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王昉与陆意之今儿个要留夜,程宜还要去布置晚膳和厢房,索性便打发了姐妹两先回去。王昉也正想回有容斋去看看,当日她嫁人一时也不好把人和东西都带过去,便与王蕙两个人撑着伞往有容斋走去…
此时的风雪却已小了不少。
几个丫鬟在前头挡着风雪,姐妹两人便缓步走着…一路上自然也说了不少话。
王昉两姐妹刚刚跨出梅园,便听到前头几个丫鬟喊道:“五姑娘。”
五姑娘?王媛?王昉往前看去,如今几个丫鬟皆屈膝福着身,她从伞下掀了眼帘便见王媛正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她们…王昉眉心微拢了几分,也未等她多想王媛便已迈步朝她走来。
王媛并未与她见礼,只是唤她一声:“四姐。”
王昉见此也未曾说话——
她只是抬着杏眼看着王媛,几日不见,她倒是越发消瘦了几分…
王昉的手轻轻拂过斗篷上沾着的几许雪,口中是跟着一句淡淡之语:“风雪交加,五妹在这处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与闲适,微微抬起的杏眼更是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从未把眼前之人放在眼中。
王媛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王昉这样的眼神!她抬眼看着王昉,原先离得远瞧不真切,如今离得近了才见她穿着一身大红色凤鸾云肩通袖妆花织金圆领女袍,底下是一条黛紫色八宝奔兔织金襴裙,头梳飞仙髻绾,项上还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一派说不出的神仙妃子模样,竟是要比往日在府中的时候还要明艳几分。
这样的打扮,难道她的婆母不会说什么吗?嬷嬷不是说过,婆媳关系最为难处…
可是为什么王昉即便嫁人了还能这么肆意?
王媛想着先前影壁处从陆家带来的东西,那是整整两车的好东西,就连那群奴仆也都在夸赞陆家行事大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昉在家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宠着,即便出嫁了也能得到夫家的关怀…而她呢?
言庚本就不喜欢她,就连她那个未来的婆母也不过碍着王家的关系来见过她几回。
她明明也是王家的正经嫡女啊…
王昉看着王媛时青时白的面色止不住便拢起了一双绣眉,她不知道王媛在想什么,也无心去想她在想什么…外头风雪虽小了些,可这样站着委实还是有些冷的。她拍了拍斗篷上沾着的雪,口中是言:“五妹若没事,便请让开吧。”
王媛闻言倒是让开了路,只是看向王昉的眼睛却依旧有些冷冰冰的…
她的手中撑着伞,透过这无边的风雪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口中是跟着一句:“王昉,我倒要看看你能幸福到几时…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好运一辈子。”
“你!”
王蕙素来清雅的面上此时却带着无边怒气。
她拧着脖子朝王媛那处看去,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五姐要记得你头上还冠着王家的姓,说话行事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几个丫鬟的面上也有些愠怒,这个五姑娘往日就是个不安分的,如今却连说话也越发口无遮拦起来…都是一家姊妹,若是四姑娘过得不顺,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王媛瞧着她们面上的愠怒也只是嗤笑一声,跟着便撑着伞往前走去…如今她已懒得理会什么了,因着父亲做过的那些事,无论是祖母还是大伯、大伯母都已视她为无物,只等着她及笈之后便把她送出门。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考虑他们的心情?
“阿姐…”
王蕙看着王媛远去的身影,止不住便拧了一双眉:“她如今是越发没个样子了。”
王昉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她伸手握住王蕙的手,口中是言:“你既然知晓她没个样子,又与她置什么气?”她这话说完是顺着风雪朝王媛离去的身影看去,跟着淡淡一句:“左右她也快出门了。”
“阿姐不生气?”
王蕙拧着眉心握着王昉的手…
王媛先前那话这样不中听,她听着都觉得不舒服。
“这没什么好气的…”王昉收回了眼,她侧头看着王蕙眼中又蕴了几分柔和:“我的确不知道我能幸福到几时,可我相信我一定过得会比她好。”何况比起前世,她拥有的已经太多了…
…
午间。
王昉侧倚在软塌上…
她的手中握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是有一下没一下得揉着喜福的毛,先前去陆家的时候她怕喜福不舒坦因此便把它先留在了家中。
“姑爷…”
外头响起了琥珀几人的声音,跟着帘子便被打了起来。
王昉从书中抬了眼看去便见陆意之弯着腰身走了进来,她把喜福放在一旁趿了鞋子迎了过去…还未靠近便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拢着眉心一面是让琥珀去准备醒酒汤,一面是扶着他的胳膊半嗔道:“怎么喝那么多?”
“岳丈盛情,我不敢推却…”
陆意之微微低垂着头侧眼朝王昉看去,眼中是无边柔情,连带着声音也泛着几分轻笑。
其实那些酒他又岂会醉,不过是让王珵高兴才装出一副醉意来罢了…他握过王昉的手坐到了软塌上,一面是握着她的腰肢,一面是取过放在一旁的书翻看了一眼。
待听见一声“喵”,陆意之便循眼看去,便见一双比天空还要湛蓝的眼睛,他想了想便笑道:“这就是那只名叫喜福的猫?如今竟已这般大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朝喜福伸出手…
“小心!”
喜福如今年岁越长脾气也就越发古怪起来,平日不怎么让人靠近,尤其是生人…她怕陆意之受伤。不过她倒是多虑了,在陆意之的手抚到喜福身上的时候,它不仅没有抗拒还乖顺得轻轻叫了几声“喵”。
王昉瞧着便轻轻“咦”了一声:“这倒是奇了,它往日不喜欢别人碰。”
陆意之的眉眼也添着几分笑意,他从喜福的身上收回了手,而后是环着王昉的腰肢说道:“你还记得当初的婚约吗?”
当初的婚约?王昉却是想了一瞬才记起,当年在竹林之时,陆意之便与她提过要让喜福和元宝定个婚约…那会她还细细考虑了一番,若是喜福与元宝定了亲,这归属权又该是在谁那处?
哪里想到…
如今竟然还真有了这番渊源。
王昉的面上沾了几分红晕,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半侧着头朝他看去,口中是问道:“陆意之,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陆意之面容一怔,似是未曾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不过也只是这一瞬他便弯了眉眼。他的手依旧环着王昉的腰肢,唇却是贴近她的耳边柔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
☆、第一百零三十一章
隔日王昉醒来的时候, 外头的风雪已经停了…
她手撑在额头上是轻轻揉了一瞬而后便掀了一角帷帐往外看去,覆着轻纱的菱花窗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也辨不清是个几时…屋子里炭火摆得足, 连着一夜下来王昉喉间免不得便有些痒意,她轻轻咳了一声手按在喉间,而后才朝外喊了一声:“琥珀。”
没一会布帘便被人掀了起来…
琥珀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她是先倒了一盏茶, 而后是把帷帐挽到了金钩子处扶着王昉半坐起身,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主子今儿个怎得这么早就起了?”
王昉接过茶盏连着喝了好几口,待那温水润了喉间她才把手中的茶盏重新递还给琥珀…其实她这一夜睡得并不算痛快, 昨儿夜里翻来覆去也不知几时才睡着。
王昉的手撑在额上轻轻揉着眉心, 许是已经习惯身边有个陆意之,昨儿个突然没了他在身边竟觉得格外有些怅然。
不过她终究也未说什么, 只是开口问道:“几时了?”
“才卯时…”琥珀取过一旁放着的大红圆袍替人穿戴起来,口中便又跟着一句:“主子可是现在起塌?”
“起塌吧…”王昉伸开双臂由人替她穿着衣裳, 等吃完午膳她就要和陆意之回武安侯府了…她想趁着还在家中去陪祖母多说会子话, 昨儿个半夏说祖母这阵子食欲有些不振, 连着晚间也未曾有几个好觉。
她心里担心。
琥珀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
她一面是替人穿好了圆袍,一面是往外扬长唤了一声…几个丫鬟早已在帘外候着了,此时听到声音便各自端着手上的东西迈步走了进来, 等一通洗漱穿戴完也就到了辰时的样子。
王昉今儿个没让小厨房准备早膳, 却是去了千秋斋陪着傅老夫人一道用了。
傅老夫人瞧见王昉过来自是开心, 连带着比往日还要多用了一碗粥, 屋子里气氛很好, 倒是让底下的丫鬟都跟着笑开了眉眼。自打四姑娘出嫁后, 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舍不得的,平素吃用上头也减了不少,就连往日圆润富态的脸颊也跟着消瘦了不少。
如今瞧见老夫人开心,她们做奴仆的自然也开心。
等吃完早膳——
祖孙两人便又窝在一道说了好一通话,倒是让这许久未曾有欢笑的千秋斋也多添了几分喜气。只是这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等用完午膳也就到了陆意之和王昉启程的日子了。
影壁的长廊之下…
王昉眼瞧着这一众亲人免不得又红了眼眶。
傅老夫人面上也带着几分不舍,只是再不舍,如今陶陶也已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她心下叹了口气,握着王昉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即便她心下再不舍,声音却一如旧日般沉稳:“往后在陆家要好生侍奉公婆,切不可耍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