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眸光微闪,电话里安静得过分,许久,他才试探着开口问:“妈,当初舅舅执意要跟舅妈结婚,您最开始是反对的,后来为什么又支持了?”
其实,他一直知道妈妈对舅妈是有疙瘩的。
顾妈妈倒是没多少犹豫,答得很爽快,“还不是因为你舅舅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因为他……他自从跟你舅妈在一起后确实开朗了许多。哪怕我再不喜欢你舅妈,我只能点头。”
她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的亲人,总希望他越来越好。
顾呈一怔,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内心却是一股喜悦铺天盖地的袭来。
妈妈远比他想象中要善解人意。
“还因为你舅妈虽然带了个女儿过来,可到底是没让你舅舅,没让乔家丢了脸面。”顾妈妈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硬,带着些冷意。
她意有所指,话中带着话。
顾呈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话到嘴边还是选择咽下。
还不是时候。
“妈,您早点休息。”他叮嘱,“已经晚了。”
“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也注意。”
顾呈挂了电话,再也看不进面前的案子资料,面上是一抹毫不掩饰的忧愁。
有些事,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
沈云抒跟着工作室的同事在会议室开会,这次S·L与会的负责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跟老师差不多的年纪,一样性别女。会议上,工作室按照惯例不记名的提出三套主题初案,供S·L选择。
“三个风格我都很喜欢,但这次根据公司要求,会由旭辉对三套方案进行数据的实际测算与演示,最终来决定哪套方案最适合投入设计。”
S·L负责人话音刚落,沈云抒就拧起眉,她的视线下意识落到坐在对面始终看着电脑屏幕的周梓润。
工作室的三套主题初案都是切合S·L此次新建五星级酒店的历史和特色,却其实也有几个同事之间的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老师就以不记名的形式分别上报,一旦择优选出其中一套,他们就会投入重点设计和空间规划。
本以为今天的会议S·L的人就能确定方案,没想到似乎部分选择权竟是在旭辉。
“最后的数据测算和结果会在三天后公布,我们的会议三天后继续进行。”S·L的负责人又说。
沈云抒看到老师犹疑的目光,显然也觉得疑惑。
但他们没什么权利说不。
会议暂时结束,工作室的同事们结伴离开,只周梓润忽然凑过来,走到沈云抒边上,朝她笑。
她一惊,偏过头去,果然,老师已经发现,并且神色间颇不赞同,连几个同事都频频回头,看看周梓润,又看看她,总有那么点意味深长的意味。
“有事?”沈云抒竭力保持淡定,好声好气说,“工作就是工作,其他……”
话没说完就被周梓润打断,这人扬起笑,笑容淡淡的,却很温和,“我只是想知道,三个方案里哪个是你的提案?”
她蹙眉:“我不需要走后门。”
“我没那么大的权限给你开后门。”周梓润没恼,仍笑得从容。
只心底颤了颤,有些难过。
沈云抒不解:“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想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其实并不是,周梓润想,他其实想多了解她一些。
“没什么好猜的,我的同事们都很棒。”沈云抒笑笑,“与其说是三个不同的方案,不如说是大家集思广益。”
同一个项目,同一个单位,没什么好咄咄逼人的。
周梓润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她在笑,笑起来有两个隐隐约约的小梨涡,很好看。他忽然间想起昨天跟顾呈在飞机上排排坐的那一幕,那时,他刚冷静下来,有种被骗的怒火,跟顾呈争了几句。
顾呈却总是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让他哑口无言。
他是不服气的,尤其是沈云抒曾经说过自己不了解她的话语。
但他能怎么办?
顾呈对他说:“云抒是我女朋友,你就算跟我打一架,打赢了我我也是她男朋友,何况我可未必会输。”
是啊,他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能我了解着了解着就如你所愿只将你当作老同学的关系了。”周梓润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留在我心里的印象太美好,大概我要找出足够多的茬才能一点点磨灭了。”
他说得半真半假,沈云抒分不出到底是玩笑还是真的。
然而,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说:“行啊。”
说完,沈云抒加快脚步,追上走在前边的同事。
回到酒店,顾呈在忙,他办公的桌子上铺满了资料,密密麻麻的,看一眼就让人头疼。
工作室提供的是酒店的单人房,顾呈另外掏钱,升级了套房,他跟沈云抒一人一间,规矩的很。
“这么敬业?”她笑嘻嘻的打趣。
顾呈头也没抬:“看得正是要紧的地方。”他逐字逐句的盯着瞧,眉心紧锁。
沈云抒走过去,没打断他的思路,只半蹲着,脑袋搁在桌子边缘,趴着看他。看着看着,小腿酸了,她索性盘腿坐着,脑子里陡然蹦出来那句Ville Antique。
别人都说穿上律师袍的顾呈很迷人,她有点想看看。
出神了半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一把捞住,谁知,顾呈竟顺势两手用力,轻松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沈云抒突然觉得一颗心跳动得特别快,脚上的拖鞋不小心掉在地上,她晃了一下,连另一只脚的拖鞋也给踢了。
顾呈见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两个人脸贴着脸,呼吸交融。
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你看完了?”沈云抒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有些结巴,“这么快?”
顾呈笑:“嗯,都看完了,就算没看完也得看完。”
她的脸瞬间红了:“我是想告诉你,接下来两天我没事了。”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去里昂?我想念那家咖啡馆的玛奇朵了。”
沈云抒红扑扑的脸上漫开笑,仿佛是晚间皎洁的月光,柔柔的,暖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只想给大家个么么哒!
☆、第三十八章
沈云抒和顾呈当晚就去了里昂, 几年没来,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个幽静的城市, 她最怀念的还是老城区里的名迹, 哪怕是一块石头都自成风景。
顾呈拎着行李去酒店办入住, 依然是要了间套房, 一人一间卧室, 住的是很久之前沈云抒第一次来时住的酒店。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住这儿。”她拉开落地窗帘, 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间,淡淡的,很舒服。
顾呈跟她并排站着:“我在这里待了两年, 最喜欢去走安静的古道。”
沈云抒一头栽进他怀里, 抱得很紧,“我知道,还有你最爱去听交响乐。你不爱歌剧, 就爱交响乐, 巴黎演出过的乐团来了里昂你还是要再听一遍。你还喜欢去博物馆,一呆就是一天,对不对?”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 眼睛亮亮的, 笑容甜甜的,“你喜欢的我都知道。”她说。
顾呈心间忽然涌起一股情绪, 压也压不住,于是,他低头, 唇对着唇的贴了上去。
十分温柔的动作,软软的触感,他没动,她也一动不动。
两颗心同时跳得飞快。
沈云抒看着面前漆黑如墨的眼睛,那眼底都是柔情,她眨了眨眼,缓缓的闭上眼。
唇上的感觉越发清晰了。
顾呈扣着她的脑袋,轻轻吸允她的唇角,很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含住,仿佛是怕弄疼她似的。
“顾呈。”贴着他的唇,沈云抒叫他的名字。
顾呈又吸了一下,“嗯”了一声。
然后,下一秒,她的上颚被扫过,很痒,越来越痒,痒得头皮发麻。
“顾……”声音也发不出来。
顾呈加深这个吻,在沈云抒脑袋几乎空白的刹那,又骤然离开。
额头抵着额头,陌生的感觉让她不安起来。
“顾呈。”于是,又叫了遍他的名字。
顾呈抿起唇,在她的额头落下吻。
她的声音娇柔,直晃晃的打在心头,甜滋滋的。
“我去洗漱。”沈云抒红着脸,落荒而逃。
浴室传来水声,顾呈双手插在裤兜,享受着这个夜间的小城带来的那份恬静与闲适。
半晌,浴室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门却没有被推开。
“顾呈?”沈云抒叫得迟疑。
顾呈回头,浴室的门只开了条小缝,暖黄色的灯光漏出来,铺洒在地面,让他怔愣了一下。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还没靠近,被她急急的喝住,“你,你先别过来。我忘拿毛巾,你能给我拿一块吗?”
她只拿了换洗的衣服,却忘了毛巾。
“好。”顾呈笑,本想逗逗沈云抒,但想象着她此刻满脸的窘迫,歇了这个念头。
毛巾都放在行李箱的夹层,用封口袋装着。她的行李都是他收拾的,很轻松就找了出来。
但他刻意放缓脚步,轻咳一声,“我挺君子的,就算你自己出来找,我也一定乖乖闭上眼睛不看。”
沈云抒:“……”也不知道刚才抱着她亲个不停的人是谁。
她扣着门把手躲在后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才怪。
等顾呈走近,沈云抒迅速抽过他手里的毛巾,“啪”的又把门给关了。
浴室里开着浴霸,很暖,而她的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外面的男人。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神色羞赧,偏过头,她冷不丁瞧见门上的玻璃有个黑影。
“顾呈?”沈云抒放柔语调,“你松开。”
他似乎就背靠着门,守在外面。
顾呈双手环胸,真的很正人君子的脑袋都没转,一本正经的说:“法国一到晚上就挺乱的,我给你守个门。”
沈云抒:“……”
她竟无言以对,只得加快速度,套上睡衣。
“我出来了。”她也靠着门,又怕不吱声开门会伤到他。
顾呈听话的退开,让沈云抒开门。
然后,她并不敢看他,匆匆说了句,跳上床闷住脸。
顾呈怎么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呢?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可她还挺喜欢的。
*
翌日,两个人去心心念念的咖啡馆,老板是个年轻的法国小伙子,他们到的时候,他正陪着门外的一个中年阿姨聊天。
见到沈云抒,看到是张亚洲人的面孔,他用英语问:“嘿,面熟的姑娘。”
旁边的中年阿姨“噗嗤”笑了:“你见到每个姑娘都这么说。”以为对面的男女不懂法语,她特意用了母语打趣。
谁知道沈云抒听懂了,却仍用英文回:“确实熟悉,以前你给我做了一星期的玛奇朵,加了大半杯的奶盖。”
年轻的老板反被她说愣住,神色尴尬。
他从祖父手上接过这家街角的咖啡馆,经营多年。每天这里来来去去数不清的人,他早已不记得曾经有个姑娘常常来他的咖啡馆,她嘴角总带着抹淡淡的笑,但笑容里始终藏着抹说不清的失落。
以致于他总是在给她的咖啡里加了越来越多的奶油和糖。
顾呈搂住身边的小姑娘:“来两杯拿铁。”
老板忙点头,又跟中年阿姨说了两句,进去亲自为他们调拿铁。
“看来老板不记得我了。”沈云抒朝顾呈笑。
“我记得你就好。”顾呈另一只握住她的,捏了捏她的手背,“我记得你来过这儿,跟着我的脚步。”
两个人坐在咖啡馆外的雅座,小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还有走过的情侣,旁若无人的秀着恩爱。
这是个热情又浪漫的地方。
沈云抒想起许久没玩的“坦白游戏”,兴致冲冲,“你跟童宇骁去阿尔卑斯山是不是迷路了?我去的时候就没有。”
语气里有些骄傲。
顾呈顺着她:“真厉害。”
其实心里柔得不可思议。
沈云抒又说:“我还去了澳门的观光塔,在上面玩蹦极跳了下去。你不知道,站在最上面的时候,我两腿都在发抖,我想着如果我真的跳成功了,一定要跟你表白。”
小姑娘的语调很柔,还有种怀念的味道。
顾呈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恐高,看到你微博发了蹦极的照片,特别想给你打个电话。”结果,最后还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打呢?”她眼睛一亮,“你要是打了,我说不定立马就去找你了。”
顾呈没答,反而回到沈云抒之前的问题,“后来跳成功了,为什么又没有表白?”
她想了想,为什么没有?大概是因为妈妈。
有些记不清了。
“诶,那你呢?一年前就买下我对门的公寓,你是不是早对我念念不忘了?”沈云抒开玩笑。
没想到顾呈真的认真思索片刻:“对啊,对你情根深种。”
沈云抒愣住。
他却已经去接老板递过来的两杯拿铁,嘴角翘起的弧度格外迷人。
那时候他没想那么多,更没有去探究,说不清了,也不想说清。
这么想,于是,就这么做了。
顾呈探过身,手指去戳沈云抒的小梨涡,然后,望了眼斜对面的花店,“给你买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