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道:“我征求过梁夫人同意。”
王亨道:“那一定是你逼她的!”
赵寅道:“我没逼她……”
两人正唇枪舌剑,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进来:“我不同意!”
赵寅一低头,和朝云目光对上了,小女孩的眼神有些委屈,还有些谴责。王亨拿天子剑指着他鼻子他都不怒不惧,面对这眼神却气怯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朝云看着赵寅心想,不是亲戚就是不同,不把爹爹死活当回事,亏她先还觉得这世子不错呢。
小姑娘双眼仿佛会说话,准确地表达出了心里的想法,看得赵寅无地自容,尴尬不已。
王亨忙低头对朝云道:“云儿别插嘴。他是朱雀王世子,你惹不起!”又对丁丁道:“叫你们奶奶来。”
丁丁答应一声,忙转身去了。
赵寅气苦,当着孩子讽刺他呢。
再看朝云,一副看他是大恶人的神情。
惠娘很快来了。
苏莫琳和王晓雪陪她来的。
王晓雪看见王亨,惊喜道:“大哥!”她听说大哥疯魔了,要到前面来看望的,是丁丁说大人下地牢审讯犯人去了,叫她等等再看,她才没来。
王亨蹙眉道:“谁让你来的?”
又道:“回去!”
赵寅也对苏莫琳使眼色,命她回去,这地方不是她们未出阁的女孩子能来的地方,惠娘情形特殊。
那两人却不肯走,要陪惠娘。
非常时候,谁还顾忌这些礼法!
王亨对惠娘道:“是你要给青云办丧事的?”
惠娘忙道:“妾身听说大人有些糊涂,就……”
王亨打断她话,厉声道:“谁说本官糊涂了?本官清醒的很。你身为青云妻子,不求她平安归来,竟听人蛊惑,给她办起丧事来。你是怎么做妻子的?”
惠娘被他呵斥,不顾难堪,急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夫君没事?还活着?还能回来?”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王亨一个不能答,只蛮横道:“本官会找到她的!你不许为她办丧事!”
惠娘刚升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还以为他有梁心铭的线索呢,谁知都是一厢情愿地自我欺骗,分明还没清醒,还是糊涂,不肯正视现实。可怜!
她也伤心,所以也不跟他杠。
不办就不办吧,她并不在乎这哀荣,看见这些孝幔,听见众人哭声,她心里不比王亨好过。
她主动道:“是妾身急糊涂了。恩师既说夫君没事,那就不能办了,不然人人都传夫君死了,她有家难回。”
王亨听了这话才算满意。
赵寅见王亨三言两语就让惠娘改了主意,气怒道:“你们……这真真是胡闹!”
苏莫琳忙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能跟王亨犟。她虽是闺阁女子,却也知道这关键时候,他万不能跟王亨闹僵了,否则不利于他们配合,起出藏宝和清剿反贼。
赵世子看着乱糟糟的灵堂,再看看王亨,问:“大人到底要怎样?”那口气,颇为无奈。
王亨要他派五千人马给他,说他要去陈家庄抓林子明。
赵寅道:“本世子一来,就下令搜索这石村镇方圆百里的地方,那林子明早就逃了。”
王亨问道:“世子亲自带人去的吗?可仔细搜了?那林子明狡猾的很,上次鱼鳞军从地下水道钻出来就是例证。你没跟他交过手,不了解他,不容易找到线索。本官还要再去一趟才放心。你即刻调派人马给本官!”
赵寅:“……”
这样的王亨,比疯魔时更难缠。
王亨催道:“快呀!”
众人看着昔日风采灿然的王侍郎,一会砸灵堂,一会用酷刑审讯俘虏,一会要调兵去找梁心铭……真就跟疯了似得,又同情又惋惜,还有点好笑:再把梁心铭当男宠,人家妻子还在这呢,是有名分的正室;你跟梁心铭又没名分,连个外室都算不上,这么忙前忙后、要死要活的,这名声算是毁了!
王亨可不管名声不名声。
他逼着赵寅调了五千人马,领着呼啦啦出了石村镇,往陈家庄去了,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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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
第622章 朝云的影响力(四更求票)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些都不消细说。
王亨没找到梁心铭,本在意料之中,但没找到一点线索,心情就不好了。陈家庄就在十多里外,他们无功而返,当晚就回来了。因心情不好,王亨回来便将除姜兴国之外的反贼都杀了。姜兴国想死,偏不让他死,要留着做人证,以便将来进京后与左相对簿公堂。
杀了一批人,王亨回房喝酒。
他住的这所屋子是议事堂的书斋,在议事堂右侧,门楣上书“芸馆”,是将军忙公务之余小憩的地方。
他便在书案左手边的榻上坐了,吩咐一安把酒菜摆在榻几上,又特意叮嘱:“拿大杯来!”
一安一面去二院小厨房要下酒菜,一面拿大杯给他,又让双喜去请赵世子,来陪他一块喝。
王晓雪亲自送了酒菜来。
她想照顾大哥,王亨不领情,挥手道:“你来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照顾。快走!”
王晓雪无法,加之一安告诉她,已经请了赵世子,她在这里伺候也不合适,才离开了。
沈海这次来江南,带了十坛御赐的羊羔美酒,给赵寅犒赏三军用的。羊羔酒“健脾胃、益腰身、大补元气”,赵寅听说王亨要喝酒,唯恐他借酒浇愁、伤了身,特地命人取了一坛羊羔酒送给一安,让王亨喝。
一安灌了一小银壶,先烫热了,才拿来斟给王亨。
王亨多等了一会,便不耐烦,骂他“磨蹭什么呢?这天还没到三九严寒,用得着烫酒吗!”
一面夺过银壶,自己斟满,挥手道:“不用你伺候。你在这反碍本官的眼。出去!别让人来打搅。”
一安赔笑道:“大爷再等会,赵世子就来了。”
王亨瞪眼问:“叫他做什么?”
一安道:“来陪大爷……”
王亨抄起几上刚斟满的酒杯就扔向他,骂道:“你不知道本官心里烦吗?还叫他来陪。就不能让本官清净会?”
酒杯砸在一安胸前,酒渍染湿了一片,他忙道:“是小的考虑不周,不该叫赵世子。大爷别生气。”一面忙着捡起酒杯,另换了一个干净的来。
王亨也懒得跟他生气,自斟自饮,连菜也不吃,一会儿工夫,几大杯酒就灌进肚,俊脸霎时酡红,眉宇间的忧虑却更重了,眼中带着水光。
一安看得担忧不已,这么喝能成吗?
这还不如疯魔了,那时候大爷不伤心、不忧虑,一心只顾忙着找梁大人;现在清醒了,面上口口声声说梁大人没事,不许办丧事,其实他心里难受的很。
一安又不敢劝,也劝不住。
正束手垂头想法子,王亨抬眼睨向他道:“你还站这里做什么?等爷赏你一杯酒喝?”
一安忙道:“我出去看看。”
主要是想拦住赵世子。
赵寅不过在军营耽搁了一会,等来到王亨的芸馆,隔着门帘就看见榻上那个人一杯又一杯地灌。他心道:“就知道这人会借酒浇愁。”正要进去,一安却拦住了。
赵寅眉头一皱,看着一安。
一安抵挡不住他的威严,急忙小声解释道:“世子,我们大人心情不好,不让人打扰。世子还是别进去了。”
赵寅好像没听到一样,掀帘子进去了。
一安就听里面二人对话:
王亨道:“世子来干什么?”
赵寅道:“喝酒为何不叫我?”
王亨道:“本官为何要叫世子?”
赵寅道:“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趣儿。”
王亨道:“你怎知本官喝闷酒?好酒需要静静地细品,人多了就成了灌马尿了,有何雅趣?”
赵寅道:“不过才两人,怎就多了呢?”
王亨道:“我就嫌多!我看见你那张脸就没心情喝了,就想起那白漫漫的灵堂了。”
……
一安在外听得头皮发炸,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又吵起来了。他搓着双手在门外转圈子,想主意。
忽然他眼一亮——
想起来了!
一安打了个响指。
双喜和三元等人神情怪异地看着他,莫不是被大爷给骂傻了吧,一个人自惊自怪的。
一安扯过三元,对他嘀咕了两句话。
三元忙点头,往后院去了。
房里,赵寅压低了声音,问王亨:“安泰,你老实告诉我:梁心铭是不是真没找到?”
王亨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赵寅道:“白天,你不是在演戏?”
王亨:“……”
他恨不得拿天子剑戳赵寅一剑。他有那么热衷于立功吗?别的事可以演戏,这件事如何能利用?梁心铭怀了身子,要她假死,这多不吉利呀。
他也不同赵寅争辩,指着门口道:“滚!”
赵寅:“……”
就算伤心过度,也不能对他如此无礼!他可是朱雀王世子,谁敢对他这么说话?这个王亨,白天就拿天子剑指着他鼻子了,现在又叫他滚……
然他看见王亨眼底的伤痛和愤怒,心虚地摸摸鼻子,轻轻地咳嗽一声,道:“本世子盼着梁大人平安,所以……”
王亨道:“所以本官才没跟世子翻脸。”
赵寅很无语,这还不叫翻脸?
最终,他还是被赶了出来。
他出来后,对一安勾勾手。
一安忙跟着走到廊下。
赵寅道:“小心伺候大人,若有不对,即刻来回禀本世子?万不可一直由着他这么喝。”
一安感激道:“多谢世子关心我们大人。小的都记住了。”
赵寅才离开了。
这里,王亨叫一安:“再灌一壶来!”
一安忙进去,又灌了一壶给他。
才转身出来没一会,王亨又叫。
于是又灌了一壶。
一安急了,这么喝可不行!
正急时,他等的人终于来了——朝云在璎珞和扣儿的陪伴下,提着两个大食盒来到芸馆。
一安迎上去,拜菩萨似得双手合十拜个不停,嘴里道:“好姑娘,你可算来了。”
朝云问:“师爷爷还在喝吗?”
一安低声道:“在喝。喝了许多了。好姑娘,你一定要劝大人少喝。姑娘的话大人肯听。”
朝云疑惑道:“师爷爷真听我的?”
她表示自己没那么大的影响力。
一安低声道:“小的教姑娘:若大人不听劝,姑娘就提梁大人,说你爹爹嘱咐的,不许他多喝。”
朝云道:“哦,就是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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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父爱滋生
一安:“……”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朝云就准备进去。
璎珞和扣儿也要进去。
一安忙拦住她二人道:“两位姑娘就别去了。大人火气大着呢,云姑娘去了大人喜欢;你们进去了,没准就会挨骂。我让双喜带二位姑娘去隔壁喝茶。”
璎珞站着不动,她就不信王亨会撵她,朝云那么小,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呢?
让王亨照顾孩子?
璎珞哆嗦了下。
朝云叫:“师爷爷,我来了。”
里面静了会,王亨问:“是云儿?”
朝云道:“嗳。是云儿。”
王亨欢喜道:“快进来!”
可见一安十分能体贴大爷的心思,知道这时候王亨愿意见什么人,不愿见什么人。
一安示意璎珞两人先等着,容他先进去回禀一声,可要她们进去伺候,然后提着食盒,亲自送朝云进去。
王亨看见朝云,恍惚间勾起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个小女孩朝自己跑来,脸上笑灿灿的,黑眼珠雾蒙蒙的幽深。
他心里一疼,急忙将“梁心铭出事”这个可怕的念头给压下去,对朝云道:“上来坐。”
朝云就穿着鞋子,爬上矮榻,在榻几的另一边坐了,目光滴溜溜一转,小鼻子狗似得耸了耸,然后嫌弃地用小手扇了扇,道:“这酒不好!这菜也不好,都冷了。师爷爷,我带了酒菜来孝敬你。我陪师爷爷喝。”
王亨笑嘻嘻道:“好!云儿真孝顺。”
又道:“等你爹爹回来,见你这么孝顺师爷爷,会吃醋的。说养的女儿孝顺人家,不孝顺她。”刻意加重“回来”二字,表示对梁心铭归来的殷切期望。
朝云抿嘴笑道:“都孝顺。”
一面对一安道:“把这都端走。”一面手快地把王亨面前的大酒杯给没收了,说:“师爷爷,我带了酒杯来。”
王亨好奇道:“你还带了酒杯?”
朝云道:“嗯。我的酒杯可漂亮了。”
一安忙打开食盒,一层一层往外拿拿东西:一套酒具,小碗短筷子;再是下酒菜,端了一碟又一碟。
他拿出来并不直接放上榻几,而是先递给朝云,让朝云放到榻几上,他以为从朝云手上过一遍,就不一样。
王亨睁着朦胧醉眼,看那酒具:是一套粉彩花鸟的,很精致,就跟工夫茶的茶杯那么大,一杯也就一小口;小碗也精致,也是粉彩花鸟的;装菜的碟子同样精致玲珑,不是大盘子大碗;菜是清淡的,酒是糯米甜酒……
朝云道:“这个是爹爹送我的。我跟爹爹一块喝就用这个杯。爹爹说,小孩子不能多喝,要用小杯子。师爷爷,这是糯米酒,才酿熟的,可甜了,比你那个甜。”
王亨虽喝了不少酒,还没喝糊涂,遂明白朝云这是变着法儿要他少喝。因抬手指着小女孩笑道:“聪明!鬼机灵!跟你爹一样!好,师爷爷就跟云儿喝甜酒!”
朝云见心思得逞,小狐狸似得笑了。
一安也听得心花怒放,咧嘴傻笑。
王亨仿佛才发现他一般,把笑容一收,呵斥他道:“你不知道动手啊?姑娘这么小,让她端菜,烫了怎么办?看梁大人回来不剥了你的皮!”
跟着又想起什么,忽然变了脸,喝问:“伺候的人呢?大晚上怎么让姑娘一个人来了?这些该死的,梁大人不过一时没回来,他们就敢这么怠慢姑娘,当梁大人回不来了是怎么地?!这等没情义的东西,回头都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