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宽道:“如今天气炎热,只怕不能久放。我已经向清虚道长请示过,清虚道长也翻了黄历,决定停灵七日就入土为安。”
“只停七天?”秦勉有些诧异。
秦长宽抬眼道:“老二,按着规矩停四十九日也不足为过。可是现在正炎热,停得久了,怕尸身腐烂,那味道就出来了。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你要体谅。”
秦勉微怔,二叔说得也不无道理,虽然仓促了些,但正是伏天确实不能久放。他忖度道:“好吧,既然清虚道长都这样说那就这样做吧。”
秦长宽见秦勉都应允了也没再多说,还关心了秦勉几句:“老二这两日都没怎么休息,身体熬得住吗?”
“没什么大碍。”
“要不那边的事就交给我和你三弟他们,趁机也好生将养下身体。”
自从父王去了道观里,二叔一家帮着母妃掌管着里外,维持着这个家,从未出过什么纰漏。交给二叔他们秦勉没什么不放心的。
秦勉点头道:“好吧,接下来就要辛苦二叔了。”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叔侄俩告了别,秦勉便要去重华殿看望母妃,可是脑中回想起仵作的话,让他则去了祠堂。
伴灵的是秦劝和秦励兄弟。那秦励正靠着柱子打瞌睡,秦劝在跟前烧纸。
秦勉进去的时候秦劝迎了上来。
“二哥。”
秦勉紧抿着嘴唇到灵前奠了酒。秦劝不禁热泪盈眶,哽咽道:“二哥,你说大哥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过是和娘娘争了几句就一气之下寻了短见,丢下了我们就走了。”
秦勉没有说话,他走至棺材前,朝内看了一眼,兄长合目安睡,面容沉静。他蹲下身来,拉过了秦勤的左手,果然从中指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缕丝线。小小的一团,他不动声色的将丝线裹进了手中的帕子里。
“二哥,大哥的手怎么呢?”
秦勉道:“我看戒指戴歪了,给正一正。”
秦劝点头道:“还是二哥细心,我就没发觉。”
秦勉又给兄长正了正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戒指。
秦勉走出了祠堂,夜风习习,给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凉意。他抬头看天,却见满天的星斗。小的时候他听母妃说过,死人之后灵魂会变成星星。兄长又会成为哪一颗星星?
他踩着星辉去了重华殿。
王妃已经睡下了,锦书守在跟前打着盹儿。
秦勉上去轻轻的拉了一下锦书的耳坠子,锦书这才睁开了眼见是秦勉这才起身。
秦勉拉了锦书的手腕,将她带了出来,外面有两个丫鬟守着,秦勉让丫鬟们进去侍奉。
“既然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怕娘娘醒了找。”
“先让丫鬟们守着吧。青枝和青叶跟了母妃七八年了,是母妃最信赖的人,交给她们应该是妥当的。”
两人进了这边的耳房,锦书这两日都歇在此处。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丝线
夫妻俩进了屋,秦勉屏退了流苏和璎珞。他先在桌前坐下来,照例先询问了王妃的病情。
“今天的治疗还算顺利,娘娘她能够配合了,虽然情绪还是不怎么好。”
秦勉听后,有些忧伤的说:“尽量先稳住她。”
锦书道:“我知道的。”锦书瞧着秦勉脸上全是疲惫之态,不免担心:“你昨晚就没睡,今晚就好生睡一晚吧。养好身体才能进行后面的事。”
秦勉无力道:“我知道。”
锦书瞧着他状况不是太好,忙和他道:“我给你把把脉吧。”
秦勉顺从的将手伸了过去,锦书仔细的给把了把,道:“那药你还是要继续吃,是不是这两天又给忘呢?”
秦勉道:“事情多,记不起来了。”
锦书无奈的摇头便要让秦勉去别处睡了。为兄长持服,夫妻俩分房睡可是正大光明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秦勉却从袖子里掏出个包好的手帕,他在灯下缓缓的展开帕子,和锦书说:“你看看这东西可能是哪里来的?”
锦书往那帕子上一瞧,可什么也没看见啊。
“是这个。”秦勉小心的拈起了什么东西往锦书手里一放。锦书将手伸到等下细看,这才看清了掌心有一缕丝线。
“这是什么?”
“我大哥左手中指指甲缝里发现的,你说会是哪里来的?”
锦书细瞧了,突然觉得那丝线上似乎有血痕,心中诧异:“指甲缝里的,为什么有血?是不是他将白绫套上时后悔了,指甲划破白绫,那白绫上的丝线?”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真是如此的话脖子上为什么没有抓痕?”
“绝望之余的挣扎肯定会乱抓乱挠,可脖子上没有抓痕?”锦书也觉得奇怪。
“这缕不起眼的东西无足轻重,但大哥在临死前肯定抓住过什么,只要能查清这一点或许就明白了。”
锦书点点头,她认可秦勉的推断。
“世子出事后房里的东西都没变吧?”
秦勉道:“我们赶回来时距离事发已经有些时候了,少说也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赶到的时候我极力的控制住了现场,让她们恢复原样,但肯定也遭到了一些破坏,查起来说不定会失真,但我也想试试。”
“小小的东西也能成为线索,你就按着这个查下去吧,说不定真能有什么发现。”
秦勉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和锦书说了两句话便就回金碧斋去了。
这一夜,一缕小小的丝线却像一团火似的灼着秦勉,让他辗转难眠。
隔日一早,他便起来了,先去祠堂给兄长进香焚纸,也顾不得去跪灵,接着脚不沾地的来到了世子生前所住的院子。
这里在他的命令下已经封锁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接近半步。
秦勉开了锁,走进了事发的内室。踢翻的凳子,横梁上垂着的白绫已经套了环。屏风内换下来的衣裳还搭在衣架上,床上的被褥还没来得及整理。
出事后,他是第二次踏进这间屋子。看着屋中的一切,他仿佛能看见当初兄长是怎么下的床,怎么搭的白绫,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将头伸进了那个套子里。
秦勉扶好了凳子,他踩了上去,将套子解了下来。这白绫不算太长,是块新料子。他仔细的瞧了,白绫只有被拧过的褶皱,并无被划破的地方。不是白绫的。那又会是哪里的?
找不到验证让他心里有些空空的。他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从帐幔到衣物,甚至是那扇纱屏他都细细的看过了,最后符合的地方有三处,一处是垂着的帐子,一处是挂在衣架上的中单,还有就是铺在床上的单子。中单开缝的是袖口,细细的一长缕,不像是被指甲挠出来的,长度也不一样。很快秦勉便锁定了铺着的床单。
秦勉为了验证,甚至躺到了床上,那一处被划破的地方,恰好是左手能够着的地方,而且仔细察看,脱线的地方当真能看见隐隐的血迹。
这个发现让秦勉吃了一惊,为什么会是床单呢?
秦勉坐在床上,看着那处被划破的地方发呆,脑子觉得乱纷纷的。
若真是大哥临死前有过挣扎抓住过什么的话,为什么抓破的单子?难道他死在了床上?秦勉被脑中不经意间响起的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请仵作来查验过,证实了大哥的死是勒死的,不过这是自勒还是他勒?
秦勉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死亡,他在睡梦中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他记得当初是挣扎了几下的,手里应该也抓住了什么东西。倘或大哥的死也是如此,那么很有可能大哥在睡梦中被人勒住了脖子,反抗之余抓破了单子,之后又被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把大哥吊到了套好的白绫上?
脑中起了这个念头后,秦勉拼命的想要寻找证据来验证这个想法。
若大哥的死亡有古怪,那么是谁下的毒手?他想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毒素。
秦勉再也坐不住了,他要重审这边院子里服侍的那些上下人等。不,不仅是这些人,还有出事那天下午凡事进出过此处,和兄长有过接触的人,一人也不能放过。
秦勉理清了头绪,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他开了门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倘或是他杀,不管是谁他要那人付出代价。
聂绍来了,秦勉向他分派了一件事:“这事务必做得越隐蔽越好,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可以制造一出意外掩盖。”
聂绍领命而去。
为了齐王府的名声,为了大哥的尊严,有时候不得不心硬一点。
伺候世子的上下人等一共十八人,从近身服侍的四位到掌管院子里的花草,茶房里伺候茶水汤药,以及照顾院子一对鹦鹉,两只黑猫的小丫头,他一个也没放过。
见素在窗下禀报:“如霜带来了。”
秦勉异常冷静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如霜跟了秦勤十二年,是世子院子里服侍最久的一个丫鬟。他打算先从如霜审起。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审问
之所以第一个审问如霜,除了她是伺候秦勤最久,最熟悉秦勤的人,还有一点,如霜也是第一个发现秦勤死亡,第一个冲进现场的人。
秦勉看着脚下跪着的这个浑身缟素的女子,如霜伏地与秦勉行礼。
秦勉念在如霜伺候兄长如许年的份上,给她挪了张凳子让她坐。
“我是第二次找你说话了。问的也是上回问过的那些事,你可要一桩桩的据实以告,不许有半个字的隐瞒。”秦勉的语气很客气。
如霜平静的应了一声是。
秦勉道:“那好,将当天下午的情况再和我详细的说一遍,还是从午后大哥他从重华殿回来的时候说起吧。”
如霜答应着,一边回忆一边说:“世子爷从娘娘那里回来后便去了静室,给死去的世子妃上了香。婢子和如霞都听见了世子爷的哭声。过后世子爷就说要午睡,也是婢子和如霞在跟前服侍的。世子爷躺下后,婢子和如霞就退下来了,不敢在跟前打扰。”
“大哥睡觉时,大概是什么时候?”
如霜道:“未正。”
“之后呢?”
“之后世子爷一直在睡,一直到了申末世子爷都还没醒。婢子才试着去内室叫醒世子爷,哪知一进屋就发现了世子爷正挂在梁上,婢子吓得大叫,后来如霞、雪燕她们都进来了。”
秦勉又问:“从未正到申末这一段时间足足两个时辰,你在做什么?”
如霜道:“婢子在后面的抱厦里做针线。”
“做的什么针线?”
“给世子爷做一双靴子。”
“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呆在那里的?可有人给你作证?”
如霜忙道:“钱嬷嬷当时也在抱厦,二爷可以问她。”
秦勉点头又道:“为什么你会选择那个时候去叫大哥?”
如霜盯着地砖说:“因为世子爷睡得太久了已经错过了喝药的时间,所以婢子才会去叫他。”
如霜的话没有纰漏,和第一次问话的回答一模一样。秦勉想了想,点头道:“好了。你下去吧。”
如霜走后,进来的是如霞,如霞以前名唤花红,秦勤显这个名字不好,便重新给取了名字和如霜的名字倒成了一对。
如霞进府也有七年了,刚进府时只是重华殿一个管花草的三等丫鬟,后来熬资历熬了两年,从三等丫鬟升到了二等丫鬟,帮着王妃掌管着重华殿里器物。齐王妃见如霞勤谨,世子妃钟氏进府的时候,齐王妃便把如霞给了钟氏,给钟氏梳头,这一梳又是几年。直到钟氏走后,如霞留了下来,成为了世子房里的人。据说如霞眼睛和故去的钟氏有几分相似,所以独得世子的喜爱,给涨了月例,新赐了名字,成为了世子身边能与如霜平起平坐的一等大丫鬟。
秦勉看着如霞那双与大嫂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平静的问她:“说吧,出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期间谁可以为你作证。”
如霞与如霜的镇定不同,显得有些胆怯,即便是成为了秦勤唯一收在房里的丫鬟也依旧怯怯的,她声音纤细,目光躲闪。
“世子爷睡了后,我去房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已经申正了。后来去洗了澡,在后檐下晾头发。头发还没晾干就听见了如霜姐姐的惊叫,然后就跑进了世子爷的房里,才知道世子爷已经出事了。”
“在大哥房里睡的?”
如霞满脸通红,急忙摇头:“不是的,是在小耳房里歇的。”
“有谁能给你作证?”
如霞摇头说:“我一人关了门睡的,并没有人在跟前。后来我去晾头发的时候管雀笼的小坠子看见过,我们还在一起开了玩笑。”
也就是说如霞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是单独在一处,找不到给她作证的人。秦勉想了想,又问:“春天里,你掉过一个孩子?”
这事王府里知道的不多,如霞还是红了脸,怯怯的点头。
“为什么掉的?”
如霞道:“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事和大哥有关吧?”
如霞惊奇的望着秦勉,暗道二郎君是如何知道的。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解释:“二郎君,不是的这事和世子没关系,是婢子自己不小心。”
如霞从心里维护着秦勤,即便是犯了错,她也维护着。如此的维护是因为真心的喜欢吧。怀着这样的心情应该不会做出这等罪大恶极之事。
秦勉看着小白兔似胆小的如霞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向如霞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如霞出去时恭敬的与秦勉行了个礼。
后来秦勉又召集了其他人,如霜的话得到了验证,如霞也有小坠子作证。两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纰漏,将其他人也询问了个遍,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什么。
秦勉审问了一番,并没有结果,便暂时按住了此事。他去了灵堂,在二叔秦长宽的主持下,这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极尽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