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地方休息吧。”青司看看头顶的阴云,“看上去好像要落雪了。”
“也好。”
叶怀玉搓搓冻僵的手指,又将身上的白熊披风裹紧了些,这才驱使着马匹前往最近的客栈。
店小二看着眼前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又看看带着面具一身气度不凡的青司。
“两位客人是兄妹吧,你看是这样,因为风雪将至,客栈几近客满只余下一间上房,一间偏房。”
青司道,“上房怎么说?偏房又怎么说?”
“这上房有暖炉,又铺了厚被设了暖炕,舒服又暖和,这自然价格也就高一些。”
“而偏房虽然与上房相邻,但他原来是放杂物的,因为华岁将至,前两日才收整出来,虽然也有厚被,但是却相对来说冷上不少,而且这火炉都被其他房间的客人带走了,所以……这才空置到今。”
青司沉吟了片刻,叶怀玉怕冷是一定要住在上房的,至于她反倒无所谓了。
店小二局促的搓了搓掌心,“您看,您是两个人住一间,还是各自分开?”
“当然是住一间。”叶怀玉这里刚把银子放出去,那里就被青司阻下。
“上房与偏房就隔着一扇墙板,我若有事,呼喊你一声就好。”
直到上楼,直到进入各自的房间,他们都各自安好,除了房间桌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轴。
心在胸腔里碰碰的跳动,青司稳稳的迈出每一步,努力不让隔壁的叶怀玉察觉到异常。
画轴展开,笑语嫣然说笑的母女跃然其上,只是曾经能被当做名家作品收藏的青檀桃花宣上,一行字迹醒目又惊心动魄。
三日内
一人
风波林
握住卷轴的手指不自觉的颤着,怪不得这一路上不说连追兵都没有,就连一两个探查的人都没发现。
原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她知道自己的软肋,所以她舍弃了拥有叶怀玉的自己,转而去抓住了母亲。
不得不说,高祖帝这招釜底抽薪,用得简直就是绝妙至极。
妙到她现在想杀人。
青司下意识的想要去敲响叶怀玉的房门,让他出来与自己一同商议,可是迈出的脚步还未落下,就被她收回。
绝对不能告诉叶怀玉。
高祖帝竟然想到用母亲威胁自己,就说明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叶怀玉与自己同行,或许自己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可是母亲的就未必了。
而且,高祖帝既然能在这里留下这样的东西,已经说明他准备好了万全之策,恐怕即使叶怀玉同行,也只是白白多了一条性命。
青司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纷乱。
她思来想去,无数个想法在脑中闪现,又被她一一按下。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救出母亲,明明她这条性命死不足惜。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叶怀玉敲敲两人之间隔着的门板。
青司定了定心神,待她的手指不再那么颤,声音不再抖这才开口回应。
“有什么事?”
“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叶怀玉笑笑,这几日他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不过,他觉得那个高祖帝应该不止现在这样才对。
难道是碍于那个高渐离的面子?
见叶怀玉没有起疑,青司走到一旁的桌边,拿起了桌上的纸笔,她不知如何是好,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叶怀玉身边。
他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想连累他。
纸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直到天亮这才写定一张。
天色阴沉的厉害,青司刚一推开眼前的房门,却听得何必传来叶怀玉的声音。
“你要去哪?”
青司又好笑又无奈,“寒冬腊月的,我起的这样早,你说我要去做什么?”
“起夜就起夜,说这许多做什么。”叶怀玉裹紧了身上的白熊披风“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吧,”青司简直哭笑不得,“不过就在楼下,有事我会喊你的。”
“我是认真的。”
叶怀玉斜睨了青司一眼,“那高秀德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的,不止是我要这样想,你也要这样想。”
“我知道。”
青司对着叶怀玉宽慰一笑道,“放心吧,能在京城这个人吃人的地方活的这么久,我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
青司看看楼下,又看看面前的叶怀玉,“现在我可以下去了吗?”
“去吧,有事叫我。”
“遵命,舅舅。”
青司笑着下楼,刚一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就收敛的一干二净。
竟然用我最为珍视的东西,用来威胁我,这种心情,有一天我也一定要让你尝尝。
端着水准备撒扫的店小二,一看见青司还上前热情的打招呼。
“废话少说,你们是高秀德的人吧,告诉我,怎样能离开这里。”
“这位客人,茅厕在这边。”店小二笑着指向其中一个方向,另一只手却向着相反的方向比划着。
青司看的垂下眼去,看来,他们确实已经万事俱备,如今剩的就只是自己这阵东风了。
沙漏里的沙子簌簌而落,叶怀玉依着门扉而站,却不见青司回来。
有人急促的踏着楼梯上来,店小二刚一冒头,就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这……这位客人,刚刚有人让我将这东西给你。”店小二挥了挥手里的信封,抬手抹去了自己额上的冷汗。
竟然现在才出招?
叶怀玉还以为这信出自高祖帝之手,展开一看才发现这信是青司所写。
与你同行太过聒噪
我要去寻找我的天空海阔
勿念
“她人那?”叶怀玉看向眼前的店小二,眼中杀气将桃花眸的美态搅的粉碎。
“谁?”店小二简直吓懵了,他哆嗦着腿脚,舌头也不由自主的打着结。
“戴面具的客人买了马厩的马往西去了。”
西?
难道她要去陇西?
“该死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危险吗。”叶怀玉没有多想,跃上马背,向着西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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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摄政王的女人是何滋味?
等到那一人一马在阴沉的天气下消失,青司这才推开眼前遮掩的草料,从马厩里走了出来。
店小二正在梳理马匹,见青司走出,他将手上握着的缰绳递上。
“我很好奇,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你们龙骑卫若想杀我,岂不是易如反掌。”
“龙骑卫各司其职,我接到的命令是引导你到达你需要去的地方,杀不杀你,不归我管。”
“看来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死人。”
“龙骑卫从来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店小二将手上的缰绳又递上少许,“你只有三日的时间,再不走,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青司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她骑在马上看着这个与常人无异的店小二。
“你说龙骑卫从没有完不成的任务,难道高秀德没让你们去刺杀梁王吗?可你们做到了吗?”
“你们会的在我看来,也就只剩下不择手的逼迫一个女人罢了。”
“祈祷我回不来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亲手将这西周给毁了。”
乌云压境,天色阴沉沉的让人透不开气,风夹杂着枯草打着旋把那听上去好似笑话一般的话语,传出很远,很远。
忘了这一路是怎么赶来的,心是静的,亦是冷的,被寒风吹的干裂的手指紧紧的攥着缰绳。
风刮在她的脸上,可是已经被冻僵的脸颊,早就没有了任何直觉,周围飞快退后的场景,随着马匹的起伏不断跳动。
因为骑在马上的时间太久,就连周围的景象都有些模糊起来,可是尽管如此,青司也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快要接近京城的时候,马匹累的迈不动步子,而趴在马背上的青司更是觉得自己自脊背一下,已经变得不再是自己的身体。
困乏,疲倦,担忧,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青司铺天盖地而来,她强撑着,却发现自己根本撑不住。
“砰——”
跑了三天三夜的千里良驹,双膝跪地倒了下去,而在他背上的青司,也被一同甩落出去。
身下是粗砺不清的细碎石子,它们硌在青司快要无知无觉的脊背上,提醒着青司她还活着。
可是她的腿却好像已经麻木,再支撑不了她站起。
青司躺在地上,等着自己的腿脚恢复直觉。
天色阴沉的可怕,犹如酝酿着一场迟迟不肯落下风暴。
待腿脚稍稍恢复一点,青司就撑着地面怕了起来,双腿好似是被人接上的一样,又酸又麻又痛苦,可是青司不敢停下分毫,因为今天就是第三日,而她离风波林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一开始,马匹躺在地上还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可是很快它的口鼻就溢出许多白沫来。
看上去,这匹马是不行了。
青司看看压的越来越低的阴云,又看看望不到头荒原,剩下的路,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她踉跄的迈着每一步,明明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可是她仍旧尽可能的提高速度。
风在耳边呼啸,青司从没有那么憎恨自己只有如此柔弱的两条腿,她很怕,怕她没有按时到达,怕百里玉影那里会出现什么变故。
她那么无助的哭着,却不敢停下自己迈动的步伐……
青司看着自己细若无物的脚踝,即使不用看,她也知道那踝骨和筋脉是何等的脆弱。
彼时跑的艰难,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跑动。
酒坛被人举起,冰凉辛辣的酒液,混着这漫天飞雪被青司仰头灌下,她无助而茫然的依偎在坟莹之上,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飞雪落满她的肩头衣袖,为她身后散落的灰白长发添上寸寸荒凉。
她赶到了,尽管晚了半个时辰,尽管摸爬滚打,蓬头垢面,可是那时的她却是那么欣喜,因为她终于赶到了。
风波林里荒凉的山神庙,被捆绑在木架上的百里青司和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