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的宾客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卫玠…
这位千岁爷不动,他们手上的这杯酒也委实有些不敢喝啊。
好在——
卫玠终于还是仰头饮尽了盏中酒,一盏醇酒入喉,他便提出了告辞…众人这下却是着实怔住了,就连陆意之的眉心也忍不住拧了几分。即便聪慧如他,此时也有些摸不透卫玠的心思…这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陆意之袖下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只是到最后却终究未说什么。
他站起身面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口中是言一句:“既如此,那下官就不留王爷了…”他这话说完便站起身,跟着一句:“下官送王爷出门?”
“不必了——”
卫玠拢了拢袖子,他的手中依旧握着暖炉…看着陆意之的眉眼依旧是先前来时的模样:“大喜日子,小陆大人好坐吧。”
他这话说完便在众人的注视中往外走去,灰鼠毛斗篷在夜色中化开一道好看的弧度,身后十个锦衣卫依旧紧紧跟随。
楚斐站起身,他站在陆意之的身边与他一道看着卫玠远去…他清俊的面容此时也有几分凝重,连带着眉心也跟着拢了几分:“这人今日,可真是有些不对劲啊。”
是啊——
今日的卫玠的确是很不对劲。
陆意之看着卫玠的身影隐于这夜色之中,袖下的手负于身后…先是无故上门贺礼,而后是喝了一盏醇酒就走,这样的行事作风,哪里有卫玠平时的模样?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又究竟想做什么?
…
卫玠一路往外走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止住了步子…
身后的锦衣卫不知道是何缘故也都跟着停下步子,打首的锦衣卫走上前与他拱手一礼,口中是问道:“千岁爷?”
卫玠却并未说话,他只是转身朝里望去…其实如今夜色四下,即便有月色与灯笼又能瞧清什么?可他却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里头…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他想起记忆里那人曾仰着脸,握着她的手软声说道:“你不要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的。”
童言稚语…
她早就忘了,可他却从未有片刻地忘记。
如果——
如果她也是喜欢他的…
那么即便要与这整个天下作对,他也会把她抢过来,好好地放在自己的身边…真是可惜了。卫玠的手依旧放在暖炉上头,而他那双曼丽而缱绻的眼睛在这夜色中轻轻转了几回才收了回来。
“走吧…”
夜色之下——
卫玠终于转过了身往外走去,以后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只是再舍不得终究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
待卫玠走后,前院便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陆意之自是被灌了许多酒,其中闹得最欢腾的便是几个世家子弟,又以尤子旭最甚。
陆意之心里一笔笔记了下来,面上却是佯装成一副大醉的模样…陆则之皱了皱眉,接过了陆意之手中的酒,让徐亥先扶着他回去。
几个世家子自是不肯…
不过碍于陆则之的威严却终究也未说什么,他们敢闹陆意之,可不敢闹陆则之。
徐亥扶着陆意之迈出前院,走进后院,等身后那群喧闹声响远了些…陆意之便站直了身子,清冷月色之下,他的脸上全无半分醉意,身上的大红婚服在走动之间化开一道又一道好看的痕迹。
“盒子里是什么?”
陆意之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轻轻揉着额头…即便他不觉得醉,可被灌了这么多自然也有些不舒服。
徐亥闻言便打开盒子看了眼,而后是轻声回道:“一块玉。”
“玉?”
陆意之拧着眉心侧眼望去,大红灯笼下,一块刻着龙凤呈祥的白玉静静得躺在盒子之中…他对卫玠了解已久,自是晓得他不仅喜欢玉,还喜欢刻玉,瞧着这块玉的样式应该就是出自他之手。
贺礼,龙凤呈祥…
卫玠今日此举还当真有些让他看不懂了。
“先收起来吧…”陆意之收回了眼,而后是往前看去,九如斋便在不远处…贴着“喜”字的木头窗棂隐隐可以瞧见有个身影正倚塌而坐,他面上原先的情绪尽数消散,化为几分未曾遮掩的笑意。
陆意之打发了徐亥回去,而后是迈步往前走去…
他的步履依旧从容,走动之间两侧衣角的浮动却要比先前快些。
玉钏正站在外头,瞧见陆意之过来便与他屈膝打了一礼,一面是唤他一声“二爷…”一面是伸手打了帘子让人进去。
屋中也听见了这番声响,王昉汲着鞋子刚走下榻,便瞧见陆意之已弯着腰走了进来…陆意之的手握着布帘,那双桃花目在屋中烛火的映衬下越发有几分流光溢彩的味道,偏偏还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
王昉脸一红,这一回却也未曾避开。
她迈着步子朝陆意之走去,离他还有几步距离的样子便已闻到了人身上的酒味…她拧了一双眉心,一面是伸手扶住了陆意之,一面是轻声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她这话说完便让琥珀去小厨房把原先煨着的醒酒汤取过来。
琥珀轻声应了一声,福了一礼往外退去。
陆意之其实倒也无需醒酒汤,只是瞧着小丫头拧眉担心的模样,便也未说什么…他伸手握住了王昉的手,依旧是最初握时的那般模样,娇娇软软的,让人忍不住心便化了一回。
王昉却还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即便两人再亲近的时候也有过,只是这样的十指相扣总让她觉得有些别样的仪式感…她些微挣扎了一回,见挣不开索性便由他去了。
陆意之坐在了软塌上,跟着便揽着王昉的腰肢把她抱到了腿上。
他见王昉挣扎便抬了那张稍显疲倦的脸,半是可怜得说道:“陶陶,我头疼,你替我揉揉。”
“谁让你喝这么多的…”王昉话是这般说,却终究也未再挣扎,她任由人抱着,双手微微抬高了几分按在陆意之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了起来…她往日在家的时候就常替傅老夫人按穴,此时自然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陆意之半眯了眼睛…
他的手仍握着王昉,若是觉得轻了便按着她的手加重一回,口中是跟着一句:“尤子旭那几个小子最好我今夜回不来,不过没事,他们的大婚也都还没过…等到了那日,我自然该好好与他们算上一帐。”
这也亏得他能喝,若不然早就喝趴下了…
要真喝趴下了,那岂不是得错过与陶陶的洞房花烛夜?陆意之想到这便觉得委实不能放过他们。
王昉听到尤子旭这个名字,倒也记起了几分,她记得他是与礼部尚书家的那位小姐定了亲…只不过此时她心中藏着事,自然也就没说什么。王昉微微垂了几分杏眼,手中的力道依旧未曾有变化,却是想了一瞬才开了口:“今儿夜里卫玠来了?”
陆意之轻轻“嗯”了一声,他也未曾睁开眼依旧握着王昉的手…
他知晓王昉聪慧,有些事自然瞒不住她,何况他也未曾想过瞒她…因此听她这般问,陆意之便睁开眼说了一句:“别怕,没事的…他不过是来喝一盏酒。”
便是因为如此…
王昉才更加觉得不对劲,卫玠此人最为小心,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陆家喝上一盏酒?她拧着眉心,心下心绪未平,口中却是跟着一句:“你要小心,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那个男人手上究竟有多少底牌就连她都不知道。
陆意之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风流眉目也跟着弯起几分:“我知道…”
两人靠得极近,陆意之只觉得王昉身上那股子玫瑰香气越发明显,让他忍不住便想再往深处探去…他埋在人的脖颈上轻轻嗅了好几回,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喑哑起来:“陶陶,你好香。”
王昉脸一红,闻言是伸手轻轻推了推人:“你还没洗漱呢。”
陆意之听她这般说,却是醒过了几分神…
他揽着王昉的腰肢亲了好几口才站起身,恰好琥珀也端了醒酒汤过来,王昉便让她遣人去抬水进来。
索性小厨房里本就一直热着水,没一会便有人抬了水进来…王昉原本是想问一问陆意之可要人伺候?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陆意之便已进了后罩房,王昉想了想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发了几个丫鬟出去。
王昉坐在软塌上手中重新握起了先前未看完的书,可心思却全不在上头…虽是隔着一层布帘,可屋子里这会正安静得很,里间洗漱的声音自是一丝未漏的传了出来,就连陆意之解开腰带脱衣而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也仿佛未曾遗漏一般。
她越想,脸就越红…
这一思一想之间,王昉便想起昨儿夜里母亲曾与她说过的那些话,还有那本册子上所绘着的东西…这些都是王昉前世未曾有过的体验,她以为她听过、看过也就忘了,偏偏此时却清晰得萦绕在她的脑中。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陆意之的声音…
王昉却是等他喊了两声才听见,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布帘那处,口中是轻轻问人:“怎么了?”
“我的衣裳没拿…”
“啊?”王昉也忘记先前琥珀究竟有没有拿进去了,不过这会再让她们进来也不是个样子,好在先前待在屋子里没事的时候她也曾去里间瞧过了,知晓陆意之的衣裳是与她的一道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