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
秦邢素来沉稳的面上此时却带着遮掩不住的震惊,他似是想挣扎可身子被绑得太过严实竟是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寒星从他的腰间扯下了荷包…寒星的动作并不轻柔,荷包因着年岁久远被这般一扯那上头的绳结便被扯断了。
荷包的绳结下头还挂着两颗合心珠,这会也跟着那一节被扯断的绳子掉落在地上,与那地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秦邢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颗合心珠,看着它连着滚动了许久最后是停留在了他的脚边。
寒星把手中的荷包恭敬的奉到了王昉的眼前:“主子…”
“嗯…”
王昉接过荷包,她青葱一般的手指解开荷包,荷包里头只放着一方丝帕,而那丝帕里头却还放着一张小像…正如周韵所说,小像画得正是杜姨娘。只是与她记忆中认识的杜姨娘不同,这张小像上的杜姨娘眉目弯弯、笑靥如花,尤是眼下那一粒多情痣更是让这幅小像更加显得鲜活万分。
王昉本就通笔墨…
自然知晓这张小像灌注了持笔人的所有心血,使得这其中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成了极致。
秦邢看着被王昉握在手中的小像,只觉得那颗心都要从喉咙中跃出…荷包已经毁了,他不能再让这张小像毁于一旦。他压抑着脾气,带着小心翼翼与谦卑开口说道:“四小姐你快把它还给我,只要你把小像还给我,我…”
“你什么?”
王昉闻言是抬了头,她的唇边依旧挂着虚淡的笑容:“我要你指控王允和王佩,你肯吗?”
秦邢闻言却是止住了话,他的眼依旧看着小像,眉心却拢了几分…若只是王允自然没有问题。可是王佩,即便他再怎么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惟萋的亲生女儿,是她临死前托付于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想到这心下思绪翻滚,口中是言:“六小姐到底也是王家的女儿,何况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没了我与周韵,往后再也不能做什么…四小姐为何不放过她?”
“放过她?”
王昉的面上终于泛开了几许冷意,放过王佩?
前世若不是她,王家又怎么可能会落到那样的地步?放过她?可谁又曾放过她的家人?
王昉冷着脸把手中的小像放在桌面上,口中是跟着一句:“我知道你不惧生死,也知道你是受了杜姨娘的所托才对王佩唯命是从…”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当日杜姨娘以七出之条被王家休弃,就连尸首也未入王家墓地。”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与面容都没有丝毫波澜…
可听在秦邢的耳中却止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抬了脸看着王昉,脸上有遮掩不住的震惊…她是想?
王昉看着秦邢的面色,唇边是泛开一丝薄凉的笑意:“杜姨娘出身青楼,只是当初因着要进王家祖母才给她在外头安了个门户,如今她的坟墓便在北郊青石山上…”她说到这是些微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缓缓说道:“你也不想她活着不安生,死后也不安稳吧。”
秦邢听闻这话再也压不住气血上涌,他刚想说话却先吐出了血…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尚还不足十六的下丫头竟然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都说死者为大,即便生前有天大的仇,死后也该消散了。
可是秦邢知道,王昉并不是在与他说笑…
若是他不答应,她当真会把惟萋的尸首从那坟墓堆里翻出来,让她死后也不安稳。
秦邢拼命咬住舌尖抵住那喉间翻涌的鲜血,待过了许久他才抬了脸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这是他头一回这般仔细看着王昉,也是第一次察觉到王家这位四小姐其实比谁都要能忍,比谁都要心狠。
是他…轻敌了。
秦邢终究是合了眼,他想起那人倒在他怀中的时候,手覆在他的面上哑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而如今,要换他对不起她了:“我答应你…”
…
北郊。
一处民宅内,陆意之与江鹤对坐,他们的中间摆着一副棋局…局面看上去已是下了有一阵子功夫了。
陆意之执黑子,江鹤执白子…此时恰好轮到黑子下,一个穿着黑色劲服腰间悬弯刀的男人大步走来,待至陆意之前,他方停了步子屈膝拱手一礼,口中是言一句:“主子,已查清了。”
待这话落,他便取出一纸书信恭敬奉了上去…
陆意之落下黑子,便接过书信打开一阅,他眉心微拢…江鹤手中握子,也朝那信上看了一眼,口中跟着啧啧一句:“王家这水还真够浑的。”
他说完这话便落下白子,才又开口跟着一句:“你的心上人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
陆意之收了信,未曾说话…
他也未曾想过王家表面瞧着安生,背地里竟有这么多事。他刚要动身便又听到屈膝半跪的男人开口说道:“主子,王四姑娘已比我们早些查到这些消息了。”
江鹤闻言倒是抬头笑了笑:“还真是不一样。”
他倒是突然有些期待日后这位王四姑娘与九章在一起时的情景了。
“她的确与别人不同…”陆意之的面上也带着几许少见的笑容,他重新坐回椅子执了棋子与人说道:“你继续跟着,确保她的安全。”
原来他是想亲自过去的,只是那个小丫头这么聪明又这么骄傲,应该不会希望躲在他的身后。既如此,那便随了她吧。
暗卫退下…
江鹤又落一子才又说道:“侯爷也快回来了吧。”
“嗯…”
江鹤笑了笑,他看着那无边日暮,口中缓缓而言:“这金陵的风波也该起了。”
…
王昉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日暮四下。
她径直回了有容斋,珊瑚正坐在屋子里打着络子瞧见王昉回来便笑着迎起身,一面是绞了块干净的帕子奉于她,一面是柔声说起今日的事。
王昉接过帕子拭了回手,等她说完便开口问道:“流光如何了?”
昨儿夜里流光突然起了热,偏偏她又怕被旁人发现不敢请大夫过来,好在早间她走的时候已听说她退了热。
“午间又睡了一觉,纪嬷嬷问起奴,奴便说她身子不爽利…倒也没人去打扰她。”
珊瑚这话说完是接过帕子放进盆中,她看着王昉面上遮掩不住的疲倦,心下是一叹,口中却是跟着柔声一句:“奴替您按一按身子吧。”
“也好…”
她这段日子也的确累了。
珊瑚扶着王昉去软塌上躺好,伸手轻轻替她按了起来…她的手法很是舒服,王昉竟然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头也已是黑沉沉的一片。
王昉伸手由珊瑚扶着她起来,口中是跟着一句:“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珊瑚取过一旁温着的热茶,而后是蹲下身替王昉穿好了鞋子,她刚想继续说话便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一声轻禀:“珊瑚,你家来人了。”
☆、第一百零十章
屋中有一瞬得静谧…
珊瑚弯着的腰身也有几分僵硬, 这个时候怎么会来人?莫不是母亲…她想到这,面色止不住就是一变。这是她头一回这般惊慌失措, 前段日子母亲的身子就不太好,大夫说母亲是心有郁积即便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她也问过母亲究竟有什么心事?可母亲却是半句话也不肯与她说…
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珊瑚却能听到母亲口中溢出的悲叹声与哭泣声。
从小到大…
其实珊瑚总是能从母亲的脸上看到几许痛苦,小时候她不懂, 长大后她懂了…可是素来疼她怜她的母亲却从未与她说起这些。可不管如何,从小到大她就只有母亲一人,决不能让她出什么事…
珊瑚想到这也顾不得旁的, 径直抬了脸开口说道:“主子…”
王昉对下素来宽宥, 尚未等她说完便柔声说道:“你去吧,若是家中有什么事便遣人来回一声…”她说到这是取出了自己的腰牌:“你母亲的病若有什么大碍, 便请冯大夫亲自跑一趟,人活一世, 身体健康最重要。”
珊瑚看着王昉手中的腰牌…
冯大夫早年也是宫中的圣手, 从宫中出来后便一直待在王家, 向来只替王家的主子们诊治。
可是母亲的身子…
珊瑚咬了咬牙也未说什么推却的话,她接过王昉手中的腰牌跟着是朝她重重磕了个头,口中是跟着一句“多谢主子…”待这话说完, 她便往外退去。
直到退到帘外, 她问清楚来人便趁着夜色径直朝回事处小跑过去。
…
回事处。
一个头发梳理得很是整齐的老妇人便坐在椅子上, 她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 可坐姿却很是端正…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妇人, 这位妇人穿着虽然干净, 可脊背却有些紧张的佝偻起来,就连神色也有些不安,却是村子里最能常见到的那类乡野妇人。
妇人只挨了半面椅子坐着,一双眼却是偷偷掀了起来看看这处,又看看那处…
越看心下便越是惊疑不定,早就知晓孟婆子家的女儿寻了个好差事,可也未曾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富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