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繁压根儿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就能换来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甚至是人气高涨,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这难道不比她演戏轻松,不比她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挑错轻松?
她到底在想什么?!
“盛繁,你可能没听明白……”,于冰心语气急了几分,盛繁却打断道。
“我听明白了。冰心姐,如果你今天是来找我帮忙,希望我为了帮你涨人气而发一条微博,我二话不说就能照做,可是你认真地告诉我,你今天是来找我帮忙的,还是来和我做利益交换的?”
这二者有区别吗?
有的。
前者是把对方当朋友,而后者——
是当竞争对手。
一句朋友间的帮忙很轻松,过多的铺垫都不过是累赘罢了,而若是列出对方的弱势所在,于居高之处阐释自己所能给出的利益面,就未免显得太疏远也太冰冷了些。
盛繁把于冰心当朋友,但不知何时起,她却已经把盛繁潜意识地看作了对手。
于冰心深吸了口气,“我这难道不是在请你帮忙吗?盛繁,这件事情如果你参与,能得到的好处必定比你现在能看到的多,你还是新人,要多为自己日后的路考虑……”
盛繁已经垂下了眼眸。
要说心里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盛繁不排斥这样近乎抄近路来拉人气的做法,让她排斥的,是于冰心的态度。
她性格本就敏感,很难对人放下心防来,这就导致上一世的她名声高地位高,真心知己却寥寥无几。这一世她有心想要改变,试着放下心防来真心与人相交,然而于冰心的做法却到底是让她心凉了。
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语气里却尽是把她如今境况糟糕尴尬之处血淋淋地撕开来给她看的漠然,不断教育着她新人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由此把她不动声色地引向自己想要得到的利益点。
事情已经很明显——于冰心和她的关系,一点点地从朋友走向了利用。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却也不难让人理解——这世上本就没有天长地久的友谊,尤其是在娱乐圈里,真心好友万里难寻,人啊,还是就做好眼前事便足矣。
饭菜一直拖着没上,不知不觉,一壶水已经到底,盛繁眼睛看着桌面,饥肠辘辘的是胃,但更空的却是心。
淡淡的阴影打在她面上,包厢内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盛繁弯唇笑笑,像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眼神却有些黯淡了下去。
“冰心姐,我晚上还有剧院的排练,就先不打扰了,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你……”于冰心微微皱眉,抬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女孩儿,还想再劝,让她想个明白。
只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周身的某种气场压了回去,在嗓边滚了几转,到底是说不出口了。
“算了,你先回去吧,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
细不可闻的嗯声在房间内低低响起,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包厢门推开又关上,于冰心眉心紧皱,端起杯子来想喝口水润润喉咙时,才发现杯中的水早已经凉透了。
十一月的夜风微微刺脸,盛繁在门前微微站了站,等周身的郁气稍微舒缓了些,才在温锐的催促下上了车。
“怎么那么快,吵架了?”
盛繁摇了摇头。
没吵架,结果却比吵架更严重。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以后,怕是和于冰心当不了朋友了。
见她不高兴,温锐也收了声不再多问,车内一时安静,
车外,一盏盏街灯连成一线在窗边划过,夜景灯红酒绿,路边行人笑语欢声,走走停停,构成的画面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人心感。
这就是B市的美丽所在——繁华,喧闹,富丽,明媚,如同地狱深处扑面传来的危险和诱惑,恶魔在你耳边絮语,鲜红的蛇信顺着你的皮肤纹路温柔抚摸,多少人为它沉迷,为它心醉,为它欲罢不能,就此出卖自己的灵魂而迷失在这片美景之中。
——娱乐圈大抵也是如此。
一路走来,盛繁见过太多人,为了所谓的人气,为了所谓的声誉,丢失了自己最原本的初心,过得浑然不知所谓。
盛繁同情她们,也正是因为,才不想成为她们。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车流疾驰,外面的风声猎猎,盛繁的窗户却关得严严实实,仿佛与世隔绝。
她看着窗外的灯景,一点一点地蔓延到视线尽头,在和人声鼎沸的空间所隔开的这个车内小世界,盛繁奇迹般地,微急的心跳终于逐渐缓了下来。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来啦!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围堵
虽然说是把一系列关于传闻的事后工作都推给了露西娅处理,但总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窜到盛繁面前,让她不得消停。
车子徐徐驶至大剧院门前时,即使没有特别标明有盛繁的名字,蹲守在剧院门前的几个中年人还是如同嗅到了油味的耗子一般,迅速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几个大步就走过来把车子隐隐给团团围住。
车子贴了黑色的防护膜,内里的情形站在外边不大看得清,两个中年女人探头探脑地往里望,神色隐隐警惕。
而车内,温锐看见外边的场景时,面色已然变了。
她的车门刚刚扣开一半,只要手一松,门就会直接开了,这个时候关上已经是来不及了。
尤其是那几个中年人似有所感,已经不再顾忌,而是试探着开始走过来直接敲窗玻璃了。
“怎么办?”温锐声音变得十分焦急,询问的眼神已然投向了盛繁,只是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迅速做下了决定。
“我拉住门,直接开车绕到后门去。”
她这话是对司机说的,话音未落,司机已经拉动了手刹,准备发动。而外面的几个中年男人似乎是听见了车子启动的声音,当即便警觉地拉住了车门外的车把手,嘴里还大声喊叫着,“停车!停车!”
温锐的手都气得狠狠攥紧了,用力地捶了一把车椅,而另一只手还在依旧尽职尽业地拉住车门。外面的男人咬紧牙关连拉了好几把都硬是没能拉开,急得脸都有些红。
他们似乎是彻底失去了耐心,一个劲儿地开始在车门外拍打,“开门!停车开门!躲什么躲!”
大剧院附近本来就有狗仔蹲守,听见这边有动静,都立刻警觉地把镜头对了过来。
温锐还在用力地拉住车门,而盛繁拍了拍她的手臂,“行了,打开吧,别闹得太难看,我下去和他们说。”
虽然没有见过,但盛繁依旧能猜得出,这估计就是刘桐那帮学生们的家长。
这几日他们日日在工作室楼下蹲守,撒泼卖疯的做法已经把一众工作室成员都给恶心惨了,连带着现在温锐看见他们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只想避开,根本不愿意正面交锋。
可是不正面处理问题,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有结束,其他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车门推开,几个男人骤然失力,瞪着眼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盛繁轻轻从保姆车上跳下,还不忘回身把自己的包背在了背后。
“你们找我?”女孩儿绽开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过分年轻的外貌让几个男人都有些发愣,一开始极其嚣张的气焰也莫名降了下去。
几个人推搡一番,最后还是站在最后面的中年女人主动开了口,“盛小姐,我是刘桐的妈妈,旁边这几位,都是你告的那几名学生的家长,我们已经等你很多天了,你都闭门不理,这应该不是对待长辈已经有的礼节吧。”
那个告字被她发得尤其的重,从中盛繁甚至能听出几分怨气。余光里,她能看见有狗仔似乎在对这边拍照,她背在后面的手冲温锐点了点,示意她那边的情况后,继续对着中年女人开口道。
“那您今天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呢?”盛繁没有理她的那句质问,只是单刀直入地切进话题,而这也正是在场众人想做的——今天来找盛繁,他们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依旧是刘桐的妈妈率先开口。
“我们家的几个孩子是什么性格,我们都心里知道,虽然脾性可能骄纵了一些,但心地绝对是不坏的。他们都是在学校认真学习的好孩子,平时待人接物也很有礼貌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告,闹到报纸上去,这几个孩子的前途就会因为你而全部毁了,学校的声誉也会因为你而受到影响!盛繁,你是个演员,但也别忘了你还是个学生,对同窗这么残忍,难道就是你在学校里所学到的知识吗?就是你父母教会给你的东西吗?”
盛繁的眼中厉光一闪,自她听到父母两个字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徐徐淡了下去。
说来也怪,她笑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觉得她是个易于亲近的邻家女孩,然而她敛去笑容时,平直的嘴角就带了几分锋利的味道,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让人不敢逼视。
“我不知道我父母应该教会我什么,但我起码知道,为人处事不触动法律的那根底线是每个人最基本该掌握的常识。不知法而犯法,是愚,知法还犯法,就是蠢了——希望您的女儿,能在监狱里懂得这个道理。”
“盛繁!”
刘桐的妈妈尖叫了起来。
“你还是不是人!几个好好的女孩儿,年纪轻轻的,你为什么非要把她们送进监狱!”
盛繁轻勾唇角,“那得问问她们当初对我做了什么。犯错的时候胆大包天,要承担责任了就把别人推出来为自己求情?监狱不让她们坐让谁坐?要不……您替她去?”
她的视线朝着附近环视了一圈,兴许是她眼里的目光太过逼人,连几个男人都忍不住挪开了视线。
他们来是让盛繁收回上诉,好让几个孩子不必坐牢的,可不是想把他们自己都一起搭进去的。
刘桐的妈妈深吸了口气。
也许是觉得来硬的压不过盛繁,她换了种语气。
“盛繁啊,阿姨知道你不是个狠心的孩子,而且这段时间你的上诉也让他们尝到自己做下事情的恶果了。我们家桐桐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一直抱着我哭,说她后悔了,以后也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你看,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真弄得鱼死网破,谁的面上也不会好看对不对……”
见盛繁淡笑着跟着点头,刘桐妈妈顿时心头一喜,多了几分底气,更加流利地往下说道。
“所以啊,这诉过几天你也就撤了吧,或者说咱们私了也成,法院判的赔偿,咱们都还是可以照赔的,到时候你别怕阿姨说话不算话啊。还有啊,你看,你也是个这么厉害的明星对不对,和她们这些学生一般计较什么,多浪费时间,再说了,媒体那边要是知道了,乱写什么的,你也得不偿失,对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游戏
说到最后,刘桐妈妈眼神一顿闪烁,明显是多了些威胁似的意味。
而盛繁则是会意地跟着轻轻笑了笑。她的头发在夜风中被轻轻吹动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带上了种说不出的疏离。
正朝这边走回来的温锐乍看见这一幕,又听见刚才那一段话,心头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和心疼感。
虽然盛繁没说,但温锐就是能感觉到,之前和于冰心的那场谈话一定让她很失望很难过,而现在又被一堆家长堵在剧院门口,说着半威胁半请求似的话语,她心里一定更不好受。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生啊,对这世上的阴私权谋一面,大部分都只是浅尝辄止而已,然而走在这条路上,注定她要不断面对这样的恶意与阴暗。
——虽然明白这是必要的成长,但看见盛繁单薄身影独自站在那里,面对一群张开獠牙森森盯住她的恶狼,温锐心头还是传来些许不忍的钝痛。
她疾步上前把盛繁半挡在了自己身后。
“诸位有问题大可以去找申律师,对庭审结果有异议也可以直接上诉找法庭,盛繁现在还有事,抱歉。”
说完,她就带着盛繁欲往大剧院里走。
几名中年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盛繁。
大剧院里面不是演出时期,都要有专门的证件或者有人领才能进入,一放盛繁进去,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当面把她堵着说话了。
“等等,盛繁,你就真的这么狠心,把几个女生丢到监狱里去待着吗,监狱里是个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她们才二十岁啊!”
盛繁微微侧头,眼珠动了动,弯唇一笑,“阿姨,您可能不大清楚,我也才十八岁。”
刘桐妈妈一噎,“可,可是,可是她们没你懂事啊。”
“正因如此,监狱才更能让她们更懂事一点。”盛繁言语里并没有松动的意思。
“盛繁!给阿姨一个机会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撤诉!”刘桐妈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几乎已经弯下了腰,一副要随时跪下的架势。
盛繁却淡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其实她们早一点来求她,她或许还会改变主意,而现在才明白过来,却已经太晚了呢。
“我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一群人的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盛繁手指虚空点了点,“你们回去,让你们家的几个孩子都随便写点什么给我,不用写多好看,正常写就行,也不用写太多写太好,乱写几个字都可以,写好了带去我工作室大厦的前台那里,她们会转交给我的。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刘桐妈妈有些不解,“随便写什么……都可以?”
“对。”
“只要给你看了,你就会考虑撤回上诉?”
“对。”盛繁回答得斩钉截铁。
闻言,一群人的面上已经露出了些喜色。
显然,他们认为这是盛繁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只要随便写些什么,足够诚意,盛繁就会主动撤回上诉,给所有人都保全颜面。
而和他们的喜悦相对的是,温锐心头是十足的疑惑,在她看来,盛繁并不是会这么轻易给别人机会的人,所以她更加看不懂盛繁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一次,盛繁和温锐再往剧院走时,无人再做阻拦——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有必要再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