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近来常常会梦到她,在这些没头没尾的片段中那个小丫头曾嫁给他,曾是他的妻…可他好似从未在梦中看到王昉有过笑容,几个片段之中可以看见她眼中时不时透露着悲伤与怅然,这真的是…王昉吗?
卫玠心下思绪翻转…
可也不过这一瞬,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时,他便敛下思绪又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木容今天走得很急,不管是脚步还是气息都与往日有了极大的不一样…他在看到卫玠之后便又快了几步,直直朝他跪了下去,口中是言:“千岁爷,王家有意把四姑娘许配给陆意之。”
卫玠闻言是皱了皱眉…
他的手依旧放在书面上,想起脑海中的那几个片段…待过了许久才开口一句:“去查查,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是!”
木容拱手刚想退下去安排,临了之时念及先前那话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千岁爷,若是四姑娘是自愿的…”若不是自愿的,无需千岁爷说什么,他们自然能好生解决了。可若是这位四姑娘是自愿的,那么千岁爷打算怎么做?
这才是木容心中想问的。
“若她是自愿的…”
卫玠的手微微蜷了几分,指尖轻轻敲在书面上…而他越过这院中景致看向那无边蓝天与白云,却是过了许久才又开了口:“那便不必管了。”
若是她心满意足,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她的事?
只是…
卫玠拢紧了眉心,手撑在心口之处…为什么他的心竟然会如此闷乱?
“千岁爷…”
木容未曾察觉到卫玠的异常,他面上带着几分不赞同…这段日子他遣了不少人去查陆意之的底,可却怎么也查不到他身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势力。这个人就如他表面所呈现的那样,风流纨绔,交友遍布天下,偏偏这些人却都与他一般,不是风月场中人,便是世家纨绔子。
唯有一个楚斐也早已脱离了楚家…
这一切的发现竟让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查错了,是不是这个陆意之根本就没有什么底牌…可当日玄空门那些人身上的伤又作何解释?那样的伤势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纨绔子的手中。
木容知晓王昉于千岁而言代表着什么…
如今陆意之的背景还查不真切,若是王昉日后当真嫁给他…那往后两厢对上的时候,千岁又究竟会怎么做?
卫玠知晓木容在想什么,他侧眼朝他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口中却是淡淡跟着一句:“若真有那一日,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木容还想再说,却也察觉到了卫玠此时的烦闷与不喜…
他心下一惊终究还是止住了话不再多言,朝卫玠拱手一礼而后便往外退去。
待木容退下…
卫玠看着这静谧的一处,手撑在这颗烦闷的心上终究也什么也没说。
…
庆国公府。
王昉坐在软榻上,她的对面坐着程瑛…屋中依旧点着百濯香,而原先伺候的丫鬟却尽数被打发了出去。
一室闲适。
王昉手提茶壶替程瑛倒下一盏茶,口中却是娇嗔一句:“表姐今儿个来怎么也不知把长顺带过来…”她这话说完便把手中的茶奉给程瑛,而后便又跟着一句:“我已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长顺便是程瑛的孩子…
因着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并不算顺遂,索性便取了个小名先镇一镇。
程瑛接过茶盏,听闻王昉说起自家孩子,面上止不住便又挂了个笑:“他这几日身子不舒坦,我怕闹着你便把他留在家中…”
她这话说完,思及这阵子金陵城里传着的消息,还有先前进府时听到几个丫鬟、小厮的说话声,止不住便又看了王昉一眼。程瑛揭开了手中的茶盏,茶香四溢,而她缓缓而言却有几分叹意:“我原本以为你和景云两人是天定的姻缘,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会是这幅模样。”
她说到这便又跟着一声轻叹:“景云那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家里人都能察觉出…”
程瑛这话刚刚起了个头便又被她强压了下来,如今事已成定局,再说却是徒惹伤怀了…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开口,端起手中的茶盏慢慢饮下一口茶。
王昉手中也握着茶盏…
她想着先前程瑛尚未说完的那话,心下却也止不住跟着一声长叹。
当日程愈在飞光斋所说的话,她已知晓…只是她未曾想到他竟然会把所有的错都摘到自己的身上。
若是没有当日他那番话,只怕如今她与陆意之…王昉低垂了眉眼,她揭开了茶盖,指根贴在茶壁上。热气拂面,而她看着茶水轻晃,屋中竟有一瞬得静谧。唯有菱花窗外时而有风打进屋中,扰得那珠帘纷纷作响。
王昉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表哥一定也会有属于他的那一份好姻缘。”
他这样好的人,一定会有一个真心实意爱他、敬他…与他白头偕老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程瑛闻言唇边倒也泛开了一抹笑,可这笑意刚起她却是又想到了另一桩事,轻声叹道:“不知景云是怎么想的,竟然放着好好的翰林院修撰不做,要跑去大名县。”
这事王昉却是不知道,因此听到这话,她着实是怔了一回。
王昉把手中的茶盏落在茶案上,一双杏眼微微抬起看着程瑛,口中是问道:“表哥要去大名县?”
历来头甲三人大多是入翰林…
翰林的官员虽然品级并不算高,可在朝中的地位却很高,内阁之中的学士、首辅大多是出自翰林。前世程愈便是先入翰林,没过两年便入了内阁,在她死前,他已经做到了次辅的位置…未满三十便为次辅,这不知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而这一世…
表哥怎么会想到去大名县那样的地方?
大名县位处偏僻,先前又刚出过洪灾…此时正是需要大肆修整和安顿的时候…表哥这个时候过去,这,这哪里会是个轻松差事?王昉想到这,止不住便皱了一双眉,口中跟着一句:“表哥的任书可下来了?”
“下来了…”
王昉闻言是轻轻一叹…
任书都已下来,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程瑛听着那一声叹息也搁下了手中的茶盏,面上也带着几分无奈:“夫君说让景云先去历练一番也好,此时大名县正是缺人之际,若是做得好…等景云回来之后自然也能比旁人走得更高。话是这般说,可我只要一想到大名县那样的地方…也不知景云受不受得住。”
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好在母亲远在顺天府并不知晓,若是让她得知,只怕又该哭一回了。”
因着出了这样一桩事,两人余后便也都没了聊天的兴致…
程瑛念着家中的孩子便早早请辞了,却是约定等再过几日王昉及笈之日再来。
王昉坐在屋子里,思来想去还是打算遣了流光去打听一番程愈所在…她刚刚遣来流光尚未说话,外头便传来了琥珀的声音:“主子,表少爷来了,这会正在桃林等你。”
表少爷?
王昉一怔,傅青垣前几日便回檀城了…那么琥珀此时所言的自然便是程愈了。她思及此是让人进来,待重新修整了下面容才往外走去…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热的,她的手中握着团扇只是此时因着心中有事却也未曾打。
如今已是五月…
桃花早就谢了,如今这偌大的桃林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树枝,其实并不好看。
程愈就站在那桃树之下,日头打在他的身上,而他微微仰着头…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让人察觉到他的风骨。
王昉看着那个背影,止住了步子…
程愈仿佛已听到了脚步声,转身朝她看来…他的面上一如旧日带着清润而温和的笑容,与她点了点头口中是跟着一句:“陶陶,你来了。”
王昉点了点头…
她手中握着扇柄迈步往前走去,待至人前才屈膝一礼,口中是唤他一声:“表哥。”
琥珀远远看着桃树下的两人,心下也不是没有感慨的…其实不止是她,就连府中的下人如今若是瞧着程愈心下也是感慨万分,可即便再感慨他们做奴仆的又能说些什么?琥珀摇了摇头未说什么,只是依旧站在这处。
她离得不远不近正好,可以查探周边的动静也不至于让别人觉得程愈和王昉太过接近…
不管如何——
如今王、陆两家都已有了定亲的心思,只怕不用几日待走完那“”之后,主子与那位陆二公子的亲事便要定下来了。
程愈看着王昉,他的面上依旧挂着笑,口中却是一句:“我今天是来把你的及笈礼物送给你…”他这话说完便把手中的木盒递给王昉,其实他原先要给的并不是这一份礼物,也不是这样一个时间。
不过如今…
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了,不过是一份关怀,再无别样的关怀。
及笈礼物?
王昉闻言却是一怔,她抬了头看向程愈,她的及笈礼还有三日,表哥怎么这么早就要送礼?这么多年但凡她的生日,程愈从未没有一次错漏过,这回?她心下隐约有个猜测,口中便跟着问道:“你要走了?”
“是啊…”
程愈并未意外王昉的得知,他清润的眉眼依旧泛着几分笑意,连带着声音也依旧温和:“任书已经下来,我明日便要启程去大名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