, 提前请年假回家过年了,家在本地的或者是手头的案子处理不完, 只能在帝都过年的律师们, 在三十这一天也只打算上半天班。
拿到了蔚琳发的红包, 又包了数量不一的红包给张助理、丛欣、帮自己工作过的初级律师之后,沈明辉慢悠悠地整理自己的办公室, 他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秦知秋在这一天忙碌得很, 不可能抽出时间陪他, 优优是秦家的长女长孙女一样是焦点人物。
梅子也在昨天打包回家过年了,他和家里的关系再怎么微妙, 未出嫁的儿子, 在这一天也不好不回家。
沈明辉昨晚开车四处乱转,转来转去转回了“家”, 小别墅被布置得气象一新,原本只是单调的一个红灯笼变成了长串的大红灯笼,房檐窗口装饰着灯带,远远的看着像极了一个巨大的发光体, 跟沈明辉没有关系的发光体。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绕了个圈子离开了。
他不是从小被洗脑的“沈明辉”,他是来自男权世界,从小被父母灌输:“只要你好咱们全家就好了。”的沈明辉。
就像在另一个世界时秦知秋吐槽他的, 他们这种“老根”,说到底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赡养父母,帮助姐姐都是为了满足虚荣心。
利己就利己吧,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只有利己者才活得比较容易一些。
他转了一万块钱到母亲的帐户上——他没有拉黑母父,也没有拉黑姐姐,可她们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估计在等他自己“低头悔过”。
收拾完东西,换衣服离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爸爸,他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喂?”
“你几点回家吃饭啊?”爸爸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说道,“早点回来,别让全家人都等你。”
“我不回去了。”沈明辉说道。
“什么?过年你不回家回哪儿去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跟家里堵气就敢过年都不回家了?你信不信我去你们单位找你去……”
“我们律师行不管私人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已经放假了,我们老板昨天就飞爪哇国了。钱你收到了吧?”
“你转钱什么意思啊?几个月不给生活费就过年给一万……”
“够不够?”
“当然……”
“你们俩个自己买点好看的衣服,买点好吃的,别都给你女儿花,姓郭的不是啥好东西……”
“你别整天说别人的不是,他挺好的——”
“我还有事要忙不聊了。”沈明辉挂断了电话,回家?这两个字显得无比沉重。
他离开了办公室,整个楼层已经空了,只有张助理还坐在位置上等他,“你早点回家过年吧。”
“好的。”张助理飞快地穿上大衣拿起东西,刚想要走顿了一下……“您……”
“你先走吧,我慢慢走。”
“好的。”张助理拎起包跑走了。
沈明辉一个人拎着公文包从电梯下到22层,前台正在做最后的整理,看见他来了鞠了一躬,“过年好。”
“过年好。”沈明辉点了点头,想到还有给前台的红包,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交给他,“多蒙照顾了。”
“谢谢。”前台接过了红包深深鞠了一躬,“您下班了吗?”
“是的,你也早点下班吧。”
“嗯,我也马上下班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电梯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手里拿着刀出现在律师事务所——“谁是律师?我要找律师!”
“你是——”沈明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示意前台报警。
“我是朱一明,我要找宋律师。”那个人自称自己叫朱一明。
“宋律师不在,我姓沈,你有什么事吗?”朱一明?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沈明辉这才注意到她虽然浑身是血,身上穿着睡衣、拖鞋,睡衣和拖鞋的牌子却是极高端的品牌。秦知秋就有这么两身同品牌的睡衣。
“我杀人了。”朱一明说道。
秦家的新年是忙碌紧凑的,所有事情都按步就班,就连在房间里闹脾气将近一个礼拜没有出门的秦知夏都出来了,换上一身喜庆的衣裳,招待从各地赶过来的祖人。
秦媚作为现任族长,开了祠堂,向祖先说明这一年家里人的成就,添丁进口,嫁娶情形,又带领全族女性向祖宗磕头。
祭祖之后,自然是团圆饭,秦媚共有三个妹妹,除了一个妹妹身在国外不能回国之外,另外两个妹妹都来了,各自带了儿女、孙辈,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足有二十几个人。
来了这么多人最开心的是优优,她好不容易有了两三个年龄相仿的小朋友一起玩,几个孩子开心得跑来跑去,大人们也笑呵呵地宠着她们,照规矩大过年的是不骂孩子的。
“知夏来年上高三了吧?选好大学了吗?”秦媚的妹妹秦姒问道。
“她读书上没什么天份,倒是喜欢行伍,过了年就送去国防预备学校。”秦媚语气平淡地说道。
此言一出,全场静了一秒……秦姒看向坐在那里没事人似的大姐夫叶立本,表情一僵之后,又笑了,“挺好的,女孩子在军中摔打摔打也好。毕竟是次女,将来要自己安身立命的。”
“是啊,是啊……”三妹秦娇也跟着点头称是,本来就是旁人的家事,次女地位又向来尴尬,多说无益,“大姐夫,今天的鱼特别好吃……可是新换了厨子?”她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没换厨子,这鱼是早晨的时候刚从城郊河里捞上来的头网鱼,想来是新鲜些。”叶立本笑道。
“怪道如此……”
秦知夏低着头,握着筷子的手紧得泛白,就因为是次女,被放逐,被明显区别对待,旁人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肯说吗?
“妈妈!”优优满头大汗,拎着灯笼跑过来找秦知秋献宝,“宝宝看我的灯笼!”她晃悠着小灯笼,不小心碰到了坐在秦知秋旁边的秦知夏。
“你瞎了啊?”秦知夏愤怒地吼道。
优优被骂得愣住了,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都不说话,立时哇哇大哭了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秦知秋赶紧抱起了她,“嘘,别哭……”
“快把她抱给我,可是被吓着了?”秦媚听见孙女哭整个心都化成一汪水了。
优优挣脱了秦知秋奔到祖母怀里,长开双臂让祖母抱。
“乖宝,别哭,你小姨喝多了。”秦媚抱起孙女摸着她汗湿的头发,“知夏你还不回房间去醒酒!”她压低声音怒斥道,所谓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秦媚虽不老,一样视优优如命一样,大过年的竟被诅咒瞎了,若非有外人在,又是过年,秦媚早就传家法打人了。知夏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叛逆也得有个限度,这孩子不管不行。
二爸知道女儿本就不受待见,又在这种时候口出恶语惹人厌恶,只得赶紧走过去使劲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大过年的喝点猫尿就口无遮拦,还不快回去醒酒。”
“爸。”秦知夏站了起来,“旁人装糊涂,你也装糊涂吗?这个家哪有你和我立足的地方?都是一个妈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薄厚这么不均?我做什么了要被发配去军校?你不说话,亲戚不说话,长辈不说话,人人都怕秦知秋,她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生得比我早,她是个屁!”
秦知秋笑了笑,“知夏,你醉了。”她慢悠悠地说道。
“我没醉!索性今天大家摊开了说清楚,我是小爸养的,我爸人老珠黄不招人待见,我脑子笨不会讨好人,直性子说错了话,就被人抓住把柄赶走了!二姨、三姨,我指着你们替我说句公道话,结果呢?呵呵呵……我算看清楚了,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秦知夏原本还装一装乖巧,现在被母亲厌弃了,发配去军校了,索性把一肚子的苦水全掏出来了。
“知夏啊,长女继承古来有之,你妈也没说什么都不给你……”三爸明着是劝架,实际上是火上烧油。
“你也不用在这里幸灾乐锅起轰架秧子,我妈都不能生了,你年纪轻轻跟了她,却没有自己的子女,你被扫地出门那天,比我要惨一百倍!”
“你胡扯什么呢!”叶立本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
“大爸,你也不用在这里偷着笑,你就是个一等的糊涂人,我妈睡了你的闺蜜阿魏,两个人没事儿就一起叙旧情,你还当他是好人呢……”
“你胡扯什么呢!”二爸狠狠的打秦知夏的头。
叶立本愣住了——
秦知秋抬手给了秦知夏一个耳光,“别没事大过年的胡咧咧,快滚!”她一把勒住秦知夏的脖子,秦知夏被锁住了气管,想说也说不出话来,努力挣扎了几下,秦知秋却锁得更紧了,她险些被勒晕,这才吓得不敢动了……
叶立本呆呆地站在那里,缓缓转头看向秦媚,知妻莫如夫,看秦媚的表情他就知道知夏说得是真的——
他笑了,“知秋快带知夏上楼,真是喝多了。来大家不用管她们小孩子胡闹——”
第99章 新年快乐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 中国人都天生带“演艺”细胞, 内心再怎么波涛涌动, 或是痛苦绝望或是担心恐惧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八卦欲爆棚,表面上都一团和气喜气洋洋, 好像秦知夏“发疯”的时候, 所有人都得了耳聋症+失忆症一样, 乐乐呵呵一团和气的继续该吃吃该喝喝,仆人撤了酒菜, 换上瓜果之后, 该看跨年歌会看跨年歌会, 该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打麻将, 该送孩子上楼睡觉的送孩子上楼睡觉。
12点一过,第一波年轻些的爸爸, 借口去看孩子都上了楼回各自的客房了, 第二波年纪大一些的也借口身体不好熬不了夜走了,最后走的是三十多岁说不上老也说不上年轻, 又不好意思说上楼看孩子的女人们,打了几圈麻将聊了一会儿天,也都四散了。
陪客人到最后的秦知秋看着窗外挂满整个院子的大红串灯笼,装饰了所有树木的彩灯, 做成仿梅花、仿柳树、仿桃花形的各种树灯, 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竟也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感叹,阿魏的事知夏竟然也知道, 估计母亲跟阿魏从来没有真正断过,也不是“仅此一次”,看当时只有母亲惊讶,二爸、三爸都面无表情毫不意外,怕是半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