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阿俏的筷头冲周牧云点点,算是在饭桌上谢过他,然后自己拨了拨满盆的辣椒,找了半天,找出来一块鸡丁,送入口中。果然如阮清瑶所述,在麻辣冲人的头味儿过去之后,那鸡丁本身,既带有土鸡肉的香味儿,又咸甜可口,辣味算是八分香二分辣,就算不嗜辣的人,也可以接受。
  阿俏的脸色却有点儿奇怪,似乎有点儿凝重。
  阮清瑶悄悄捅一捅妹妹:“怎么说?”
  阿俏一面嚼,一面想,待到细细嚼完咽下肚,她才回答:“是那火候,这道菜的火候比它的调味更加惊人。”
  她伸出筷头,指着盆内满满的鲜亮红艳的辣椒,说:“这么多干辣椒,没有一枚是炸过头变成黑色的。”
  众人一瞧,确实是如此。
  “还有这鸡肉也是如此,入口酥脆,但是内里软嫩,带着干辣椒的清香,却没有完全被那麻辣味道所浸透,所以这辣椒过油的时间该是控制得极其精准……”
  阿俏心里想的是,若论火候功夫,这人决计不在狄九之下,甚至可能会比狄九更高出一筹。她本人并不能算是太擅长火候菜的,若真有一天得对上此人,必然会是她的劲敌。
  俗语说,酸甜苦辣咸五味。这道辣子鸡,一上来就是气势汹汹,五味之中只有劲爆的麻辣一味,可谓是“五味缺了四味”,然而待这初时入口的汹汹辣味过去之后,鸡丁的味道却依旧鲜香可口,调味精准得无可指摘。
  所以那人当初会唱这样的歌谣:“五味里头缺了四味那,一味不缺”。
  这人虽然名号叫做“卫缺”,可实际上却是“一味不缺”,一道菜,就让阿俏牢牢地记住这个名号。
  “四川酒家”接下来所上的几道菜却没有那么精彩了,是酒家做惯了的几道中规中矩的菜式,芙蓉鸡片、樟茶鸭、麻婆豆腐、蚂蚁上树、醪糟红烧肉……不过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只是没有最先那道辣子鸡那样霸道有趣而已。。
  阿俏只消一看这些菜式,就对做法了然于胸,知道哪些菜油重过辣,又有哪些清淡宜人,适合口淡的人食用的。她只管向身边的容玥推荐,这道适合容玥、那道则不适合。
  容玥感激之余,悄悄附耳,说:“阮三小姐,你这话,也是一并说给旁人听的吧!”
  阿俏尴尬地抬了抬头,冲沈谦那边看了看。
  她指点容玥,也就是在指点沈谦,免得他尝试重油重辣的菜式,回头引起身体不适。
  沈谦那边正大大方方地冲她将筷头点点,向她表示感激,一点儿也不避忌旁人的目光。这下旁人大多懂了,立时有那好事的出言打趣沈谦:“士安,这回我们可算是知道,天下谁这么大胆子,敢惩戒我们沈二公子了!”
  天底下谁有阿俏那么大胆?
  沈谦笑笑没说话,竟是默认了。
  阮清瑶坐在阿俏身边,看得又惊又喜,心里痒痒地想赶紧拉着妹妹问个究竟,一扭头见到周牧云正仰起脖子,将手边杯中的酒浆尽数灌进喉中,阮清瑶心头顿时一紧。
  当初周牧云向阿俏求婚不成,是阮清瑶亲眼目睹。如今想起来,周牧云当时心高气傲,被阿俏拒绝之后,气愤与受辱的感觉多过伤怀。可如今见到周牧云的样子,阮清瑶知道此人早已是暗自伤怀多过郁闷不服,想得不可得,但也无可奈何。
  话说回来,谁不是无可奈何?她阮清瑶也……
  或许这就是人生?
  想到周牧云不久就要离开,日后天南地北的,大家也不知几时才能再度相见,阮清瑶不禁也生出几分难过,缓缓举杯,将酒浆送到口边,悠悠地饮了。
  上官文栋见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索性站了起来,对在座的众人说:“以前咱们在‘黎明沙龙’的时候,只晓得纵情玩乐,说老实话,我也就是这几年开始在外面跑新闻,才真正晓得些人间疾苦的。”
  他说着举杯向周牧云,大声说:“你,老周,你愿驾驶军机,翱翔九霄;你,老计,你愿悬壶济世,拯救生命;你,士钊……”
  他每望向一名旧友,就大声说出他们的理想,最后转到他自己那里,上官文栋大声说:“我,上官文栋,我愿娶容玥为妻……”
  这话来得太突兀,众人都是一愣。容玥纵使见惯大场面,一张脸也“腾”的一声就红了。
  上官文栋却一本正经地肃容说下去,“……的同时,创立一家真正肯为普通人发声的报纸!让我们不要忘记今天的志向,让我们借此机会,立下个十年之约!十年后我们再见的时候,但愿我们每个人的志向,就算尚未完全实现,至少也跨出了大大的一步出去!”
  上官说得铿锵,举座一起叫好。满座的人一起起身,郑重举起手中的酒杯,酒杯轻轻地相撞,这十年之约算是立下了。满席间只有阮清瑶一个,手中捏着酒杯,有点儿心虚地在想:她……她胸无大志,也没有理想,是个无用的人。
  一时席面将尽,今日在“四川酒家”这一席,大家可以算得上是尽兴。
  可就在这当儿,“四川酒家”的老板竟然带着几名厨子一起过来,来拜望雅间里的众人。
  “周公子,”老板一上来就先向周牧云打招呼。他与周家相熟,否则周牧云订席面也不会首选这间酒楼了,“就是想来问一问,各位,今天席上,最满意的菜式,是哪一道?”
  这还用说么?
  酒楼老板一开口,众人齐齐地伸手,指向席上还放着的那只瓷盆。大家伙儿这可是翻来覆去地在这样一大丛辣椒里找了个遍,确定绝对不剩半点鸡肉了,这才作罢的。
  “无论是火候、调味,还是品相,今日整个席面上,属这道‘辣子鸡’是最佳。”阿俏本人就专做饮食生意的,说出来的点评非常令人信服。
  可叫人没想到的是,这酒楼老板一听众人齐齐地夸他家的菜式,反而露出一脸苦相出来。
  只见他身后,卫缺站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招牌式的浓烈笑容。
  “老板,我告诉过你的哟”
  卫缺说起话来,依旧像唱得一样好听。他一面说话,一面摘掉了头上戴着的厨师帽,随手扔在地面上,接着去解身上那件半旧的厨师袍,随意解着,不小心露出胸前刺的那个青郁郁的苍鹰。
  “你这间酒楼,做事的厨子这点儿手艺,不配叫做‘四川酒家’的哟!”
  卫缺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扭过头冲阿俏点点,仿佛在赞她点评的不错。
  可是阿俏却轻轻地蹙了眉:
  这个卫缺,来省城已经有一阵了,先是做路边摊,做麻辣锅子,又是下红油抄手,接着是来酒楼讨差事。可是他明明是这间酒楼的厨子,怎么反倒向自家老板叫起板来了?
  阿俏隐隐地预感到什么:这江湖,该是已经离她很近了。
  卫缺将外袍解下,随意往地面上一扔,看也不看这四川酒楼的老板与同僚,径直离开,同时口中用抑扬顿挫的声调,纵声吟诵道:
  “名驰巴蜀三千里,味压江南十二州!”
  味压江南十二州?
  阿俏一挑眉,这厮,看起来胆气还真不小。
 
 
第159章 
  “四川酒家”的老板与周家有旧,所以面对周家大少和他的朋友,酒楼老板没有多隐瞒,将卫缺的事一一说来。
  原来这卫缺是正月里才投到“四川酒家”门下做事的。
  “四川酒家”所雇佣的厨子大多是川人,听见卫缺乡音亲切,自然不排斥,试过这小伙子的手艺,也觉不错,所以老板大方地点了头,甚至允了他不错的薪水。
  可是卫缺在灶下忙了一两天,就与其他厨子,尤其是主厨,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双方闹得很僵。说白了,还是烹饪理念的问题:卫缺所做的菜肴,一贯“土”、“粗”、“杂”,就像他自己说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盘菜呈上时往往专挑酒楼里最大的盛器,盛器里放眼望去,红彤彤的全是川椒。
  “今日他算是手下留情,呈了一道‘辣子鸡’给各位,昨儿个有吃席的客人没点,他就自作主张上了一道‘毛血旺’的。”
  “啥叫‘毛血旺’?”阮清瑶忍不住问。
  “就是红红的一大盆,里面有毛肚、鸭血、鳝片……还有好多其他杂菜,一股脑儿端上来……”
  老板回想起来,一面摇头一面咋舌。
  “可是客人尝过之后却觉得不错,是不是?”阿俏在旁问。
  老板点点头。
  “确实如此。于是昨日那卫缺就提出来,说要么让他做‘四川酒家’的主厨,要么他就要向我们酒楼挑战,要以一己之力打败我们所有的厨子。他这样一个年轻人,做出来的又都是粗菜、土菜,各位想想,我怎么可能让他来做主厨?”
  老板一面说,一面额头上有汗,似乎对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周牧云想了想,就问:“所以,今天我们用的这一席,老板是特地安排了,请令酒楼的师傅们,每人做一道菜式,然后请我们点评,是也不是?”
  老板说不出话,只得点头。
  这位老板,拒绝了卫缺做主厨的请求,然而今天却见他用一道“辣子鸡”就轻轻松松地打败了所有的厨子,再联想到卫缺临走的时候大声唱的那句歌谣,“名驰巴蜀三千里,味压江南十二州”,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
  阿俏却开口问那老板:“敢问,除了那道热菜‘辣子鸡’之外,凉菜冷盘里,有没有哪道也是他做的?”
  这老板不知道,扭脸去问背后跟来的厨子们。
  “还有一道‘蒜泥白肉’。”“四川酒家”的主厨回答。
  阿俏当即点点头:“店家,其实这人烹制的菜式,并不全是‘土’、‘粗’、‘杂’。恕我直言,他本人的烹饪能力,恐怕确实不在各位之下。之所以烹制‘辣子鸡’或是‘毛血旺’这样的菜式,是因为这就是他厨艺的特色所在。换句话说,他这就是故意的。”
  阿俏听狄九说起过江湖菜。
  泱泱中华的各种菜系,若不是简单地按地域来分,如鲁川粤苏、闽浙湘徽,也可分为宫廷菜、官府菜、文人菜、江湖菜、家常菜等几类。
  阿俏的阮家,菜式介于“官府菜”和“文人菜”之间。
  “江湖菜”则是游离在菜系宗派之外的一个存在,因其植根乡土,所以不拘成法,把握饮食口味的潮流,随时推陈出新,也因此往往能够出奇制胜。
  “我猜这人到贵酒家讨差事,又提出想要当主厨,恐怕也是故意的。”
  阿俏一面说这话,一面想着卫缺那个日进斗金的路边摊。他若是为了生计、为了钱,根本没有必要到这间酒家来,仰人鼻息,做工过日子。加之卫缺年纪轻轻,初来乍到的,想要一下子做主厨,本就是不大可能的事儿。
  “这位小姐是说,他根本就没想着好好做下去,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挑战我们酒楼所有的大师傅?”老板惊讶至极。
  阿俏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想说:“恐怕他的目标,并不只是贵酒楼的大师傅。”
  她学着卫缺的强调,缓缓地说:“味压江南十二州……省城里做这一行的,恐怕都在他挑战的范围内。各位,可以等着看看。”
  “黎明沙龙”的这一群年轻人们,头一回听说这酒楼食肆的行业里还有这么多竞争与倾轧,都挺吃惊。只有上官文栋喜动颜色他是专跑社会新闻的,这下他又有素材了。
  “对了,也不知道刚才做‘辣子鸡’的那个人,和我们阿俏姑娘比起来会怎么样。”
  席上有人开口,旁人登时纷纷应和。阿俏的厨艺一流,“黎明沙龙”的人早已见识过,口服心服,当下纷纷站阿俏这一边。
  四川酒家的老板听说席上就有个行家,登时也有点儿发呆,挠挠后脑,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依我说啊,要是真有人挑战挑到我们阿俏姑娘头上来,回头士安少不了站出来护着她,她又怎么可能输?”计宜民一时最快,说起了俏皮话。
  可没曾想,阿俏听到这话,却微微一皱眉。
  确实,每一次阿俏遇到重大考验,都有沈谦暗自在背后出手相助,和杜家那次比试,沈谦帮她解决了杜晟峰和盛器的问题;阮家执照审核那一次,沈谦送来了足以震住曾华池的卧足碗……现在想起来,在惠山那次,李善人那点卑劣的心思被戳穿,也许一样是有沈谦的手笔在背后。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输?
  可是这话教阿俏听起来却十分不快。这好像是,她始终靠着男人的荫庇一路行来似的。然而她明明没有啊……她不是不知感激的人,可她也并不希望永远都靠着沈谦的保驾护航将这条路走下去。
  阿俏一抬眼,望着沈谦。
  沈谦正悠闲地坐在椅上,小口小口地啜一杯茶,仿佛全没听见计宜民的话。
  阿俏想了想,开口说:“我家是做私房菜的,卫缺若是想要挑战省城的酒家,应该顾不上我家这等小生意。”
  酒家老板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原来这位就是阮小姐”
  阮家接受审核那次,业内人人都听说过。所以酒家老板一听“私房菜”三个字,就猜到了阿俏的来历。连带阮清瑶也得意洋洋,她阮家的生意在业内这么有名,阮清瑶也觉得脸上有光。
  酒家老板登时搓了搓手,叹息一声:“阮小姐不肯出手,那岂不是城里又少了一位能治得住卫缺的名家?”
  阿俏轻轻摇摇头,自嘲道:“我算什么名家?再者,我家擅长的是高汤老火烹制,卫缺所做的那样火候精准的菜式,我自忖也做不到。”
  说毕,阿俏的眼光又移到沈谦那里。
  沈谦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阿俏这样表态,其实是在表示,她无意参与“江湖菜”向省城内各家酒楼挑战的大事,也暗示了一点,她若是真参与了,也有可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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