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假山洞里阴冷,还是萧节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玉屏打了个哆嗦。
下课了,安平郡主朝魏昭行礼,告退走了。
每日下午教完郡主练琴,离王府开晚膳还有一段时间,魏昭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看屋里的一个婆子侍弄花草。
玉屏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咱们王府花园里的暖香园,姑娘大概没去过,先王妃喜欢花,暖香园里栽种奇花异草,都是王爷从各地运来的。这个季节最好看。”
王府花园面积太大,魏昭上次跟玉花走了一半,没看到暖香园,折回来了,她今日有兴致,道:“你带路我去看看”
魏昭轻移莲步往院门走,玉屏跟在主子身后,像不经意地回头朝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老婆子使了个眼色,老婆子会意。
等魏昭主仆二人出了院子,那个婆子走到门口,四周望望,匆忙走出院门。
第117章
曲风苑隔着一条夹道, 穿过一个月洞门, 对面琉璃富贵牡丹照壁,绕过照壁, 就是王府花园的西北角门。
“主子, 暖香园往南还要走一段路。”
玉屏跟魏昭走过一座木桥,上次魏昭跟玉花走到这里折回去了, 魏昭习武脚力好,长长的一段路,步履轻盈,玉屏却有些吃力,望着前面走的魏昭,心里疑惑, 这位魏姑娘外表弱不禁风,她方才还有点担心,魏姑娘走一半路, 走不动改主意不去了, 心里一直盘算如果魏姑娘要回去,自己如何应对,魏姑娘气息平稳,走到花间小路,裙带飘飘,翩翩然如行云流水。
魏昭故意加快脚步, 心里忖度, 玉屏这个丫鬟显然故意引着自己去暖香园, 其中定有蹊跷,她倒要看看这个丫鬟耍的什么花招。
走出一段路,回头看玉屏被甩在身后十几步远,玉屏看魏昭放慢脚步等她,迈开小碎步追上来,娇喘吁吁,“姑娘走太快了,奴婢跟不上。”
魏昭试出这个丫鬟不会武功。
像很随意地问;“暖香园是王爷给先王妃建的吗?”
玉屏调匀呼吸,“是王爷特意给先王妃建的,王妃喜欢花草,王爷经常陪着王妃到暖香园里赏花。”
已经走了大半花园,隔着水能看见远处外院的围墙,前方到了一处园子,半月门上三个字,暖香园,玉屏抬头看说;“暖香园是先王妃取得名,王爷亲笔题字,找工匠雕刻上去的。”
一进暖香园,百花盛开,满园春色,园子里有许多魏昭没见过的花草,玉屏眼睛朝左右溜,敷衍说:“这园子里有许多的花,奴婢都叫不上名字,”
信王萧重站在南楼上,心中感叹,暖香园花开花谢,转眼几个春秋,妻子音容笑貌仿佛穿梭在花丛之间,今日是妻子的忌日,每年的今日他都在这个楼上呆上一整日。
突然,他目光定住,朝下看去,百花丛中一抹淡紫,一道窈窕的身影,裙琚飘飘,掩映在花丛间,难道眼花了,萧重揉揉眼睛,定睛细看,原来是魏昭和玉屏丫鬟,到园子里赏花。
萧重刚想由楼梯走下,看见园子南门走进一个少年,原来是他唯一的儿子萧节。
萧节走到魏昭身边,“魏姑娘好兴致,今日来暖香园赏花,”
“真巧,小王爷今日也来此赏花。”
魏昭斜睨一眼玉屏,玉屏躲闪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朝后退。
萧节的目光扫了一眼南楼,楼上窗户里露出一道素色衣袍一角,他突然伸出手臂,把魏昭揽入怀中,魏昭即使有防备,怎奈萧节的手臂有力如铁箍一样,把她禁锢住。
魏昭心下暗暗吃惊,第一次见面她发现萧节的内里深厚,切身感受还是颇为意外,魏昭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如果挣扎,一般武功高手也不容易得手,然萧节控制住她,她丝毫不能动转。
信王萧重站在南楼上,俯视看见花丛中,儿子萧节跟魏昭两个人相依相偎,俨然一对亲密的情侣。
萧重的双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幽深的双眸死死地盯住花丛里的二人,少顷,萧重疲惫地像泄了浑身的力气,这对男女年貌相当,背影看非常般配。
萧重转身,脚步略沉重地一步步走下木质楼梯。
萧节侧身看见花园通往外院的南门口,素色衣袍一闪被门侧院墙遮挡了,他慢慢松开搂着魏昭的手臂,倏忽放松钳制,魏昭从衣袖里探出纤指,轻轻的拂过萧节双肩下方,指尖轻柔像羽毛一样,萧节浑身一酥,方才怀抱中的温软馨香令他留恋。
耳边飘过来风一样轻的声音,“戏演完了吗?”
萧节愣怔了瞬间,唇角慢慢扬起弧度,“聪明,我父王还是很有眼光。”
“我配合你演了这样一出戏,现在我该退场了。”
萧节突然觉得那里不对,魏昭从始到终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愤怒,不平,俨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却没有任何反应,奇怪,他看魏昭已经走到园子小径,脚步不疾不徐,怡然自得地欣赏园子里的花草。
他一下心里没了底,这个女人令人捉摸不透,她配合他演这场戏,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屏跟在主子身后,离两三步远,她低着头,瞄着魏昭走在前面的背影,方才她悄悄退下去,没有走远,看见萧节的举动,当时她大吃一惊,萧节平常一本正经,只除了背地里跟她偶尔**,人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府里的丫鬟他也不大在意,萧节房中曹侧妃特意挑选了两个标致的丫鬟,也没听说萧节在她们身上用心,这两个丫鬟是放在主子屋里,将来开脸收做通房,萧节并没有碰她们。
魏昭不用回头看,知道这个丫鬟的惧怕她,冷冷地说;“回去收拾东西,离开曲风苑。”
“主子,奴婢…….”
玉屏无从辩驳,魏昭对她很好,她伙同小王爷陷害魏昭,心里内疚。
魏昭懒得跟她说话,她知道曹侧妃派她来侍候自己,放在自己身边的监视自己的,没把她当成自己人,玉屏背叛了她,也是迟早的事。
萧重离开南楼,走回前殿,坐在榻上,脑子里一直萦绕着暖香园里儿子萧节跟魏昭亲昵的画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府里人说,他不能相信。
魏昭跟萧节年龄相仿,年轻男女互相吸引,他自嘲地想,自己可以做魏昭父亲的年纪,不该产生非分之想,贪恋那渴望的温情。
王府后宅乱成一团,曹侧妃急得满地转悠,榻上的萧节额头上渗出汗珠,疼痛使他本已发白的脸,更加苍白,像失了血,他每哼一声,曹侧妃的心跟着揪起来。
曹侧妃焦急地问:“大夫怎么还不来呀?”
吩咐身旁的一个丫鬟,“你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这里焦急万分,终于看到经常来府上问诊的大夫出现在院子了,身后跟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小童。
大夫一进门,曹侧妃像看见救星一样,“大夫,快给我儿子看看,他突然手臂举不起来,疼得要命,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大夫赶紧上前,萧节咬牙指了指疼痛的地方,大夫把萧节的衣衫敞开,看见他双肩下乌青一片,望一眼他面部,萧节面白如纸,咬紧牙关,忍受剧痛。
曹侧妃惊悸,“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中毒。”
大夫很肯定地说,
“中毒?”曹侧妃不敢相信。
“看症状像中毒,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小王爷只有肩下处皮肤变色,有中毒症状,带我好好检查一下。”
大夫通身检查了一遍,活动一下腿,双腿能动,他又举了一下胳膊,萧节疼得龇牙咧嘴,从牙缝里挤出,“别动,疼。”
大夫仔细看肩下一片乌青的肌肤,没看出什么问题,纳闷,“小王爷的症状很奇怪,看迹象像中了毒,可这手臂疼痛,不能动弹,却与中毒无关,又没有受伤,匪夷所思。”
躺在榻上的萧节说话了,疼得声音微微发抖,“大夫,我身体里是什么毒,能解吗?”
大夫遗憾地摇摇头,“我才疏学浅,没见过这种毒,自然就解不了,据我看,这种毒很罕见,除非用毒之人有解药,估计无人能解。”
萧节咬牙切齿,“好狠的心,是我疏于防范,着了她的道。”
说完这几句话,他闭上眼睛,疼得不吭声。
曹侧妃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俯身在榻前,“节儿,你说谁下的毒手?为何对你下手?”
“为何下手,你母子俩难道不清楚?”
萧重面带怒容走了进来,内宅乱成一锅粥,萧重早听人禀报。
大夫躬身行礼,“王爷,这种毒我没见过,不敢胡乱用药,延误医治,小王爷这两只手臂透着古怪,我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大夫告辞走了。
曹侧妃看儿子一脸的汗,央求萧重,“王爷,妾看再去请个高明的大夫来。”
萧重眼风凌厉,扫过曹侧妃,曹侧妃头皮发麻,心虚地低下头。
床榻上的萧节发出痛苦的呻吟,萧节横了他一眼,吩咐小林子,“你去到曲风苑,说我请魏姑娘来一趟。”
小林子到曲风苑传话,魏昭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萧节已经忍受痛苦差不多一个时辰,疼痛虽不致命,**折磨一般人受不了。
魏昭没有立刻去,让萧节受点教训,疼上一疼,问小林子,“小王爷什么症状?”
小林子噤若寒蝉,“姑娘,小王爷疼得脸色都变了,大汗珠子顺着脸淌,闭着眼跟昏死过去一样。”
这时,珠帘外站着一个人,丫鬟玉屏磨蹭着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低着头,“奴婢要回东院了,来给姑娘叩头。”
说罢,双膝跪地,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爬起来,也没脸说什么,“奴婢告退。”
慢慢地走出屋子。
玉花从外面回来,碰上玉屏往外走,问;“玉屏姐,你要去哪里?”
玉屏眼里含着泪,羞愧地说:“玉花妹妹,我要回东院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
说完,脚步匆匆地走了。
“玉屏姐。”
玉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身,看见魏昭同太监小林子从屋里出来,对她说;“看屋,我去一趟东院。”
第118章
“王爷, 找那个魏姑娘, 大夫都不能医治,难道就能解节儿身体的毒吗?别耽误了节儿的病情。”
曹侧妃看见儿子受痛苦的折磨,方寸已乱,萧节如何设计魏昭, 她并不完全知情。
“不找她, 你儿子就等死吧!”萧重朝榻上的儿子骂了句,“蠢货。”
萧节对父亲的责骂已经无暇顾及,双臂如无数根细针扎,这种疼让人无法忍受, 每一下都扎在敏感的神经上, 疼得浑身痉摩,呼吸微弱颤抖。
“魏姑娘来了。”门外丫鬟回禀。
魏昭进门, 朝信王行礼,萧重重重地呼出一口闷气,“惭愧, 魏姑娘, 犬子无知, 多有得罪, 望魏姑娘看在本王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
信王在暖像园里亲眼所见,半信半疑, 待得知儿子萧节从暖香园回来, 双臂不能动, 有中毒迹象,他心中一下明了,魏昭的师傅闲云道长善制毒,闲云道长所制的毒无人能解,江湖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没有办法。
大夫来一看无能为力,再去找几个大夫,估计也束手无策,萧重也就只有请魏昭,解铃换需系铃人。
曹侧妃不知道曾经来过王府的老道长能有这般本事,对魏昭能否救儿子也不大相信,怕延误儿子的病情,急忙扯住魏昭的手,“魏姑娘,如果节儿有冒犯魏姑娘失礼之处,我替他给你赔罪,求你救节儿。”
一旁站着玉屏,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她,玉屏刚回东院,听说萧节出事了,就匆匆赶过来,担心萧节,又怕人看出来,忍住不敢上前去。
魏昭从曹侧妃抓住她的手里抽出手来,走到塌前,萧节疼得七荤八素的,模糊看见眼前之人,骂了一声,“毒妇。”
声音微弱,没有气势,魏昭扬唇浅笑,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要不要救你?”
萧节此刻被折磨得如果有人能解除他的痛苦,他跪地磕头都能答应,魏昭又轻轻地,嗯?了一声,钻心的疼,萧节无法维持高贵尊严,嘴唇阖动,“对不起。”
只听刺耳的裂帛之声,萧节的衣衫被扯开,露出整个上身,魏昭撩袖探出纤白二指,轻柔地在他双肩下滑过,抬起青葱指尖,明晃晃的阳光下,两根闪闪发亮的银针,细如毫发,如果不是在阳光下,肉眼很难看见。
萧重看见,甚为惊奇,闲云道长道行高深,用毒出神入化的境界,他未曾亲眼所见,只是耳闻,今儿见魏昭这个本领,不得不佩服,徒儿如此,师傅又当如何。
抱拳一礼,“谢谢魏姑娘。”
魏昭闪过一旁,“王爷,民女不敢当。”
“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该当。”
萧重感激魏昭,深明大义,心胸宽广,对儿子惩戒,并无害性命之心。
曹侧妃扑上去,“节儿,还疼吗?”
魏昭一出手,萧节身体瞬间所有的疼痛症状全部消失。
萧节摇摇头,贴身丫鬟赶紧拿绣帕为他擦脸上的汗。
魏昭把两根银针收入袖中,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递给曹侧妃,“给他服用。”
曹侧妃这回信了魏昭,怀疑是她下手害儿子,现在全指着魏昭,不敢得罪,对魏昭言听计从,赶紧吩咐丫鬟端水,把药丸给儿子服下去。
魏昭朝萧重屈膝,“王爷,魏昭告退。”
走出正屋,玉屏悄悄跟了出来,胆怯地叫了一声,“主子。”
“我不是你主子。”魏昭没正眼看她。
玉屏还是小声说;“谢谢魏姑娘。”
玉屏小心翼翼,眼睛里的感激藏不住,难掩跟萧节男女私情,魏昭从这丫鬟的脸上一目了然。
进了曲风苑,玉花跑出来,“主子,小王爷没事吧?”
“没事。”魏昭往屋里走,说;“把东西收拾一下,王府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