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连忙摆手说没事,悻悻站了起身。
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观光的客人是什么心态……
为什么一个第一次外来的人都比自己熟悉地形,嘤嘤嘤好丢人!
那个女生闹了个大红脸,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走回到了工作人员的队伍里,被几人小声好一顿地嘲笑。
但她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们发现,她们可能真的还没有盛繁这个外来的人了解地形……
小镇很多小路,迂回婉转,再加上地形起伏颇大,哪怕手上拿了地图都未必能找到某条突然出现的路究竟现实中在哪里,所以宁镇的大致路段地形一直是工作人员们一个头痛不已的问题,时时出现有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的情况。
然而这个问题在盛繁这里似乎迎刃而解,她轻轻松松地就走在众人前面,仿佛逛街般轻松地走到一个又一个标志建筑前,用的还是最短的路,有几条工作人员都不知道,面面相觑一脸吃惊,直怀疑是不是她们之中出了一个内鬼。
丝毫没理会后面人的窃窃私语,盛繁只是自顾自地按着自己记忆里的路走过一个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闭眼一想,回忆中那些人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历历在耳。
他们拍戏时,就是在这个地方,关于剧本爆发了第一次剧烈的争吵,几乎散伙。
他们杀青时,是在这个地方开了一瓶香槟,淋了导演夏小正一身,激得众人大笑起哄。
他们遭遇质疑时,是在这个地方翻看着网络上的评论,在昏暗的夜里各自拿着手机披着马甲一条条评论地骂回去,手机的光打在他们的脸上,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他们被众人祝贺称赞时,又是在这个地方,心底涌动着的皆是苦尽甘来的骄傲和成就感,那些骂声质问,尽皆恍恍惚惚留在了昨天。
那是《冬日秘事》最辉煌的时刻,也是窦扣曾经记忆中最明亮的瞬间。
但盛繁明白,它们哪怕再辉煌,再耀眼,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有崭新的一条路需要她去全力以赴,而重新行走在那条路上能带给她的愉悦和满足,那种仿佛全身的灵魂都在燃烧殆尽为了银幕上那某一个绽放瞬间的灼热感,是沉浸在过往回忆里无法带给她的东西。
见她停顿在原地沉思太久,后面推推搡搡,挤出了一个工作人员上前问道。
“盛小姐是想拍照留念吗?我们有带相机,要不要帮您拍一张。”
盛繁微微侧首,突然就想起了首映礼的那一晚,一群人喝得微醉,趁着夜色前前后后打了十多辆出租车跑到片场来要合影。
站在小镇标志性的那个钟楼底下,一群人嘻嘻哈哈,可真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大家又忍不住眼眶里的热泪,矫情地抱成一团哭到说不出话。
盛繁那时候也年轻,明明想哭得不行,却还要憋着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可她头一扭,几颗眼泪珠子就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这样一群同样为了梦想和热爱相聚在一起的人,自此一别,天南地北,又是经年何月才可再相见。
于是拍照的人只好疯狂按动快门,渴望能把这一刻留得再久一些,再远一些,以致能不让人轻易就把这段时光淡淡遗忘。
拍照,是为了让人铭记,可是时过境迁,如今只余她孤身一人寂寥立于此地,照片又能让她铭记住什么,留得下什么呢?
盛繁淡淡勾唇,眼底风起云涌,墨色波涛,面上却只余一抹无端让人看了伤神的微笑。
她站在那里,身形瘦削,衣角被风吹得隐隐勾勒出她的轮廓,后背的肩胛骨宛如两只收翅停足的蝴蝶。
她眼眸垂下,转身朝工作人员微微垂首以示感谢,说话间声音清淡高远,刚一传出,就在风中被吹了个旋然后消失不见。
“谢谢……不过……”
悠悠一片树叶落下。
“……已经不必了……”
——————————
刚从电梯里走出,就有人匆匆朝着李德边迎了上去。
“李总,岑董那边说有事要和您谈,不过我已经以您还没回来的理由推掉了,她让我转告您她这个下午都有时间。”
李德边面容沉沉,看不出多少喜怒,走路时步履极大,足音沉重,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他快走到了自己办公室时才冷声开口。
“去接通视频通话。”
“是,是!”
那人连忙擦了擦额角的汗,如释重负地快步跑去准备通话事宜,心里暗暗腹诽今天的李总心情似乎是不大好。
不是说只是去恐吓两句一个小姑娘?怎么脸还马成这样回来?
他想不太通。
而同样觉得李德边这表情有些过分难看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怎么了,李总?这是怪我打扰了你游山玩水的兴致,给我摆脸色看呢?”
岑鹭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脸却依旧保养得风韵犹存,嘴唇微翘,带着一种成年女性的性感风情。
她朝李德边似嗔怪地飞了一眼过去,手里拿着红酒杯隔着屏幕朝他微微举杯。
李德边微微厌恶地推了把桌子,离电脑远了些,脸色冰冷地把盛繁给出的几个条件复述了一遍。
“……你要求的事我已经谈妥了,后续造成的问题和麻烦由你鹭星一力负责,另外,欠你的人情已经还清,后面你想搞什么事情都别再扯上我。”
看着男人如刀刻般冷漠的面庞,岑鹭微微出神,眼神一瞬落寞,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好像至始至终,这个男人的目光都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从来看不到站在他背后的自己呢……
而如今那个人走了,他也变了。
一夜之间,这个原本八面玲珑的男人就生出了一层将人远隔于千里之外的冰刺,再容不得任何人近身,那浑身的寒气冻伤别人的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伤害着他自己。
岑鹭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带着一丝凉凉的笑意,又徐徐扩大成一个标志化的笑容,整张脸都写着一个假字。
“李总真是心狠呢,我们合作了那么多次,难道这点儿小忙你都要和我计较吗?”
李德边淡淡开口,“若不是看在合作了那么多次的份儿上,连这点儿小忙我都不会帮你。”
岑鹭脸上笑意一僵,原本带些魅意的眼型无端勾勒出了阵阵冷意。
她的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视频。
“李总狠话可别放那么早,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力捧那个叫季宛央的新人?”
“不想。”
李德边全然面无表情,岑鹭却只是自顾自地笑。
“在我看来,宛央的加入对剧的整体水平是有益无害,若不是担心有的小新人不懂事,夹带私怨,我可不会请你帮这么一个小忙。而且,看了这个,兴许你也不会后悔自己的这个举动……”
这次,她不待李德边回答,就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轻轻一声敲下一个按键,视频就开始播放了起来——
——那是一个面试的视频,似乎有些久了,画质不怎么清晰。
视频中的女孩子高瘦白净,正在大声念着台词,声音激动。
李德边不耐烦地听了一句,身形突然微微一滞,这台词他当然是再熟悉不过,记忆里有个人极其喜欢这出话剧,为了她,他不惜连夜把不同版本的这出剧都看了好几遍,连台词都能背得下来。
而这声音,他就更熟悉了,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他猛地起身扑到电脑屏幕前,仔细辨认,虽然看不大清脸,但他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那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略微有些失望地颓然坐了回去,面带冷笑。
“岑鹭,你到底想搞什么?”
岑鹭的声音伴随着视频的念白声一同不疾不徐地响起。
“世人都说,天才是少见的,不可替代的,这话我却不认同。窦扣的确是影坛难得一见的天赋型传奇人物,可若要说窦扣只有一个?呵,我首先就是反对的……”
伴随着这句话,岑鹭那方的键盘再度响起咔的一声,屏幕一转,弹出来了一张女生的近照。
那女生眉眼清澈舒适,带了几分慵懒的美,不经意间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联想到绝世佳人这个词汇。
窦扣的演技天赋太过铺天盖地地浓烈,强势到让了解她的人往往会反倒忘记她那惊人的美貌,只记得她一部又一部电影之中演绎的形象。
而面前这个女孩子容貌,与窦扣足足有五分的相似度,而剩余的那五分,更是宛如经过精心雕刻的精致眉眼,虽然眼神没有窦扣那般传神灵动,却也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
只是在李德边看来,这个女孩子长相过分匠气,眉眼的过分精致,反倒少了几分辨识度,有些小家子气,没有窦扣的慵懒大气来得更具备冲击力。
不过这容貌,放在娱乐圈中已是足够。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实在是太像窦扣了。
身形,声音,乃至相貌,都宛如一个窦扣的翻版,再加上她刚才在视频中显而易见并不普通的演技……
李德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厉声道,“岑鹭,你究竟想干什么!”
岑鹭悠悠一笑,“我还以为我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呢,李总原来是还没看懂吗?”
她把镜头重新切换回自己的脸,笑得意味深长,“李总想喜欢这个新人吗?”
“你什么意思。”李德边咬牙切齿,眼神狠戾,可惜岑鹭却丝毫不害怕。
她哈哈一笑,“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你帮我对付对付那个叫盛繁的小丫头罢了。我见你似乎对她有几分欣赏之意,可惜货与货之间就怕一个对比,有了季宛央,一个盛繁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对吧李总?”
今天写了四千多字,我就不分开,干脆一起发出来了。今天可能只会有这一更呢,大家谅解一下啊……来自一个痛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的少女。
第一百三十九章 筹备
盛繁回学校的路上,接到了卫睿的电话。
和李德边的这次见面虽然突兀,但盛繁心底早有准备。
卫睿早在和其助理沟通时就意识到了有些许不对的地方,打来电话想要让盛繁稍作回避,却被她反倒劝服,由着她自己孤身一人跑去和李德边完成了一次谈判。
不可谓是不冒险,但不知道为何,卫睿如此严谨之人竟也被她说服,发自内心地相信她完全可以靠自己控制得住局面。
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放心的演员,身上总是蕴藏着某种巨大而丰富的能量,轻而易举就能带给人信心。
听到她的讲述,卫睿的唇角心情很好地勾了起来。
“也就是说,除了剧组多进了一个演员,我们并没有任何利益损失。”
盛繁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不过在他们看来,加入的这个演员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利益损失了。”
“他们并不看好你,不是吗?”
盛繁忍不住笑笑,“也许那位季宛央小姐真是一个杀伤力巨大的秘密武器也说不定。”
卫睿对此的反应是长长的沉吟,“你得当心些。不知道为什么,鹭星这次的保密工作做得实在是太过严密了——这很不合常理。新人演员适当的曝光度对她们来说百益而无一害,而鹭星的反应却好像是害怕什么宝贝被人觊觎似的,把所有的消息都埋得死死的,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盛繁当然知道这个季宛央必定不同凡响,可她也明白担忧无用,再多的事前准备也都只是纸上谈兵,起不到任何的针对用处。
所以到还不如省省力气,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她从不会自视甚高地小觑任何一位对手,却也不会过多地贬低自己从而对其产生恐惧畏视心理,她从前就是从底端一路杀上来的,再来一次,也不见得会有多怕。
卫睿又交待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盛繁便兀自靠在后座闭眼休息。
早上起得太早,又被突然杀到学校来的李德边一句话带去远在B市和T市交界点的宁镇,一番折腾下来盛繁已经有些疲惫,索性带上眼罩一通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的车程,司机都开得极其平稳,虽然人不是自家的,但盛繁依旧出于对李德边的信任沉沉睡了过去。
他不是会搞小手段的阴险小人,相反,北方男人的大男子主义使得他相当不屑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喜欢什么事都堂堂正正拿到面上来讲。
从前盛繁常常被他这种有时看起来颇为傻气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现下却是因此而安心,轻松赚了一场好眠。
开到目的地时,盛繁其实早已经醒了,不过是在闭目养神,司机刚喊了她一声,她就已经取下眼罩睁开了眼。
外面是一栋全然陌生的大楼,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相信盛繁会迅速跟它熟悉起来,因为这也是她在B市如今的新鲜据点。
盛繁那六百来万的代言费在卫睿看来一点儿也不值钱,三五下就给花了个精光,其中的一部分用于支付盛繁的欠款后,剩下的就交由卫睿重新租了个工作室以及装修。
说起来,这还是盛繁第一次来这儿,之前她都只是知道个地址,却是根本没想起过来看上一眼。
她对卫睿与日俱增的信任使得她根本不必担心这些东西,她相信他自己就可以处理得很好,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盛繁深刻相信这句老话。
目送车子离去,盛繁在原地松活了一下坐得过久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身子,这才提神朝着大楼内部走去。
今天下午五点是华文社的专访时间,对方很有诚意地提出了上门采访,盛繁这会儿还素着一张脸,得赶紧上楼去收拾一下才行。
工作室租用的楼层在12楼,这是盛繁没想到的。
她本以为像卫睿这种争强好胜的人肯定会想着越高越好,以博一个好的寓意,却没料到卫睿听了她的想法,只是冷冰冰地呵呵了两声。
“我的盛小姐,你让我租那么高,是想等着地震火灾的时候咱们一起困在工作室里等死吗?”
盛繁倒没想到这人还能这么有觉悟,连忙谄媚笑着拱了两下手,连道佩服佩服,惹得卫睿好一通嫌弃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