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旧窑翻盖,焕然一新,楚先生和鲁先生现在住在窑里,琢磨瓷器烧制方法,玉嫣姑娘磨着三爷带她去了一趟柴窑,了解烧制瓷器的工艺,还做了详细记录。”
楚先生和鲁先生也是做事严谨认真的人,能放下身段,魏昭觉得没看错人,
“玉嫣姑娘继续画瓷画,玉嫣姑娘叫我捎话给夫人,说她算画工,你给按雇佣画工给工钱,也不多要,她手艺练出来了,你再给涨工钱。”
魏昭笑了,“好,按质论价,工钱看她东西好坏。”
女子困在深宅中,日常寂寞,徐玉嫣喜欢上瓷画,聊以打发时间,且她有绘画的天赋,笔锋细腻清丽,假以时日,定能出好作品。
瓷器上作画比在宣纸或画布上作画,对画工的要求更高,而且烧制过程中种种不确定性,出品率很低,画工只有熟悉各种瓷器的烧制方法,才有可能烧出精美绝伦的瓷器。
出了一月,二月初二,一年春的开始,民间有郊游踏青的习俗,一早几个丫鬟兴奋地做出门的准备。
初春,乍暖还寒,魏昭里面穿着夹袄裙,外面披了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跟冬季比起来,不显得太臃肿了。
寒城外西南秀水河,冰雪融化,枝头残留积雪,秀水河岸有一座山,山不高,登山的人很多,歇伏了一冬,男女老幼借着节日,春游健身,魏昭带着几个丫鬟拾阶而上。
在山底下时,气温寒凉,往山上走了一段路,浑身热起来,半山腰有个凉亭,供游客走累了歇息,书香朝上看见,指着说:“夫人,我们已经爬了一个时辰了,到凉亭歇息一下。”
魏昭平常习武不勤奋,但跟一般不会武功的人比起来,身体矫健灵活,她跟萱草不觉得累,但书香跟金橘就吃不消,金橘落在后面,魏昭快走几步,到凉亭,萱草拿出绣帕掸了掸美人靠灰尘,魏昭没坐,站在栏杆处,朝远处眺望。
金橘赶上来,跟书香两人坐在亭子里歇息。
此刻,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驱散寒冷的空气,登山的人越来越多了,魏昭扶栏俯视,看见山下台阶上,步夫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公子朝山上走。
魏昭朝步夫人招手,步夫人看见她,领着男孩还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男仆,
走上来。
男孩跟魏元差不多高,走热了,圆脸潮润红扑扑,像红苹果一样,肌肤水嫩吹弹可破,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清澈纯净,穿着一身红织锦缎团福棉衣,看上去喜兴,像年画里的可爱的幼童。
步夫人弯腰温柔地对男孩说:“拜见夫人。”
男孩学着大人一样,端正地行礼,童声清脆,“学生步子初,拜见夫人。”
魏昭噗嗤笑了,“子初公子几岁了?”
“五岁。”
回答干脆利落。
步夫人笑着说;“我领着他爬爬山,太胖了。”
小丫鬟拿着绣帕给步子初擦汗。
“小孩子胖点可爱。”
孩子单纯讨人喜欢。
魏昭出门在外没带什么礼物,初次见面手头也没现成的东西可送,笑着说道:“没带礼物,等回去补给你。”
步夫人道:“夫人太客气了,小孩子送什么礼物。”
魏昭跟步夫人结伴上山,魏昭一路问步子初念什么书,先生可严厉,课业重不重,步夫人一旁听着,笑说:“夫人喜欢小孩子,赶明也生一个。”
魏昭倏忽想念起徐曜,徐曜上次走后,一直没来。
下山时,遇见田华上山,田华走过来拜见,魏昭问;“田校尉也来登山?”
田华道:“小的家就在附近。”
魏昭看寒城外有不少住户,问:“你爹娘为何不搬到城里住?”
“我爹娘住城外租地种,家里院子大,开一块菜园,还养一头猪和一群鸡鸭。”
田家父母朴实能干,不好吃懒做,萱草有这样的婆家,以后的日子能过好。
田华看见萱草,两个人定亲了,见面反倒不如从前自在,田华跟书香几个打招呼,萱草红着脸,走过去。
走到山下,已是正午了,魏昭等步夫人一道乘车回寒城,车辆驶入城门后不久,二人分手。
马车经过寒城街道,过往行人手里提着熟头肉,赶回家一家团聚。
辽阳黄太守府
二房东跨院,暖阁里地龙烧得旺,灵儿倚在榻上,腹部高高隆起,一个丫鬟端着一碗燕窝,灵儿吃了两口,便不在吃了,拿帕子擦了擦嘴。
黄彦走了进来,灵儿要直起身,黄彦忙道:“你身子不方便,别动了。”
灵儿温柔的目光望着黄彦,“公子,少夫人答应建小厨房的事了吗?”
黄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犹自生气,“她说了,你这里起个灶,她院里也修个炉灶,单独起火。”
灵儿不易察觉地撇撇嘴,“奴婢不是为了自个享福,奴婢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奴婢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
黄彦一肚子牢骚,“她说了,你生孩子左不过一个月,建个小厨房,等孩子出生,抱到她屋里养,小厨房还要拆了,费事。”
灵儿一下子慌了,坐起来,脸色一变,“公子答应过奴婢,生下孩子自己养,难道公子做不了少夫人的主,少夫人说什么是什么?公子的话就没有一点分量。”
灵儿一挑拨,黄彦更气恼,“她说当初我黄家答应的,这却不好反悔,我以为她不愿意养你生的孩子,也没当一回事。”
“公子,公子可怜奴婢母子,别让奴婢母子分开。”
灵儿挣扎要下地,丫鬟赶紧扶住,黄彦看她急了,上前扶着她坐在榻上,“你还有一个月才生,等你生了再说。”
这时,上房一个丫鬟走来,“二公子,老夫人找二公子。”
黄彦安慰了灵儿两句,就走了。
灵儿越想越害怕,公子答应自己,过少夫人屋里去一趟,口气就变了,不行,她要亲自去一趟,仗着肚子里孩子,少夫人不能拿她怎样,如果她惹了少夫人,少夫人做出点出格的事,老夫人还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少夫人带吗?
想到这里,招呼丫鬟,“给我穿鞋,我要去正房。”
灵儿扶着丫鬟往正房走去,走进正院,上房门开着,门口没人。
灵儿扶着丫鬟穿过院子,快走到正房门口,突然,从堂屋门里飞出一物,紧跟着窜出一只黄犬,黄犬扑向空中抛出物,朝灵儿的方向扑过来,灵儿受此惊吓,跌倒在地,她身子笨重,小丫鬟拉不住,站立不稳,扑倒在她身上,正好压在她肚子上。
一声惊叫传来,徐玉娇从房门里看见这主仆倒在地上,对春兰说:“她怎么来了?”
徐玉娇跟春兰走出来,看见灵儿主仆倒在地上,灵儿身体像个球,躺在地上笨拙地爬不起来,徐玉娇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主仆到我门前演一出什么戏?”
小丫鬟爬起来,吓得浑身哆嗦,想拉起灵儿拉不动,着急道:“灵儿姑娘叫少夫人的狗扑倒了。”
春兰一旁呵斥道;“明明是你把你主子扑倒,方才是你压在灵儿身上,诬赖狗,欺负畜生不会说话。”
徐玉娇对身后的一个丫鬟说;“把灵儿姑娘扶回去。”又责备道:“大着肚子还到处跑。”
徐玉娇的一个丫鬟同灵儿的小丫鬟一起搀扶起灵儿,送她回房去了。
灵儿回到房中,小腹疼痛,少量流血,丫鬟找回黄彦,黄彦慌了,赶紧请大夫来瞧看,大夫看了这个孕妇的情形,摇摇头,“胎儿怕保不住了。”
大夫开了安胎药,黄彦赶紧叫丫鬟煎药,喂灵儿喝下去。
到晚间,灵儿直嚷着肚子疼,黄彦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问:“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好了?”
灵儿就把少夫人屋里黄犬吓到的事情说了,黄彦想去找徐玉娇兴师问罪,犹豫半天,到底没这个胆量,寄期望灵儿腹中的胎儿没事。
第73章
半夜里, 灵儿肚子疼得更厉害了,闹腾了一夜, 到天明时流血不止,黄彦赶紧派小厮出府,找看妇人病的大夫,大半夜的给大夫折腾来,大夫看了直摇头,“不中用了。”下了一剂药,刺足三阴交二穴, 又泻足太冲二穴, 引产。
黄老夫人由着丫鬟扶着急忙赶来看,灵儿产下死胎,总算保住一条命, 胎儿月份太大,大出血伤了身体,以后恐难生育。
灵儿已经昏过去了,黄彦急忙叫大夫救治,直闹到天大亮了,灵儿醒过来, 脸色煞白,唇无血色, 眼睛直勾勾, 像傻了一样。
黄彦想起祸事的源头, 大步朝门外走, 屋里乱着,也没人注意他。
正院里,一大早,春兰听闻灵儿孩子没了,赶紧跑回来,进门道:“少夫人,灵儿的胎儿掉了。”
徐玉娇道;“摔一跤胎儿就没了,她也太娇气了。”
春兰有几分害怕,“少夫人,这可怎么办,灵儿被大黄吓的摔倒了,老夫人知道,还不找少夫人问罪。”
徐玉娇没做亏心事,自是不怕,想了想,“你快去把大黄放走,人问起就说狗跑丢了。”
春兰把狗藏在棉衣里,悄悄抱到府外放了。
这里黄彦气势汹汹来到正房,进门看见徐玉娇悠闲地喝茶,怒喝,“你害了灵儿肚子里孩子,还有心思喝茶,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徐玉娇把茶碗往桌上用力一放,“姓黄的,你骂谁?谁害了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在屋里安生地养胎,跑我屋里做什么,分明是胎儿不好了,想赖在我身上,故意陷害我。”
“你还狡辩,不是你的狗,灵儿能摔倒吗?”黄彦咬牙切齿地道。
“我的狗碰到她一根汗毛了吗?是她的丫鬟撞到她肚子上,出事找不到我头上,无理取闹。”
徐玉娇理直气壮。
黄彦愤恨,手指着她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害灵儿。”
徐玉娇蹭地站起来,“她跑到我屋里,还反咬一口,我害她?岂有此理。”
两人这里正争吵,黄老夫人的丫鬟走来,“老爷和老夫人叫二公子和少夫人过去。”
夫妻这才停住争吵,一前一后来到上房,徐玉娇扫了一眼,堂上灵儿的丫鬟跪在一旁。
春兰跟在徐玉娇身后,偷撇了一眼老爷和夫人,老爷和夫人都面色阴霾,黄老夫人曾经找人看过,说灵儿怀的男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
黄彦和徐玉娇行礼,“儿子。”“儿媳。”“拜见父亲母亲。”
礼毕,夫妻一个东一个西地站着,黄子襄厉声对灵儿的小丫鬟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说:“灵儿姑娘去给少夫人请安,奴婢扶着灵儿姑娘走到上房门口,少夫人……”
小丫鬟害怕,想推卸责任,把事都推到少夫人身上。
不敢看少夫人,结结巴巴地说:“少夫人放了一只黄狗出来,把灵儿姑娘扑倒了。”
黄彦闻言气得要上前拼命,明知武功不敌妻子,不敢真跟妻子动手。
黄子襄朝春兰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春兰上前跪倒,“少夫人跟大黄在屋里玩球,不小心球飞出门外,大黄抢球,不知为何灵儿姑娘和这个小丫鬟出现在屋门口,灵儿姑娘害怕就跌倒了,肚子朝上。”
春兰指着小丫鬟,“这个丫头没站稳,趴到灵儿姑娘身上,老爷夫人明鉴,大黄根本没有碰到灵儿姑娘,这个丫头撒谎,老爷夫人不信验一下,灵儿姑娘有狗抓伤吗?原是少夫人知道灵儿姑娘怀孕,怕灵儿姑娘有什么不妥,诬赖上,免了她请安。”
黄子襄看徐玉娇主仆神态坦然,灵儿跟前的小丫鬟慌慌张张,道;“当时还有人在场吗?”
叫左右道:“去少夫人屋里,问问还有谁看见了。”
一个媳妇答应一声,到二房去问。
一会,一个婆子跟着走进来,二房粗使的婆子,上堂跪倒,“奴婢叩见老爷夫人。”
黄子襄问:“你可看见灵儿姑娘是怎么摔倒的?”
婆子道:“灵儿姑娘跟一个小丫鬟进院时,奴婢抱柴火……”就把狗吓到灵儿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黄子襄和黄夫人倒也不信徐玉娇故意害灵儿姑娘,尤其听到徐玉娇要把灵儿的孩子抱到屋里养。
黄子襄厉声对小丫鬟道:“你诬赖少夫人,可知罪吗?如果还不说实话,家法侍候。”
小丫鬟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地叩头,说了实话,当时她跟灵儿看见屋里飞出一物,没看清楚是什么,看见狗朝她们扑来,吓得摔倒了。
黄彦朝上道:“父亲,徐氏即便不是成心害人,灵儿也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没了。”
黄老夫人制止儿子,“这件事灵儿有错,大着肚子跑儿媳院里,吓到了,自找的。”
厉声对小丫头道;“你没侍候好主子,又胡乱攀扯。”吩咐身旁大丫鬟,“找个牙婆来发卖了,这样的丫鬟留在主子身边,挑唆主子生事。”
小丫头被人带下去了。
黄老夫人对徐玉娇说:“这事虽说不能怨你,不过狗不能留了,以免以后吓到别人。”
吩咐下人,“把惹祸的狗给我乱棒打死。”
春兰跪下道:“回老夫人,狗丢了,不知跑哪去了。”
黄子襄摆摆手,“一个畜生,算了,丢了就丢了,不必找了。”
黄彦不甘心灵儿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徐玉娇更得了意,叫了一声,“爹、娘,不能就这样算了。”
黄子襄沉脸怒道;“混账,连自己屋里的事都管不好,瞅你这点出息。”
黄彦愤愤地,不敢顶撞父亲,拿徐玉娇没办法。
“都回去吧!”黄老夫人道。
徐玉娇告退,黄彦怏怏地从屋里出来,徐玉娇对他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待二人下去,黄子襄跟夫人回到后堂,关上门,黄子襄压低声音对夫人说:“张俊派来的人刚让我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