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卧室的门时顾嘉言甚至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下一眼就能看见孙笑坐在床上朝他笑似的。
结果当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挺括的床单,显然孙笑起床的时候是好好整理了一番的。
顾嘉言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情,他坐到床边摸了摸被子,决定抛弃自己的羞耻心,一侧身滚到床上,枕着被子闭上了眼睛,断断续续地想:昨天晚上至少该跑进来多看她几眼啊,也许能见到和往常不一样的孙笑呢。
喝了酒的孙笑当然也展现出了新鲜的一面,但顾嘉言总觉得这个人让他怎么也看不透,像是永远都有新连载的精彩电视剧,让人追得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顾嘉言仗着身体好,在初冬时节里就这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梦里他恍惚看见了孙笑就睡在他对面,迷迷糊糊地被他吵醒时还揉着眼睛跟他说了句早,接着不情不愿地伸着懒腰发出一长串没有意义但又可爱得要死的哼哼声。
顾嘉言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支起身体压过去,轻啄孙笑的嘴唇,而她也笑嘻嘻地回应了他。接着不知道怎么的,孙笑就被他压在身下了,她脸上一片潮红,眼角都逼出了眼泪来,好不可怜又透着要勾走魂儿的妩媚。
顾嘉言昏昏沉沉地做完了一整个梦境,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有点没回过神来地坐起来愣了两秒钟,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禁捂着自己的额头长叹了一声。
挣不挣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她牢牢克住了。
——
孙笑忙得头昏脑涨,大晚上都在处理音频和剪辑的问题,等到终于能抽出身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到了文化节的前夕。
有意忽略也好,无意忘了也罢,孙笑这几天都没有过问任何关于顾嘉言的情况过。
于是等到孙笑去高一七班露了个脸时,尽管得到了顾嘉言一周没来上课的消息,也丝毫不觉得惊讶,反倒有些好笑:不理他,他就用罢工来表示抗议,七岁小朋友?
孙笑慢悠悠地收拾了积压一周的作业本,准备第二天一口气捎给顾嘉言。
一无所知的顾嘉言一大早被门铃吵醒,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装死。
门铃响了不到一分钟就停了。
顾嘉言屏气凝神地等了半分钟,终于沉不住气地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啧,这么没耐……”
话还没说完,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啪塔啪塔地传了上来。顾嘉言用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判断出那是孙笑的步伐,他脑子一懵,下意识地又躺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从来没醒过,边用上十二万分的注意力侧耳倾听孙笑的动静。
她径直走到了房间门口,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转动把手推了开来,“顾——嘉——言——起——床——啦——”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声,顾嘉言下意识地抖了抖,意识到装不下去了之后,他慢吞吞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你来干什么?”
“我给来你带过去一周所有要补交的作业,”孙笑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笑得特别灿烂,“还有顺便叫你起床。”
顾嘉言听到这里,烦躁地翻了个身,重新用被子盖住脑袋,“我不做。”
“最重要的一点是……”孙笑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靠近了一些,“关于你逃课一整个礼拜也不通知我一声的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理由,不想去。”
孙笑重重地叹气,抱着手臂俯视少年,见他手长脚长却偏要委屈兮兮地把自己蜷成一个团,不禁有些好笑,语气也跟着松动了,“先不说那个。现在赶紧起床还能赶得上记到,别赖床,一会儿我都得跟着你一起迟到。”
“别烦我。”
“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但是闹够了就赶紧起来换衣服去学校。”孙笑强调地喊了他的名字,“顾嘉言。”
顾嘉言简直心浮气躁。他不管孙笑在说什么,他知道的就一点:她说的不是他想听的话。
趁着孙笑还在滔滔不绝,顾嘉言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抓住孙笑的手臂往自己这边一扯,轻而易举地就把毫无防备心的人给拉倒了,罩在身下,重现了梦境中的一个画面。
“我说了别来烦我!”顾嘉言低声警告,眼神凶狠得像要吓退孙笑。
但和梦境中不同的是,孙笑反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顾嘉言,你到底怎么了?”
顾嘉言龇牙,眼神愈发冷冽,“别碰我。”
孙笑充耳不闻,“生病了?还好,没有热度。是其他的地方不舒服吗?我请假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都是你的错。”顾嘉言牢牢地把孙笑的手腕按在柔软的床垫上,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担忧表情,“你随心所欲闯入我的生活,说了那样的话,让我梦到那种事情,就算我……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越来越想要你。越是得不到,越是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最后只剩下你……还有想把你完全占为己有的我。”
孙笑闻言一怔,恍然地轻声笑了起来。她也不急着脱出顾嘉言的桎梏,而是淡淡地问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宁羲和。”顾嘉言黑着眼神叫她的名字,“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赶紧跑,要么现在马上给我一拳。”
“是这样吗?”孙笑嘴边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你的意思就是……你想要袭击我?”
顾嘉言咬了咬牙,心想孙笑如果再不逃,他就真的要失去理智,豁出去了。
然而孙笑仍然很淡定地躺在他身下,一幅不作抵抗任君品尝的样子,“怎么了,还不对我出手吗?”
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击重拳的顾嘉言感觉忍耐力快被这表面正经的小恶魔给消磨殆尽里,“……什么意思?你这是许可我对你出手吗,宁羲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孙笑挑挑眉,反问他。
顾嘉言气到极点,反而冷笑了出来,“真佩服你现在还能这幅笑嘻嘻的样子……我可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孙笑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用手指在顾嘉言脸上戳了戳,“难道你会伤害我不成?”
第46章
顾嘉言不可思议地看着孙笑,“发烧的人是你吧。”
孙笑虽然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但显然比顾嘉言要冷静镇定得多。“我又不是第一次包容你的任性。你想要由着脾气胡来当然也可以……只要你有那个胆子的话。”
“……这可是你自找的。”顾嘉言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再松开,反复几次, 终归还是没能忍住,低头亲了下去。
像是故意要吓跑孙笑似的,顾嘉言不由分说地勾住她的舌头缠弄,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就像孙笑说的那样,她只不过是又一次包容了他的任性罢了。
顾嘉言闭了闭眼睛, 微微往后一退, 用额头抵住了孙笑的额头,四目相对时连虹膜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闹了?”孙笑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着问他。
“别把我当小孩子。”顾嘉言紧紧皱着眉,“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承认我的感情, 然后……让你也爱上我。”
“我倒也很期待那一天来临……不过在那之前,先去学校报到吧。”孙笑拍了拍少年的脸,轻松写意地脱出少年的钳制, 下床时伸手理顺了校裙上的褶子。
顾嘉言的目光顺着她细长的手指一路滑到褶裙上,又想起那天她毫无顾忌地坐到自己身上的场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限你十分钟出发。”孙笑毫无所觉地看了看手表,微笑,“迟到有你好看的。”
“……”顾嘉言收起遐想,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这样, 高一七班的凶兽再次被无所不能的学生会长给带回了学校。
“真是多亏了宁羲和同学,现在顾嘉言同学才能成功融入学校的学习生活之中。”任校长是赞不绝口, “宁羲和同学,你看……他的情况是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呢?”
“?”孙笑直觉地意识到任校长的问话背后藏着别的意思,“您有话直说。”
“澳洲有一所我们的姐妹学校。”任校长解释道,“每年我们都会派优秀学生代表进行互相交换学习,考虑到语言方面,最优秀的人选就是你了。当然,如果顾嘉言同学让你有所顾虑的话,我认为还是以他为优先……”
“不。”孙笑礼貌地打断了对方,脸上露出个明亮的笑容,“他已经不需要我每日陪同了,请让我去交换吧。”
也差不多到了把顾嘉言晾一晾的时候。
孙笑对自己很有信心,即使顾嘉言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她一朝一夕培养起来的感情也不会因为时间的短暂流逝而消散。恰恰相反,她能在这方面再次逼顾嘉言更加深入泥潭一步。
虽然对未成年人用上心机和手段,有点不道德就是了。
可孙笑是什么人?她早八百年就抛弃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了。
“我要出国交换学习两个月。”孙笑在放学路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顾嘉言的时候异常轻描淡写,“我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你不能像上个礼拜那样翘课,下次我就不会跟今天一样轻易地放过你了,明白吗?”
“到底是谁放过谁啊……”顾嘉言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一脸不耐烦,“早上是我差点把你抱了,没错吧?”
“你以为我真的要反抗的话,你能压得住我?”孙笑嗤之以鼻,“还有,别咬吸管,看着跟欲求不满似的。”
“我就是欲求不满啊。”顾嘉言变本加厉地咬着吸管磨了磨牙,“怎么,会长大人要帮忙?”
孙笑停下脚步,稀奇地挑起了眉毛,“怎么,最近没人跟你打架,手痒痒了是不是?连我都开始挑衅了?”
顾嘉言撇了撇嘴,不回话了。
孙笑看着他不情不愿却乖乖闭嘴的样子,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桀骜冷冽的少年,“看你现在安安静静走在我身边的样子,真是没办法和以前那个在街头小巷一挑五十的不良少年同日而语。”
顾嘉言随手把牛奶盒往旁边垃圾箱里一扔,双手插兜俯视孙笑,“宁羲和……你到底喜欢我哪样?”
“我的想法无所谓,你自己觉得开心和舒服就好。”孙笑耸耸肩。她什么类型没攻略过?顾嘉言现在从头到尾换一个人她也能毫无违和地换个剧本接着演下去。
顾嘉言敏锐地从孙笑的回答里听出了敷衍,有些浮躁地啧了一声,转移话题,“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的飞机。”
“这么快?”
“舍不得我?”
“……没有你天天烦我,我不知道多自在。”顾嘉言忿忿地转开脸,嘴硬道,“我绝对不去上学不写作业。”
孙笑也不戳穿他,轻轻一笑,“我可是对校长做了保证的。我告诉他,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你不会让我脸上无光的,对不对?”
“……”顾嘉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头凝视孙笑,“如果我做到了,又有什么奖励?”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孙笑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微笑着说,“你绝对不知道的那种。”
顾嘉言的好奇心被勾了一下。关于孙笑的秘密?那会和张迟有关系吗?
他有意无意地缠着孙笑问了许久,但最终也都没有得到回答。
周五就是全校的大事件,文化节了。一年一度的文化节是这所学校多年以来保持的传统,晚会可以说年年精彩绝伦,由学生们自发筹备的节目也非常制作精良。
孙笑忙了许久,终于有空坐在台下安安静静地当一次观众,从头看到尾,诚心诚意地起立鼓掌。
高中学生们身上的青春欢乐几乎要化成实质飞扬起来。孙笑混在这些人里面,面带着老母亲般的微笑,内心觉得自己简直格格不入。
“在晚会正式拉下帷幕之前,占用大家两分钟时间。”主持人最后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
这一幕从没有在彩排里出现过。孙笑一怔,抬眼就看见主持人伸手示意了自己的方向,微微一扬眉,明白了过来——敢情这些小朋友还在私底下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主持人深吸了口气,“所有参与这一次文化节晚会的同学们都应该知道,今天晚上的顺利和辉煌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帮助。是她一手筹备了本届晚会,也是她替所有节目组解决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困难,也是她和我们日日夜夜紧锣密鼓地反复推敲台本和彩排,才有了这么精彩的演出,才能得到大家的鼓掌和喝彩。”
就算开始还有人不明所以,听到这里也有了反应,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呼唤。
“羲和学姐!”
“会长!”
“女神啊啊啊啊啊——”
欢呼声越来越大,主持人不得不再次提高了声音,才能借助话筒把他们压过去,“宁羲和同学下周一就要暂时离开我们,前往澳大利亚进行时长两个月交换学习。我想邀请大家和我一起衷心祝愿她在这段时间里能够过得顺利、开心,并且告诉她,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掌声雷动。
孙笑被好几个晚会工作人员拉扯上台,摆摆手拒绝了话筒,最后含着笑意在聚光灯中弯腰鞠了个躬。
顾嘉言靠着体育馆一面的墙壁,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又卷起一股烦躁之情,鼓噪个不停的心脏几乎叫嚣着催促他到舞台上去直接把孙笑带走。
——为什么人人都要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凭什么她要这样大大方方地被所有人看见?
难道她就不能……只属于他?
突然,他身边有人冷不丁地问,“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顾嘉言的瞳仁一缩,飞快地转头,看见张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张迟仍旧是那副软硬不吃,也不担心被揍的样子。他将目光从孙笑身上收了回来,回视顾嘉言的眼睛,冷冷一笑,“这双眼睛里……刚才透出了很了不得的想法。”
“关你什么事?”顾嘉言紧了紧拳头,忍住了把这人暴打一顿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