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人您随意?”
一旁的沈氏也看出了点门道,原来这妇人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刚想开口,却见女儿轻轻冲她摇了摇头,沈氏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妇人随意“嗯”了两声,又转悠了两圈,然后在铺子里顺手拿起一件十几两的衣裳结了账,临了出门还丢下一句“也没什么稀奇的,下次有了更好的我再来。”
何逸清望着这三人远去的背影,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微微扬起唇角,蛾眉淡扫,一双漆黑的秋水瞳,深邃如渊,却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
有意思,一个假冒富贵人家的妇人,两个富贵人家的丫鬟,上门挑衅,这背后指使的人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何逸清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事儿,还没完!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阴谋就尽管使出来吧!
第42章 陷害
接下来的几天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那主仆三人也并没有再上门,何逸清见状, 心里也不禁泛上一丝疑惑,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转眼到了月底, 清风阁照例停业一天, 何逸清正坐在铺子里核账,玉枝在帮她查验铺子里挂着的衣裳。这本应该是何父和沈氏的活计, 但今儿他和沈氏去周月琪家的绸缎庄谈生意去了, 何逸清便轻车熟路地接了过来。
“一千......一千七百一十六两。”何逸清又核算了一遍, 发现无误, 便记了下来。这个月的收入比前两个月少了将近五百两银子,但也算是不功不过了。
何逸清也早有预料,一是因为秋冬天冷,衣服换得不如往日勤快,添置新衣服的人就少了;二是因为秋衣冬衣制作成本高, 上好的棉絮, 各类皮子都不便宜, 自然赚得比以往少了些。
突然, 何逸清听见外面隐隐有嘈杂之声传来, 便问玉枝:“你听见了吗?外面怎么这么吵?”
自打入了冬, 何逸清便让人在清风阁的大门上装了厚厚的门帘子防风, 这会儿自然是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的。
玉枝自然听见了, 掀开门帘出去看了看, 厚重的门帘一掀, 一股冷风袭来,还有夹杂在风中的熟悉的声音。
玉枝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并不是很好的样子,“小姐.....”
何逸清睨了她一眼,“别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了?”话虽然这么问,但她心里已经隐约的猜到了几分。
玉枝便道:“前些天那对奇奇怪怪的主仆又来了,她们手里还拿了一件在清风阁里买的衣裳,上面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她们非说是咱们做生意不诚信,拿差的料子糊弄她们,这才导致轻轻一碰就坏了。奴婢看她们的周围还围了不少人,而且越来越多了。”
何逸清闻言,冷笑一声,“老套的把戏!先把她们请进来再说吧!”
玉枝一脸为难,“奴婢已经说了,但那夫人偏不肯,非得让小姐您出去跟她当着众人的面对质。小姐您要出去吗?”
何逸清一言不发,走到门口,把厚重的门帘子掀起一条缝来,悄悄往外探去。
“大家看看啊,现在还不敢出来,我看她们是心虚了!如若不然,怎么不敢出来跟我当面对质?”岳四娘,也就是那贵妇人一脸愤懑地说道,听着有不少人应和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何逸清嗤笑一声,看了眼外面围着的人群,放下门帘,又重新坐了回去。
玉枝一脸担忧,“小姐,您不出去瞧瞧吗?奴婢看那妇人越说越不像样了,外面围观的人也不少,照这么下去,恐怕于清风阁的名声有碍。”
何逸清老神在在地说道:“不急,我还嫌外面的人不够多呢!先让她们在外面多吹会子冷风醒醒脑子吧!”说到做到,何逸清又多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玉枝忍不住又瞧了瞧,“小姐,外面的人可越来越多了,都是来瞧热闹的。”
何逸清拢了拢头发,起身道:“差不多了,走吧,出去会会她们。”
何逸清一出门,就感觉到了几十上百道目光,她浑然不惧,看向岳四娘,轻笑一声,明知故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在此可是有事?”
岳四娘用一只暗黄粗糙的手拎着衣服,高声说道:“自然是有!我问你,这见衣服可是你家的?”
何逸清瞥了一眼,故作迟疑道:“这.....远看着不真切,可否给我看看?”
岳四娘哼笑一声,一把将衣服扔了过来,“可别说我讹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你家的。”
何逸清一把接过衣服,一上手就感觉到了不对,这缎面也太过于柔软了!
这批做衣裳的绸缎是和周月琪家订的,全都是今年的新款,众所周知,刚织造的绸缎是生丝的,表面上了一层蜡 ,所以摸起来手感比较硬,一般用来做衣裳都会加柔软的丝绸与软缎做内衬。
而这件衣服的缎面明显是去除过表面的蜡,所以才会变得柔软脆弱,行话称这叫“练白”。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
何逸清心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嘴上应道:“没错,这是我家卖的衣裳。”
岳四娘嗤笑一声,“好生奇怪,自家的衣裳都认不出来,还要摸上半天才确定。莫不是......心虚了吧?”
岳四娘并不担心自己做的小手段会被辨认出来,毕竟不是织造的行家,谁会知道“练白”这一说呢?
说罢,岳四娘上前两步一把夺过何逸清手中的衣裳,将那大口子展示在围观的众人面前,然后轻轻一用力,“撕拉”一声,又是一道口子。
众人一片哗然,指着那道口子议论纷纷,岳四娘还怕人不信,随手指了一个大娘,让她也试试。果不其然,第三道口子出现了。此时,围观的众人看向何逸清的目光也变得怀疑起来。
岳四娘见终于煽动了围观的众人,趁热打铁道:“大家看,我所言不假吧?这清风阁竟然以次充好,这么一件破衣服要十几两银子,赚的都是黑心钱!除了我,还不知有多少人被骗了呢!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是啊!”
“说的没错!”
“真看不出来啊,我还在清风阁买过衣裳呢,不会也是次品吧?”
买过衣裳?何逸清闻言,灵机一动,朗声道:“那今日我就给大家一个说法。大家既然怀疑我家卖的衣裳以次充好,那何不当场查验一番呢?”
何逸清把厚重的门帘子撩开,对着众人道:“这阁内挂着的所有衣裳,大家都可以上手检验,无论是拉,扯还是撕,但凡有一件坏了,我都会给出赔偿。”
岳四娘不曾预料道何逸清还能想到此等法子,刚想反驳,何逸清又道:“当然了,未免大家说阁内展示的衣裳都是摆出来充门面的,不存在次品,所有在清风阁里买过衣裳的人都可以把你们的衣裳拿出来检验,若是有次品,我按十倍价钱赔偿!”
众人闻言,纷纷觉得此法不错,见何逸清这么坦坦荡荡,心中的怀疑也去了两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冲着十倍价钱赔偿,立时就有一个大娘站了出来,“我先来,我身上这件褂子就是在清风阁买的。”她找了两个妇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大力拉扯衣裳,无果,又大力撕扯,衣裳除了变皱了些,并未出现任何问题。
还有些胆子大的,直接冲进了清风阁内,抱了一大摞衣服出来,挨个检验,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有人开始帮着清风阁说话,“质量这么好,没问题啊!”“是啊!”
也有人反驳道:“那刚刚那件衣裳同样也是清风阁的,又是怎么回事?”
岳四娘握紧拳头,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这死丫头鬼点子真多,失策了!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面上还是十分强硬,“你证明这些又有何用?我手里这件衣裳总做不得假吧?你又该如何解释它那么容易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逸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岳四娘,直把岳四娘看得心里发虚,手也在微微颤抖。
何逸清抿唇一笑,说道:“大家有所不知,这衣裳却是是清风阁的不假,但它可是经过一番处理的,名曰“练白”,不然这好端端的缎子也不可能变得如此脆弱。”
有人高声问道:“何为练白?”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
岳四娘只觉得何逸清脸上温和的笑意,简直是寒到了她的骨子里,她顿时脸色惨白,原来她早就知道,一直在耍着她玩儿呢!
接下来何逸清再说什么,岳四娘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她满脑子都在思量着如何脱身,心里不禁后悔叫来了这么多人。
原本是叫来看清风阁笑话的,却没成想看了自己的笑话!真是有负夫人的嘱托!
何逸清给围观的众人解释清楚了“练白”的效果,众人看岳四娘的眼光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了。
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直接喊道:“这位夫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练白啊?”
岳四娘瞬间涨红了脸,咬着牙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家别听她瞎说!”
何逸清掩去眼中的冷意,又道:“这位夫人既然觉得我在胡说,那咱们何不去找专业的织造工人,让他们鉴别一下这件衣服有没有问题?夫人您说呢?”
岳四娘彻底懵了,“我......”
第43章 点心外交
岳四娘霎时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 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行!不能让她去!若是找专人验看,那不全露馅了吗?
她眼神飘忽, 心虚到了极点,强撑着道:“不......不行, 谁知道你有没有跟人串通好?”
何逸清轻笑一声, 似笑非笑地看着岳四娘,“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夫人您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围观的众人也看出了些门道, 纷纷指指点点。
“对啊!”
“我看八成是!”
岳四娘闻言, 脸色涨得通红,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手也紧紧捏住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整个人看起来气愤至极。
“你!”
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 一左一右扶住岳四娘, 其中一个脸圆的开口劝慰道:“夫人别气!不就是一件衣裳, 咱们回去再做个十七八件的, 肯定比这清风阁的要好。”
另一个丫鬟也对何逸清愤懑道:“你这姑娘巧舌如簧, 颠倒黑白, 咱们说不过你, 这衣裳我们不要了, 十几两银子就当送给你了!”说罢, 她便一把夺过岳四娘手中的衣裳扔在地上,三人仓皇离去了。
何逸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人离去的背影,心道:不管这幕后之人想干什么,此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不仅阴谋败露了,还白白为她清风阁做了嫁衣。
围观的众人见没热闹看了,纷纷散去。还有些热心肠的百姓出言安慰,“何姑娘,我看那人就是眼红你家生意好,故意来找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就是就是,你放心,咱们可不信她的。”
哼,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人之常情罢了。何逸清笑眯眯地应答着,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她面上也是一派和气,毕竟还指着这些妇人们好好宣传一下今天的事儿呢!
待人散得差不多了,何逸清便对玉枝道:“你去找阿蒙,让他悄悄跟紧了这三人,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她们到底是谁,通通都给我打听清楚了。”
阿蒙虽然还是个半大小子,但为人机灵着呢,不然也不可能大老远逃荒到郡城来还完好无损的。而且他还时不时地接济城里的一些小乞丐和混混,这些人都是和他一同逃难来的兄弟,因为不愿失去自由身才不得已当了乞丐和混混的,这群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了,想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玉枝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找阿蒙。”
何逸清搓了搓在外面站久了有些冻僵的手,刚打算转身回屋,目光却顿时凝住了,轻启朱唇,“顾公子,好巧。”
顾长风就站在不远处往这儿看,一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同样碧绿的玉簪,像一抹流动的绿水,看着既清冷又文雅。
衣衫领处那一圈白色狐毛更是衬得他面白如玉,腰间系着玉带,侧垂下一枚与发簪一般颜色的精雕玉佩,行走间,气质清癯,风姿隽爽。
要说最引人注目的,那自然是他手上的月白色的素雅手笼,配上这一身行头并不突兀,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真是一副好皮相!
何逸清前世自认跟不少富贵人家打过交道,也从不曾见过如此俊逸的少年呢!
顾长风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过来,“何小姐,日安。”
虽然冷风直往脸上扑,但碰上这样俊逸知礼的少年,何逸清也会多上几分耐性,浅笑道:“今儿店里头来了恶客,到让顾公子看笑话了。”
顾长风摇了摇头,清冷的音色中透出了真诚,“不会笑话,你很厉害。”
“公子过奖了。”何逸清闻言心里一暖,却又抽了抽嘴角,顾公子你这样实诚让我没法接话呀!
何逸清干笑两声,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顾公子来是有事儿还是碰巧路过?”
顾长风提了提手中的手笼,眼里漾出一丝笑意,“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手笼很好用,多谢。”
何逸清浅笑一声,“原来是这事儿,顾公子何必亲自跑一趟?我还未多些公子近日照顾舍弟呢!”
顾长风点了点头,直言:“不客气。”
你这话我没法接......
两人相顾无言,何逸清有些尴尬道:“外面天冷,顾公子可要进来坐一坐,顺道用些点心?”其实这也就是客套话而已,何逸清都看见在不远处等着的马车了。
点心?顾长风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的。”
嗯?嗯?!!!
何逸清轻咳一声,掀开厚实的门帘,“那......顾公子请?”
请顾长风进了店内坐下,何逸清给他端了一盏茶,又拿来了一盆点心。
“顾公子尝尝这蜂巢芋角。”