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明再次笑了。
他道：“王亨被关在密室了。”
梁心铭诧异：“关在密室？”
林子明爽快道：“对。在下知道你们已经开启了密室机关，不过，我让人封住了那机关。没有我们的人，你是休想打开的，在下也不会给你机会去开。梁大人，不知你们可在密室内放了食物和水？若没有吃的，大人觉得你的恩师可以支撑多长时候呢？”
这次，屋里没回应了。
梁心铭似乎在掂量他的话。
林子明又催了两遍。
这是给梁心铭施加压力。
上房东次间内，丁丁和胖胖却一脸懵地看着他们的大人。大人端坐在窗前，窗下一溜埋伏着四个禁军，手持水枪架在窗棂空隙内，对准外面。
听了林子明的话，大人的神情由强装——两小子认为梁心铭就是在强撑——的淡然，变为错愕，拧眉想了一会，又失笑，然后默默地抿嘴笑，还用那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掩着口，仿佛怕忍不住笑出声，会有失他文雅的本色。大人的坐姿也由脊背挺直，变为放松，就像平日在书房办公务一样。也许是心情好，一只手还在桌上摸了两把，却什么也没摸着。
熟知大人秉性的丁丁便知道，大人是在摸吃的。
他忙从荷包里掏出几块肉干，送到大人面前，一脸恭敬孝敬模样。这可是绿风为他准备的。绿风虽总对他没好脸，然每逢他外出执行公务，都要为他准备吃的，还会板脸叮嘱他两句，唯恐他一去不回了。他感动的很，把这肉干藏在怀里，一般情形都舍不得吃呢。
梁心铭瞅了那肉干一眼，决定不辜负属下的孝心，便用两指捻了一块，没吃，先问外面的林子明。
“可否问林二爷，你们的人是如何进来的？地下水道那么窄，难道你的人还能化身为蛇溜进来？”
林子明眼中赞赏之意更甚。
梁心铭直言鱼鳞军是从地下来的，反应不可谓不敏捷，却想不通怎么进来的，怕是心有不甘吧。
他有些得意道：“这非是钦差大人和梁大人思谋不周，而是我们筹谋在先。早在当年修建这座将军府时，我们就已经布置了地下水网，预着有一日会用到。”
梁心铭道：“这么说，杀牛将军满门时，你们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怪道恩师查不出来杀人凶手是从何而来的。看来，你们从来没信任过牛将军，只是利用他？如此不讲信义，本官怎敢投奔你？”
林子明道：“这不同。做这等大事，一个不好便是倾族之祸，怎能不留退路呢？若非牛将军先背信弃义，林家永远不会利用这地下水道来对付他。
“便是大人，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大人的身份……众说纷纭，难道一点都不担心皇上把你利用尽了，再寻个由头杀了？
“若你没想过，梁心铭，爷对你可就失望了。你自己不怕死也就罢了，难道不为妻女打算，不为属下打算？须知你的事一旦暴露，牵连的就是你身边所有人。”
他认定梁心铭是男子，本不想利用女扮男装来发挥，但是想想还是先装糊涂，试探梁心铭的心意。
对他的试探，梁心铭不承认也不否认，将肉干撂进嘴里，轻轻嚼，嚼出香味来了，才含糊地回话，让外面人听出她在吃东西，道：“林二爷似乎忘了，郡主还在本官手里。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本官用郡主跟你换恩师？”
林子明顿了下，也不管梁心铭是否能看得见，摇头笑道：“不换！王安泰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至于小妹——做大事哪有不牺牲的，若她为林家献身，死得其所。”
就在这时，两个鱼鳞军赶来了。
他轻声问：“没找到郡主吗？”
来人摇头，“不知他们把郡主藏在何处。”
他又问：“那些女眷呢？”
来人道：“不知在哪里。前院、这院、东院都有禁军严密守卫，不知她们到底在哪个院子。”
林子明正要说话，就听梁心铭在屋里叹道：“原来林二爷是个没人性的！一个连亲妹妹都能放弃的人，为什么对本官刮目相看？不过是一时的利用而已。”
林子明一挥手，令鱼鳞军散开，猫腰向上房包抄过去，他自己却笑道：“梁大人真这样想，在下也莫可奈何。在下一贯奉行多说不如多做。与其说好听的，不如将妹妹救出来。在下能无声无息带人攻入将军府，囚禁朝廷钦差，也能救出亲妹妹。在下深信，这比受你要挟强！”
梁心铭道：“这话还有点意思。”
又道：“可是林二爷，本官很遗憾地告诉你：威海大将军也被本官拿了。本官能拿住威海大将军和郡主，也能拿住你。所以，本官也觉得弃暗投明不划算。”
林子明：“……”
他的丫鬟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进去将梁心铭揪出来，暴打一顿，看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说话不能！尤其是她听出对方在悠闲地吃东西，这不消遣二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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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找夫君去
屋内，梁心铭自觉回答很好，心情愉悦，恰好嘴里肉干嚼完了，又朝丁丁伸出手去。
丁丁忙又孝敬了一块给她。
窗下的禁军闻着肉香，耸耸鼻子。
胖胖苦恼地看着大人，怎不着急呢？王大人都被关在密室里了，丹桂苑肯定大乱，老爷不想着破敌、扭转局面，却跟人家隔着窗户闲扯起来，还有心思吃肉干？
梁心铭看向窗外。
院子里，林子明听说耿忠被擒，不能镇定了，耿忠可不是一般的人，还要靠他镇守东南沿海呢。
林子明很纳闷，耿忠带着鱼鳞军，怎会这么容易就被梁心铭给擒住呢？威海大将军竟如此不堪一击！
想了一想，忽然想到扣儿。
林子明长叹一声。
他必须要进攻了。
他心里越来越不安：
梁心铭听了王亨被囚禁的消息，没有预期的反应，嘴里嚼着东西跟他说话。这举止对优雅的梁县令来说，有些反常了，不是高兴过头，就是紧张过度。
他跟梁心铭说话，一是试探，二是等待，等待地下的鱼鳞军爬上来，然而，一个都没爬上来。
他想到一个可能，有些恐惧。
他不敢相信，他的动作够快的了，梁心铭还能赶在他前面，将地下的鱼鳞军给封杀了？
还有女眷这边，他原指望严老太太发挥作用，救出林千梓，并控制梁心铭的妻女以及苏莫琳等人，结果，所有的女眷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不知被藏哪去了。
他脑海里浮现另一个自己——那个“林子明”率领三百精锐，被梁心铭给关在溶洞内活活给“煮”了。今天，他也对上了梁心铭，是胜是败？他不敢再耽搁，一面再派人去各院出水口察看，一面下令进攻。
有耿忠失利在前，他做了调整。
鱼鳞军从地下水道进来，能携带的武器军火有限，正面猛攻，肯定耗不过官兵。但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能以一当十，适合偷袭、暗杀和短兵相接。所以，林子明命令鱼鳞军散开，发挥特长，借助墙壁、树木、假山、家具等遮挡，从官兵意想不到的死角接近，近身偷袭搏杀。
精锐贵在精，不在多。
林子明将四五十鱼鳞军分成三队：一队他自己统领，在第三进正院擒拿梁心铭；一队让丫鬟统领，去第二进院偷袭；一队交给鱼鳞军小头领，去偷袭东院。
上房内，一连嚼了三块肉干的梁心铭将手一拍，道：“太干了，不够嫩。”说着站起身，避到墙壁死角，并下令：“可以进攻了！所有武器全力开火，阻止对方靠近。”
丁丁：“……”
太干还嚼了三块？
胖胖兴奋不已，终于动手了。
上房窗口内，水枪飚射出毒水、弓箭、火枪、火霹雳……各种各样的武器轮番登场。
当双方全力开火时，梁锦云带着几十禁军回来了，和上房里的梁心铭里应外合，夹击鱼鳞军。
※
前面第二进院门口，卿陌也正跟林子明的丫鬟率领的鱼鳞军激战，丫鬟是来找林千梓的！
梁心铭有了准备，卿陌只肯用军火远程进攻，不肯出去和对方近身搏杀，鱼鳞军的优势便发挥不出来。
那丫鬟盯着二院上房，眼中寒光一闪，道：“翻墙、上房，从房顶和窗户破入！”
于是，这些鱼上房了。
飞爪“咻”地窜出，勾住一切可以勾住的地方，哪怕借一点点的力，都能带着鱼鳞军窜过去。
正屋内的女眷们见敌人攻进来了，紧张不已。
※
除了第二进院、第三进正院发生激战外，东院也在进行大战，是惠娘带着几朵玫瑰出了地道。
惠娘一听见后面枪响，便坐不住了——她担心亲亲的夫君啊！她懊悔不已，之前一紧张就疏忽了：梁心铭将她们都安排妥了，可是自己身边却没一个女孩儿跟着。她是女扮男装的，在这关键时候，若要净手更衣什么的，岂不没人陪？还有，弓箭枪弹都没长眼，万一她受伤了，身边都是汉子和小子，谁帮她处理伤口？惠娘越想越担心。
她没好意思悄悄溜走，怕苏莫琳等人发现她不见了着急，于是直言不讳地告诉苏莫琳，她要去后面。
苏莫琳当然不许她去。
可是惠娘怎会听她的。
最后惠娘争赢了。她答应苏莫琳，不去远，就在东院察看动静，若事不对，便退回地道。
苏莫琳气道：“去吧去吧，寻夫去吧。朝云我留下了，她要是也跟着去，梁县令回来非杀了我不可。”
惠娘道：“那是自然。她去干什么！”
又威胁朝云：“你不许出去！”
扣儿忙道：“奶奶放心，我会看着姑娘的，不让她出去。”
朝云也乖巧道：“我不出去。”又安慰地摸摸苏莫琳的手，道：“苏姑姑别生气，我留下来陪你。”
苏莫琳：“……”
她是因为没人陪吗？
惠娘又嘱咐璎珞、欢喜和思思好生看护众人，便带着绿风、流年和樱桃三女出去了。她也不是糊涂胆大的，出了地道，果然没乱跑，只在上房听动静。
东院地下的鱼鳞军全被焖了，梁心铭安排的又周密，守卫森严，暂时安全。然这平静很快被打破，林子明派的鱼鳞军来了。鱼鳞军没有走大门，而是借着飞索，从围墙、大树、房顶等处，潜进院内，出其不意地袭杀禁军。
鱼鳞军身手敏捷，潜伏在暗处，偶尔现身杀人后也会极快躲开，防不胜防又难以反击。
这下，别说给梁心铭送人，惠娘她们自己也走不了了，不过，她们也没成为守军的负累，而是助力。
她们带着禁军藏在屋里，一旦发现鱼鳞军现身杀人，便用各种武器攻击对方，就是不和他们正面交手。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正面交手根本没胜算。绿风和流年还能抵挡，普通禁军一照面就能被鱼鳞军给杀了。
樱桃和惠娘都会使用水枪喷毒水，给绿风她们杀敌制造机会，禁军们不敢小看她们了。
双方交上手后，各有死伤。
禁军死的多，鱼鳞军也被杀了几个。
绿风和流年各杀了一个。
绿风见鱼鳞军大多从前院进来，禁军们也大多在前院抗敌，可是后面却没动静，是否真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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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章 将这头二爷给我拿下！
东院大呀，也有四进呢，禁军不可能将所有的围墙、房屋都全部守卫森严，总有遗漏的地方，而鱼鳞军武功高强，能渗入的地方太多了，防不胜防。
她和惠娘商量后，便转向后面。
不是逞能杀敌，是去探听动静。
她们没有觉得自己是柔弱女子，就该躲着被保护。
梁心铭常对她们道：“女人是水。水性极柔，却可‘滴水穿石’。‘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退为进，以柔克刚，绵里藏针有时胜过锋芒毕露……”
因此，她们没有带水枪等武器，就这么空着手，就好像住在这里，出屋子散散心、走动走动一样。
若带了武器，引起反贼警惕，说不定一照面就会杀了她们；而空着手，反贼没那么戒备，至少不会上来就杀，说不定还会恐吓调*戏她们，她们便可见机行事。
结果，她们才进二院，就见前方来了一群人：打头的是两个少年公子，一个文质彬彬；另一个头戴银冠、身穿月白箭袖的却满脸杀气腾腾，两人手里都提着剑。
他们身后跟着四五个人，身上鳞光闪闪，在阳光下耀得人眼花，不是鱼鳞军是什么！
看见她们，戴银冠的少年双目骤亮，喝问：“郡主呢？”
惠娘陡然冷静下来。
二院进门处，便是假山堆叠。
当下，樱桃尖叫一声，死死抓住惠娘的手，哭叫着往假山那边躲。惠娘被她扯得跌跌撞撞，差点栽一个跟头。还强装镇定，抓着她胳膊安慰“别怕”。两人你挤我、我挤你，缩在两块假山之间的缝隙内，满脸惊惧、瑟瑟发抖地看着这群人。绿风和流年则挡在她们前面，摆出一副随时要攻击的架势，道：“别，别过来！”
戴银冠的少年不耐烦，正要再问，一个鱼鳞军赶上前来，对他抱拳道：“二爷，正院那边打起来了。是梁心铭。”
戴银冠的少年忙道：“快去！”
刚要走，又再问樱桃：“郡主呢？”
一个鱼鳞军立即上前，从另一边将樱桃给拖了出来，喝问：“女眷们都在哪？”最弱的最容易问。
樱桃哭道：“婢子……婢子……”只顾哆嗦，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忽见鱼鳞军眼中现出不耐之色，更怕了，也不说了，抬手指向前方。
禁军以为她会说“在二院”，因为那个方向就是第二进正院，他也随着她手指转头去看。
樱桃猛然撒手，白雾弥漫。
同时，绿风、流年也一齐出手，目标：鱼鳞军，这个是硬骨头，必须先放倒，否则她们定要吃大亏。
她们特地选了这上风的位置，迷*药一撒出，就见雾气腾腾顺风就刮到那些人脸上去了。鱼鳞军先是被逼得闭眼；来不及闭眼的，当场被迷住眼，看不清了。紧接着，鼻子吸入一点儿香气，身子便摇摇欲坠。
那两个少年也抬手遮面。
惠娘也不抖了，隔着假山石，手指着戴银冠的少年厉声喝道：“把这头二爷给我拿下！”那架势，仿若梁心铭发威时摆出来的造型，端得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她今日穿了一身夕阳红的褙子、白绫裙，身材娇俏，相貌清丽，只是缺了一般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媚，芙蓉面上，一双丹凤眼明亮锐利。跟梁心铭做夫妻久了，她受梁心铭影响很大。别看梁心铭平日一副温润君子形象，为官处事却十分果决，她耳濡目染，得其真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